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马街作为柳州的丧葬用品专卖市场所在地，开市一般是在阳光正盛的十点钟，但在六点钟之前，街上所有店铺都已经点了灯，开始了一天的日常生活。
九马街一支路分开了旧城和新城，旧城这边都还是一二层矮楼老房子，新城那边却都是高楼住宅，一支路不过十米宽，新旧城的界限却十足分明。
城区有新旧之分，但生活却没有。
一支路两边的早餐铺子是最先开店的，米粉店里的大锅支起后，一冒热气儿，香味就飘满了整条街。
食客陆陆续续走进店里，老板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手脚麻利的往锅里下米粉。
食客里有上班族、学生党、早起遛弯的退休大爷大妈……
还有熬了一个通宵后，被外面起早的声音吵得睡不着，干脆出门食早的乔九。
他进了家常吃的米粉店，和老板打了招呼。
老板笑容满面的同他寒暄，“小乔老板今个儿这么早，还是老三样嘛？”
“嗯，老三样，不过米粉多加二两，再外带三两米粉、两屉烧麦。”凌晨加班加点做工，他饿的快要前胸贴后背，进店里找了张空桌坐下，有气无力地拿出了手机，打开了一个叫做路引的app。
这个app是乔九大学花了四年的时间研发的，除了他自己用，还有就是散落在整个柳州范围的‘客户’会用。
没办法，他是做不到像乔家世代祖先亦或者是其他同行那样，整天都四处跑，主动上门去和客户打交道。
如今都5G时代了，客户愿意上门来和他做买卖就来，不愿意就算了。
反正这世上每分每秒都有人死，从来不会缺少主动上门和他做买卖的客户。
他刷了下最新预约，上头显示都已经预约到了七月十四，意味着他从今天开始，每天都得上满十二个小时的夜班就算了，白天还得加班加点。
这要不是祖业，他真想去有关部门举报。
他不耐的皱眉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把预约通道暂时关闭了。
他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省心又省力，以免像他二叔那样早死。
等早饭的这段时间，他昏昏沉沉忍不住打哈欠，黑框眼镜下的眼尾随着打哈欠的动作，沁出了点儿泪意来。
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米粉走过来，“小乔老板，你的五两粉。”
乔九道过谢，喝了一大口热豆浆，这才觉得浑身上下活泛了过来，又掰了筷子吃起了米粉。
米粉店生意一向好，乔九来时，店里头还有两张桌空着，他低头吃了两个烧麦，半碗米粉的功夫，已经是人满为患。
虽然是清晨，昨夜也下了场大雨，可是这是七月，人多店小，闷热的很。
一碗五两米粉、一屉烧麦下了肚，乔九可算是活了过来，他扫了墙上的二维码付款，又同老板打过招呼，便出了米粉店，等过了红绿灯，走向了马王庙，给马王爷上过香，他这才穿过九马街二支路往路尽头的自家店走去。
这一路和熟人打着招呼，等他走回乔家棺材铺，已经是早上八点，吴仁耀已经开了门来顾店，正拿着抹布擦门上悬挂的铜制风铃，见乔九手上提着给他带的米粉，抹布往桶里一扔，殷勤笑着引上去：“谢谢老板。”
睡意袭上来，乔九把早饭往吴仁耀怀中一放，打着哈欠，“今天有什么要紧事？”
吴仁耀叼着个烧麦站在柜台旁，拿着记事本翻阅道：“今天没几件事儿，四叔昨天打电话说今个儿会让人送八副板料过来。”
“两个客人前几天就约好了今天中午来看板料。”
“还有和余老板那边对上个月的账。”
“都是定好的事儿，老板放心，我能处理。”
他和乔九，一个上白班，一个上夜班，白班一般有事儿就他自己处理了，也找不到乔九头上。
“好，我回屋睡觉了。”乔九打着哈欠，抬脚往二楼去。
就像往常一般。
不过他才上了两步台阶，脚步顿住，皱眉看向大门。
吴仁耀见他不动，不明所以道：“咋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上挂着的风铃一阵响，吴仁耀赶紧把米粉往柜台后一藏，擦着嘴，挂起了打工人的职业笑容，看向大门。
“欢迎光临。”
可大门口莫说是人了，连个风吹都没有。
可他刚擦的锃亮的风铃却疯狂的晃动作响，声音太响，吵得在墙角咪觉的黑猫都被吵醒，全身炸毛冲着大门哈气。
吴仁耀嘴角的笑意僵住。
这可是青天白日，阳气逐渐浓郁的早上八点钟，该夜里登门的客人，怎么会在大早上登门？
他颤抖着手指着大门，转头看向乔九，“老，老板，这，这这。”他哪里做得了这种事情的主。
乔九冲着大门，冷声道：“你既然会来此，就该知道我已经提醒过你，没有预约过的客人，恕不接待。
“你不想现在魂飞魄散的话，就给我滚。”
风铃声渐小，逐渐平息下来。
吴仁耀颤颤巍巍问道：“老板，老板，它走了吗？”
乔九皱眉答应了一声。
昨天跑了一天外地，截止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有二十个小时没有阖眼，现在还要无偿加个班，怎么想，心情怎么烦躁。
