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少年的回答,祂沉默,并没有再说什么。
少年也并不在意,很快又快乐地拽着祂的衣袖,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本该是旁人耳里不甚清楚的表述,却在他们的交流之间,流畅自然。
直到天色将明,远处浮起了一抹鱼肚白,这场默契的对话才结束。
祂从台阶上起身,抖开那件大衣裹住少年,将清晨的寒冷阻隔在外,温和地道:“你该回去了。”
少年没有不愿,抬头看祂,却不见动作。
祂揉揉少年的头发,耐心地等待着。
“我可以,抱抱你吗?”他拽着月亮的衣袖,小声发问。
回应他的是一个冰冷的拥抱,像清晨的雾气一样,微冷,伴随着呼吸沉沉地浸润肺腑。
他偷偷把月亮捕获了。
哪怕下一秒就要放开。
过了一会儿,少年终于从祂的胸口把头抬起,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晨雾打湿了他的眼睛,黑如鸦羽的睫毛上缀着一颗要落不落的水珠。
祂冰冷的心,好像被烫了一下。
但他仍是笑着的。
“我知道,你、要走了。”少年笨拙地开口,看向月亮的眼睛不舍又坚定。
他还不太能理解世间的分别与重聚,却隐隐知道,和那一晚的分离不同,月亮要离开了。
月亮还在那里,但是不会看着他了。
祂怔住了。
“但是,没关系。”少年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眼睛亮如晨星,“我会、找到你。”
“就像今天、这样!”
他会驱散乌云,爬上高高的梯子,把月亮小心翼翼地摘下来。
他凑过去,又抱了抱月亮,最后恋恋不舍地放开,艰难下定决心后,头也不敢回地跑回了福利院。
如果回头的话,他觉得,自己会没有了回去的力气。
等到终于回到福利院,他才敢眷恋地看向天空。
而朦胧的天色中,晨月正静谧地悬挂在天上。
这时,福利院内有早起的工作人员探出头,看着外面的天色惊讶地嘀咕一声,准备再去睡一个回笼觉,“看来今天起早了,天还没大亮呢……”
少年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他跳起来,冲天空挥挥手,直到晨月缓缓落下,金色的太阳升起,才不舍地放下手。
少年踮着脚尖,裹着黑色的大衣,偷偷绕过那些早起的社工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知道,他会找到月亮。
.
清晨,彩虹福利院。
纳特女士站在办公室里,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把在院子里欢闹的孩子们收入眼中。
距离新来的孩子们加入福利院已经有半个月了,事情比纳特女士想象得要顺利得多。这段时间,新来的孩子们已经融入到了福利院这个新集体当中,属于过去的阴霾被温柔地抚去,只剩下欢笑和期待。
但纳特女士仍然有一件烦心事。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爱莉小姐推开门走进来,在她的身后,是脱下制服的琳达警探。
纳特女士走过去,给了这位负责的警探一个拥抱,歉意地道:“日安,琳达。十分抱歉,休息日还要麻烦你。”
琳达摇摇头,不赞同地说:“女士,这是我该做的。”
纳特女士温和地笑了,和琳达一起在茶几前坐下。
爱莉小姐给两位女士倒好茶,就先离开了办公室,给她们留下谈话的空间。
琳达抿了口热红茶,率先开口:“女士,我来您这之前,已经去看过他了。”
纳特女士点点头,“我猜,他现在在帮普尔园丁照料花草。”
琳达有些惊讶。
纳特女士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道:“之后,他会乖巧地同其他孩子们一起上课。而到了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会去帮图书室的老胡子整理书籍,然后在那里待一下午。”
琳达迟疑地道:“……这似乎,没什么问题?”
