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谢既微望向那简朴的木屋,带着丝疑惑地问梁惜时:“含盈她进去的是不是太久了些?要不要去看看?”
梁惜时正色拒绝道:“不,阿因让我们在外面等着。”他妹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谢既微:“...行。”
又过了片刻,本来好端端站着的梁惜时突然大步向那木屋走去:“不行,我得看看去,怕不是出事了。”
谢既微:“......”他就知道。
他们几人作为掌门和峰主,收个弟子其实再正常不过了。但梁惜因身为当今修仙界中最有天赋的阵修,年纪轻轻便接任了峰主之位,资历尚浅,亲传的弟子也仅有两人而已。天璇峰的人向来又是七大峰中最少的,连长老都没设,往往就是一位峰主教导十几位弟子。是以身为兄长的梁惜时才会对她收什么弟子格外上心一些。
此刻梁惜时站在屋门口,正好能将屋内景象尽收眼底。昏暗的房间内,床上坐着的那小孩五官极为精致,看着不过十岁左右,而眸中的漠然与狠厉却是在很多几百岁的修士身上都少见的。他眉间纹样古怪的印记更是令梁惜时心下隐隐不安。
他在想,阿因把这小孩带回来,当真不会出问题吗?
梁惜因见他们神色不对,还状重霄又把怨气泄出来了,连忙也回头看了看。却见重霄好端端地坐在床上,除了表情淡漠了些,并无任何异样。于是她又扭头看向门口的二人,问道:“怎么了吗?”
梁惜时罕见的没有第一时间赞同梁惜因的决定,他将人从屋内拉了出来,又反手将门给关上了。梁惜因一头雾水地被他拉着走到院中:“哥,这是作甚?我还没向他介绍你们呢。”
梁惜时停下步子,严肃地望着她说:“哥哥问你,你是在何处遇到这孩子的?”
梁惜因从小最怕的就是这副模样的梁惜时,立马规规矩矩答道:“在大遗野,我是在那除完魔后遇到他的。见他无家可归,天资瞧着也不差,便先将人带了回来。”
“我观他面相,他日后断不是好相与之人,极有可能给身边之人带来祸患。就算是魔族,身上的戾气未免也太重了。阿因,你当真考虑好了要收他做弟子?”梁惜时皱眉发问。
梁惜因半垂着头,梁惜时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更何况...她想了想方才屋内的场景,顿时觉着有些头疼,更何况她现在连重霄是不是魔族都不清楚。
可是...她脑中又浮现出昨日初见时小孩身上错杂的伤口、在决定跟她走后将小手放进她掌心的那份凉意、还有刚刚在她渡灵力时,他怔愣地注视着她的模样......
好似过了许久,又好似只是须臾之间,梁惜因抬眸,直视着梁惜时的双眼:“我考虑好了。”既然都已将人捡了回来,又哪有这时候再变主意的道理?
“你!”梁惜时眉头拧得更紧,像是想说些什么严厉的话,最终也只是一甩袖,长叹了一声。梁惜因静默地凝视着他,无言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二人一时僵持住了,一直不语的谢既微出言劝道:“惜时,你这又是何必呢,那小孩年纪那么小,性子再邪又能邪到哪去?更别说这下还有玄晖宗管束着他。含盈,你也莫和你哥置气,好好将这事说一说,你哥定会答应的。”
梁惜时神色有几分松动,梁惜因则笑着睨了他一眼,说:“还真是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谢既微状似无奈地摊手:“没办法,身为掌门,确保各峰峰主和睦相处也是分内之事。”
梁惜因轻笑出声,倾身抱住梁惜时的手臂,拉长嗓音道:“哥——掌门说得在理,他年岁尚小,只要好生教导,你说的那些也不一定会发生的。”
梁惜时早在她开口前就已动摇了,倒不是他有多认同谢既微的话,而是他清楚自己向来无法拒绝自家妹妹的请求。梁惜因还待再说,梁惜时就投降道:“好好好,哥哥答应你。但我以后会常来天璇峰看顾他,若是他本性难移或是你觉得力不从心,便立刻将人送到天玑峰来,由我亲自教导。”
谢既微:“......”说得好像你现在来天璇峰的次数很少一样。
梁惜因:“......”宗内谁不知道她哥对弟子最为严厉,为了小徒弟未来不落入这种悲惨境地,她得加把劲了。
见无人回话,梁惜时又问了一遍:“如何?”回想起那孩子的样貌,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他也知谢既微和梁惜因所言不差,那么小的孩子,又有玄晖宗的约束,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但愿一切只是他杞人忧天。
“好,谢谢哥!”梁惜因很快答道。
梁惜时揉了揉眉心:“这声谢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真要出了事还得我替你兜着。”
梁惜因不乐意地说:“哥,我都是当峰主的人了,能担事了。”
谢既微呵呵一笑:“别说是峰主了,含盈你无论到了什么年纪,在你哥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梁惜时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
屋内,重霄看着梁惜因被拉走,下意识就想伸手挽留。反应过来后,他的神情又在一瞬间黯淡下来。他躺倒在床上,盯着眼前的木制屋顶。
那绿衣服的男人唤她“阿因”,两人关系定然很是亲密,而他又算得上什么呢?弟子吗?真的会有人愿意收他这种怪物作弟子吗?