但还得深吸一口气加班去。
他打开一扇柜门，从中取出朱砂墨盒和一支毛笔，又吩咐道：“吴三，去仓库取一寸半阴沉木过来。”
吴仁耀诶了一声，赶紧往后院跑。
乔九调着朱砂，被风铃声吵醒的黑猫悄无声息的跳上了台面，尾巴勾着乔九的手腕，是来讨摸的。
乔九顺手在黑猫眼中间点朱砂，朱砂没入黑猫的毛发之中，转眼消失。
然后他摸了摸黑猫的下巴，叮嘱它，“不要求你现在能看门护家，只记住最近别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这猫才四个月大，未成年猫，没到上岗的时候。
黑猫蹭着他的手掌心，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吴仁耀跑回来，把手中盒子放在桌面上，“老板，阴沉木取来了。”
见乔九开始刻符，吴仁耀端着米粉坐在一旁边吃边看，他惊魂未定，忍不住问道：“老板，要不要打个电话请教老爷子，这客人怎么会清晨八早登门。”
乔家老爷子，也就是乔九的叔祖父，八十岁高龄才好不容易退休，火急火燎就把棺材铺传给乔九，多的交待一句没给，如今正在乡下避暑养生。
乔九刻着符咒，头也没抬，冷笑道：“前两天打过电话，姑妈说老头儿夜钓时吹了风一直咳嗽，如今喉咙嘶了，十天半个月都说不了话。”
什么时候喉咙不哑，偏偏这个时候哑。
老头儿装病也不找个好一点儿的借口。
不过他也懒得和老头儿计较。
吴仁耀沉默的嗦粉，十分钟后，看着乔九把阴沉木系在了风铃上，一寸半大小的阴沉木上刻了避字符，朱砂描形，格外显眼。
他又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手里握着小时候老爷子给他做的桃木坠，看乔九在门上涂朱砂，忍不住伸手，害怕道：“老板，你给我也点个朱砂吧。”
乔九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你纯阳体质，鬼又不可能上你身，你再装，我就扣工资了。”
“装一次扣两百。”
果然是一起长大的远房表兄弟，知道乔九肯定会说到做到。
扣工资哪行，吴仁耀立刻收起了害怕的表情，一本正经道：“我这不是活跃，活跃气氛嘛，让你能开心点儿。”
乔九并没有因为他的良苦用心而有开心一点。
“大清早的，客人就登门了，怎么想，我都该表现的害怕一点儿才合理。”
他叹气，“就是可惜我这破体质，根本就看不见客人。”
“老板，今儿这客人长啥样啊？”
自打入了七月，这都是第三回青天白日里，有午夜客人试图闯门，可他纯阳体质，百鬼不侵，来再多的鬼，没有特殊渠道，他也看不见。
乔九忍着困意继续补守门阵，听见他问，面无表情道：“你可以申请今晚免费加班，我给你开次天眼，让你看个够。”
吴仁耀连忙摆手，“那还是算了，加班不如回家躺着耍游戏。”
开玩笑，加班多累，老板还抠门至极，让免费加班。
有货车开过来停在门口，按着喇叭，司机探头出来，“三仔，快过来搬货。”
吴仁耀应声，“就来，就来。”拿着门口放着的推车和手套下了台阶，和司机开始对货。
司机看了眼乔九的背影，和吴仁耀说起了闲话，“小乔老板这是闲得没事儿干，画门玩儿呢？”
司机是乔九四叔木材厂的员工，负责给棺材铺送板料的活儿。
吴仁耀讪笑两下，外人都以为乔九是因为被迫接了棺材铺，所以白日里头，都在二楼睡大觉，要不就出门玩儿，大晚上就疯狂打游戏不睡觉，特别消极怠工，不管生意。
这些人完全不知道乔九是全职夜班不说，白天还时常得加班出外勤。
尤其是七月，特别忙碌。
昨天乔九出了趟远门，已经快一天一夜没阖眼，现在已经是拼命忍着怒气加班，已经很不容易，他耳朵也灵的很，听见人背后这么编排他，怒气值不要飙升的太快。
吴仁耀赶紧道：“对货对货，待会儿客人就要上门选板料了，今个儿店里忙得很勒。”把人给拉到尾箱去搬货。
乔九忍了又忍，险些把毛笔捏断，终于补好了守门阵的最后一笔。
吴仁耀收拾好了自己，也收拾好了柜台台面。
乔九打着哈欠喂好了猫，“今天天塌下来，也别找我。”说完，便往二楼去，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再不睡就会死。
“遵命！”吴仁耀连忙答应。
已经十点，乔家棺材铺，开始了今天的正式营业。
小乔老板：抽个人和我一起上夜班。
无人要：是没有工资，最多招待一碗螺蛳粉的那种加班哟，欢迎报名。
本文会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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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暴躁的小乔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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