纳特女士摇摇头,带着琳达去往窗前。
少年刚好结束了工作,捧着园丁送给他的一些修剪下来的花枝,欣喜地往房间走。
在福利院,因为年纪大了许多的缘故,他有了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少年在窗台处月光最好的地方,放了一个豁口的花瓶。每天,他都会挑选出来最好的鲜花,放在那里给月亮看。
他只是纯粹地想,要把好看的事物分享给月亮。
而三楼的办公室内,看着孤零零的少年从嬉闹的孩子们中间离开。没有人与他搭话,就算偶有视线接触,也很快被避开,琳达终于迟钝地发现了不对劲。
“这……”她看向纳特女士。
“这就是我想和你讨论的问题,琳达。”纳特女士叹息道,“我想请你更详细地告诉我,他在孤儿院发生了什么事。”
琳达凝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事实上,我们也知道的不多。”
“您知道的,女士。说起来很可笑,那些人不是死在正义的枪决之下,而是一场荒谬的酒水中毒事件。”琳达低声道,“虽然我有时也会觉得这或许是神明——”
察觉到自己说出了不当的词语,琳达倏地顿住了,像是受惊的麻雀,身上的绒毛都直竖起来。
办公室内的空气突然沉默,半晌,她看向纳特女士。已经两鬓斑白的女士慈祥地看着窗外,好像全没有注意到她说什么。
琳达稍微放松些,在心里警告自己要谨言慎行,这段时间她太松懈了,老是做些不该做的事,说些不该说的话。
在心里把这件事记住,琳达略过刚才的话题,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述:“总之,我们没能从那些魔鬼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而那些孩子的年纪都不大,对此知之甚少,甚至有些年龄小些的,都不知道狗屋里关了一个人。我仅从一个小姑娘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据说她曾经的一个姐姐告诉她,让她不要靠近狗屋,大人们会生气。”
“不过之后,我们靠着福利院的资料,把一些侥幸逃脱的混蛋抓捕后,也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些线索。”
“能够确定的是,他是十八年前被丢弃在孤儿院的。不知道为何原因,被当时的孤儿院负责人下令,关在了钉死的狗屋里。之后的日子,大部分人都渐渐地把他给忘了,我在讯问过程中发现,那些‘熟客’们都记不清了,有人甚至会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琳达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忍,低声叹息:“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我们能够早点发现就好了。”
纳特女士安慰地拍拍她的肩,继续问:“所以,那些孩子和他并不熟悉?”
琳达摇摇头:“据说,上一个负责人在时,那些孩子是被禁止接触狗屋的。到了现在这些孩子,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也不太了解是因为什么,但已经习惯性地绕着狗屋走了。”
她将自己知道的说完,看向纳特女士。
年老的女士叹了口气,和琳达一起在茶几前坐下,红茶已经凉透了,她的眉间却还带着愁绪。
琳达先开了口:“他们相处不到一起吗?”
纳特女士无奈地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词句才开口:“一开始我以为,或许是年龄的原因。毕竟他虽然纯粹懵懂,但就生理年龄而言,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那些孩子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也很正常。所以我拜托了几位福利院之前的大孩子,年龄都在十五六岁左右,来和他做朋友。”
“一开始,确实相处得不错。但我没有想到的是,”纳特女士说到这里,神色间出现了困惑,“后来几天,他们又纷纷疏远了。”
“我找到他们询问,吞吞吐吐之后,他们又说不明白。我又故意问他们,是那个少年有什么缺点做了什么错事吗?他们又纷纷摇头表示不是,说他很好。”
“后来我仔细注意了几天才发现,和新来的孩子们走得近的,都会和他拉远距离。”
纳特女士说到这里,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琳达皱眉,表情严肃,“为什么……”
“我偷偷询问过一个新来的孩子,”纳特女士低声道,“或许说来荒谬,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并不是有意的,而是一种下意识的远离和排斥。我之前并不理解,但从你刚才的解释里,我想我明白了。”
琳达一愣,随即也慢慢反应过来,声音逐渐变低,“是啊,这正是孤儿院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哪怕已经远离了,还是习惯性地遵循曾经的规矩,甚至教导其他的‘后来者’也这么做……”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并不觉得这是错的。因为不这么做就会被打、就会没饭吃、就会遭遇很可怕的事,哪怕已经脱离了那样的环境,还是下意识地刻进骨子里。
“那些孩子的问题,我会尽量改正。”纳特女士垂目,看着凉透了的红茶倒映出自己苍老的面容,“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帮助那个少年。”
福利院的大孩子本就不多,少年又是东方人面孔,天生就容易被排斥……
琳达想了想,主动道:“我会常来的,等下个休息日,我会带着警局的新人一起来做义工。”
“那就麻烦你了,琳达。”
纳特女士打住了思绪,站起身来,“你们是第一个接触他的人,也许能够更好地接近他,让他能够平和地走进社会。”
她认真地说,“在这方面,你们能做的比我要多。”
琳达郑重地点头,“放心吧,女士。”
.
