门被推开后,那人眼睫都不曾动一下,继续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缓缓启唇道:“既微,你来了。”
“惜时,我还怕这么晚过来会打扰你休息。”谢既微走入屋内,在他对面坐下了。
“我知你出关后会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又岂会让你白跑一趟?”梁惜时淡笑着说,这才将手中的诗集放到一旁,将桌上早已备好的清茶推向他面前,“集议开完了?”
谢既微端起茶盏浅啜着,里头的茶水还是温热的,清香醇厚,“开完了,早知有这么多事要处理,我倒还不如一直闭关下去。”身为整个玄晖宗的主心骨,他也只有在这位多年的知交面前才能吐露些心声。
“那事情只会越积越多。”梁惜时也抿了口茶,无情揭穿道。随后又问他:“魔族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谢既微略感诧异:“你也知道这事了?”
梁惜时轻笑:“我是不当峰主了,又不是彻底与世隔绝了。这事在整个修仙界都闹得沸沸扬扬,我自是也有所耳闻。”
谢既微不由笑道:“也是。”他将近来几件事与集议上的决定一并简要说了遍。
梁惜时肃了神色道:“果然棘手,我若是你,怕是也想回去闭关了。”
谢既微轻叹一声:“慢慢来吧,总会解决的。你身体近来如何?这些事情还是少操心为好。”
“老样子罢了。”桌旁的窗户没有关严,一缕风从缝隙中漏了进来,吹动了梁惜时耳侧的发丝。他的面容很是清隽,可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他眼底萦绕着的愁绪,多得像是隆冬时节降下的雪,一片一片,冬天不结束,这雪便融不尽。
“你,唉...”梁惜时是什么性子,谢既微再知晓不过。可每次见面他还是忍不住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那般认为吗?”
“嗯,她会回来的,我要等她。”梁惜时语气平淡,却有种令人难以反驳的力量在。
“只是这般下去,你的修为要何时才能恢复?”谢既微忧心道。
梁惜时笑道:“如今这世间还算得太平,天玑峰内也不乏天资高的后辈,轮不上我来操心。还是说,你觉着我在玄晖宗吃白饭吃太久了?”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既微无奈道,他自知是劝不动他了,转而说:“扶岳上次是何时来的?”
梁惜时回道:“就在上月。他知你出关,这几日估计还会回来一趟。”
谢既微重又露出笑意:“我闭关前埋下的酒想必也已酿好了,待他来时,正好可供我们几人小酌一番。”
梁惜时回忆了番上回喝酒的场景,接道:“好,到时可得多看着点扶岳,别让他又喝多了在我这耍酒疯。”
橙黄的灯火下,二人漫无边际地说着闲话,杯中的茶水添了一盏又一盏。直至新一日的晨光透过窗棂倾泄进来,谢既微才起身说:“我该走了,宗内还有事要处理。”
梁惜时披上外袍,也站起身来:“我送送你。”
谢既微将门推开,微弱的日光照进屋中,他微微侧头道:“不必远送,我...”
未说出口的话被他脸上愕然的神情取代了。只见梁惜时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一手撑在椅背上,一手按住了心口,嘴中涌出的鲜血在青衣上留下刺目的痕迹,有几滴鲜血落在了地面上,在两人怔愣的同时发出了极轻极轻的“滴答”声响。
“惜时!”谢既微很快反应过来,几步上前将人扶住,“怎么回事,可是服了什么烈性灵植?”
他想要将人扶回椅子上坐下,却意外地没扶动。梁惜时站在原地,身体轻颤,眼中俱是血丝。他抬起头看向谢既微,嗫嚅着说出了他日思夜想之人的名字:“...是阿因。”
“什么?!你是说含盈她...”谢既微顾不上被他攥得生疼的小臂,内心震惊到难以相信,但他更清楚梁惜时绝不会再此事上说谎。
“就在平野,我得去见她,我得去见她...”梁惜时无暇细说,他什么也顾不及了,跌跌撞撞地就往屋外跑,披在肩上的外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掩住了那星星点点的血迹。等真到了屋外,他又意识起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根本到不了平野,又回头去看谢既微。
谢既微心知此事耽误不得,哪怕心中有再多疑问也只得先按捺住。他正要带梁惜时御剑前往平野,就有一张符纸迎面飞来。
谢既微神色一凛,两指夹住那张符,沈逍的声音便在他脑中响起——“出事了掌门!宗内几个弟子被困在平野上了!”