他忘不掉方才梁惜因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她已知晓了自己有多么怪异,只怕等回来后就要将他赶走了。想到这,重霄竟感到心口有些酸涩,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好陌生的感受,为什么会出现?自己不是早已习惯了在世间各处流浪了吗?
他抬起右手,掌心处本有一道狰狞的伤痕,在昨日梁惜因给他上过药后,这伤痕很快就浅淡的快消失了。他盯着这道淡粉色的疤痕看了片刻,又放下了手,紧紧握着身下的被褥。
许是身下的床铺太过柔软、木屋之内太过安宁、伤处抹的药膏效果太好,又或是那人的语气太过低柔、掌心太过温热,他竟当真从心底生出了几分留念与不舍来。
重霄还记着她将灵力注入进自己眉心时的感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春水环绕着,好温暖...
昨日初见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他眼前。
他在一片混沌中来到了这个世间,他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天地浩浩,无人会在意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孩子,唯有从他掌中溢出的黑雾如影随形地缠绕在他身侧。
每当这些蕴积在他体内的黑雾不受控制地溢出时,他浑身都会感到撕裂般的痛楚。好痛...太痛了...无数道怨毒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拼命叫嚣着,内心愈来愈烦躁,让他按捺不住地想去毁掉什么东西。
他一手按在手臂上,转眼就将这条手臂抓得鲜血淋漓。暗红的鲜血洇进地里,竟是让他的心底生出了几分快意。既然都已经这么痛了,再痛一些又何妨呢?
不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他抬起头,望着那几个过路人,艰难地发出声音:“救...”
救救他。
“啊——怪物啊!有怪物!”
“快跑,快跑啊!”
几人跌跌撞撞地跑远了,惊慌失措的喊声惊起了一片林中飞鸟。他待在原地,看着那几人跑走的方向,久久都没回过神来。日头缓缓西斜,夜色笼罩大地,原来...他是怪物么。
时日一长,他渐渐习惯了这份疼痛,甚至对其生出了几分亲切。这茫茫人世间,似乎也只有这份疼痛永远不会离开他。他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也不再向任何人求救,没人能救得了他。
那些自称是魔族的家伙总是用一种警惕中
带着敬畏的眼神看向他,至于那些人族,要么被他吓跑,要么对他视若无物,甚至是拔剑相向。
他孤身一人游走于这世间,无牵无挂,既无来处也无归处。像是自地狱而生的恶鬼,对所见的一切都抱有恶意。他常常想,若是活着就是为了忍受苦楚,那何不一死了之?
直到他在昨日遇见了她。
白日里,他刚从一名持刀之人的手中逃出来,背上的刀伤不住地往外冒着鲜血,将他那本就破烂的衣裳都给洇湿了大半。他体力不支,在慌不择路地跑到一片荒野上后,便慢慢瘫倒在地。正大口喘息着,他突然注意到荒野的另一端有动静。他警惕地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白色的纤影正独自面对着几头高大的魔兽。
任谁都能看出这两方力量的悬殊,但出乎他预料的是,正当那魔兽准备扑上去之时,那白衣人不过轻动了动手指,地面上就骤然凭空出现了数道泛着白光的繁复纹样,将那几头魔兽尽数困于其间。
魔兽愤怒的咆哮声从荒野的那头径直传到了他的耳畔。不过片刻功夫,这几头魔兽就全都倒在了地上,再无一点声息。白衣人用手指于半空中划了几下,地上的纹样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白光变为金光,消解了自魔兽身上溢出的魔息。
好强,这是他的第一想法。然而下一瞬,他就见白衣人将目光转向了他这边。
糟了,被发现了。
他想逃,可这荒野之上连一处能藏身的地方都无。那白衣人的速度更是快得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顷刻之间,一片洁白得不染丝毫尘埃的衣摆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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