“我已知晓,你速带各峰主和长老赶往平野,我现在就去。”符纸重新飞了回去,梁惜时站在他身后,嗓音还有些发颤,“怎么了?”他问。
谢既微御剑升空,双眉紧拧:“平野,当真出事了。”
-
天枢峰上,才空了没多久的主殿复又站满了人。
“出什么事了?我这才刚睡下。”
“说是有弟子被困在平野上了,情况好像还很危急。”
“平野?那不是马上要去探查的地方之一吗,现在怎么会出事?”
与那几位还有心思闲聊的长老不同,殷照此刻正急得原地打转。开完集议后,他正打算喝几口小酒松快松快,就见桌案上浮着一张符,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极淡的微光。
他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将符纸拿起,就听得他那大徒儿对他道:“师尊,平野旁的村落有异象,我与师弟师妹及几位同门前去料理,勿忧。”
谢淳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这道留声符便自动燃为了灰烬,很快就连灰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料理异象啊。这么多人一起,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等等,去哪料理来着,平野?殷照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就在下一刻,又一道符纸从窗外飞了进来。
“华州,平野,望速来!”听着脑中江映和焦急的声音,殷照直接将符纸揉作了一团,还勿忧,勿忧个鬼啊!
他慌慌忙忙地就要布缩地阵,结果又有一道符纸飞来。
殷照:“......”还有完没完!他真的不想再听到更坏的消息了啊!!
不过这次脑海中响起的是沈逍平静的声音,他言简意赅地道:“天枢峰,速来。”
赶往主殿中的人越来越多,沈逍和几位峰主站在前方,面沉似水。在收到自家徒儿的求救符后,沈逍便料想此事没那么容易解决,是以当即请示谢既微。待收到回复,他又立即去符告知其余长老和峰主,一分一秒都没敢耽搁。
此时聚在殿中的长老还不到一半,沈逍不愿再等了,时间多浪费一秒,宗内那几名弟子便多一分危险。他当机立断地对殷照道:“殷峰主,布阵吧。”
殷照就等着他这句话,几下便布好了个缩地阵,自己率先踏了进去。也不怪他这般焦灼,他殷照一共就四个宝贝徒儿,这会儿可全在平野上了,他们天璇峰的人本来就少,这要是出了事...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殿内诸人紧随着踏入了阵中。与此同时,平野之上,符阵的攻击愈发凶猛,谢淳终是支撑不住,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师兄!”燕明昭一惊,立时上前将人扶住,柳甫畅则在同一时刻接替了谢淳,把自己的灵力注入阵中。可他的灵力也才堪堪恢复一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照顾好师兄!”燕明昭见状,把谢淳交给杜昱和叶天舟二人,将自己的灵力也一同注入进阵中。
杜昱和叶天舟对视一眼:“叶兄,待会阵破了该如何?”
“打呗,还能如何。难不成你怕了?”叶天舟挑眉道。
“怎么可能。”杜昱轻嗤一声,将手按在了剑柄上,长剑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战意,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是啊,这种情况下,除了打,还能怎么办?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便不会放弃。
重霄半垂着眼帘,静静地抱着梁惜因坐在角落中。他不在乎护罩会不会破,对他而言,护下这里的所有人并非难事,只是到时解释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就在这时,他突觉一直握着的梁惜因的手动了动,重霄心头一喜,忙低声轻唤:“阿因?”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重霄的唤声,梁惜因慢慢睁开了双眼,她神色恍忽,眼角凝着一滴泪。看着眼前关切的面容,梁惜因双唇轻动,唤道:“...小徒儿。”
重霄面上的笑意一滞,一颗心如坠冰窟。
符阵外,江映和紧咬牙关,双手结印,死命驱动着那二十张镇魔符,不让里头的怨气溢出来。苏柚在旁默默祈祷着众人都能平安无事,宗内长辈们在收到求救符后能快些赶来。
泛白的天边飞过一道剑影,苏柚余光瞥见,立马仰头望去。只见站在前方的那人一头白发,醒目非常,正御着剑缓缓下落。苏柚心中狂喜,对江映和高呼:“是谢掌门!”
“太好了!掌门定然有办法!”江映和连抬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无,心下却已然安定不少。
不远处的空气扭曲了一瞬,一道阵门凭空出现,殷照第一个从阵中走了出来,见了苏柚就急哄哄地问:“我徒儿呢?”
“殷峰主。”苏柚指了指前方,从阵中出来的一众峰主长老包括殷照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于是全都看到了令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幕。
黄沙漫卷,缠绕的黑雾乌云般贯穿了天地,里头不时浮现的符文则有如闪电,发出令人胆寒的微芒。这些黑雾被困于二十道镇魔符间,宛若一个张着巨口的庞然大物,誓要将眼前众人吞入黑暗之中。
崔峥两眼瞪大,脱口而出道:“额滴个娘诶,这辈子我头一回见这么多怨气...”
下章开始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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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齐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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