送走琳达后,纳特女士却并不能放心。她回到座位上,抽出一张文件。
这已经是被驳回的第三封申请书了。
纳特女士叹了口气,这就是让她始终忧心忡忡的原因所在。
彩虹福利院是一家主要由政府资助、同时也会接受社会援助的官方福利院。
它有着完备的规章制度,主要接收未满十四岁的孤儿。而当孩子年龄超过十四岁时,福利院就不在给予其它援助,仅提供最基本的住宿。等年龄满了十六岁,那无论如何,那些孩子都要离开福利院走上社会。
这些条件堪称苛刻,但就整个图雅联邦而言,彩虹福利院已经算得上很好了。最起码在十四岁之前,孩子们能够吃饱穿暖,也会有老师教导,而不是吃掺着沙砾的豆饭和穿夹絮的冬衣,平日里还要做各种零工不得闲暇。
纳特女士忧心的事情正在于此,那个少年已经年满十八岁,无论如何,都不在福利院的照顾范围内。
现在能够暂时收留他,不过是因为之前的案子闹得太大,上面的人不敢这个时候再推诿,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但是接下来,等到这个少年初步掌握社会技能后,就不能再留在福利院了。
哪怕就心理年龄而言,纳特女士认为,他远远不到可以脱离监护的范围内。
为了这件事,纳特女士给官方写了好几封申请书,希望能够放宽一些标准,却无一例外被拒绝了。
而米亚城,并没有其它能够帮助少年的相关机构……
纳特女士无意识地摸索了下怀中的海浪吊坠,锥形的边缘硌着她的手心,她却恍若未觉。
笃笃——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纳特女士的思绪。
是爱莉小姐,她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面带喜色。
“女士,您之前发出邀约的心理医生——希拉里小姐已经答应了,她会择日拜访,这是她给您的回信。”
纳特女士接过,这确实是一件喜事,让她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些。
不过——
“还有其它好事,对吗?”纳特女士笑着道,“你看起来简直快乐得要飞起来。”
爱莉小姐脸红了一瞬,辩解道:“可这真是一件好事!”
“有一位英俊的先生预约了下午的参观,他准备向福利院捐赠一批冬衣。”
秋天到了,米亚城也开始冷了起来,福利院又多了那么多孩子,冬衣提前有了着落,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纳特女士也难免为此感到喜悦,看着还有什么话没说的爱莉,难得打趣道:“看来这真的是一位非常非常英俊的先生了,不如,就交给爱莉你来接待吧?”
爱莉小姐不满地嘟囔,“女士,才不是因为这个!”
她神秘地凑近,声音里带着激动,“那位先生,是个东方人!”
纳特女士一怔,原来这段时间的事情也被爱莉看在了眼里,笨拙的小姑娘在试图用自己的办法帮忙。
她的眼神暖了下来。
“他和‘追月者’有着相似的柔和轮廓,和纯黑的头发眼睛。”爱莉小姐用代号称呼着少年,神情期待,“或许我们可以拜托他和追月者聊聊天、说说话,事情就会好转也不一定。”
纳特女士也为此感到心动,虽然对一个素不相逢的先生抱着这种期待太过冒昧,但纳特女士知道,在异国遇到同乡,是一种如何让人感到安心的事。
或许少年会因此有了归属感。
纳特女士下定决心,询问道:“你有留下那位先生的联系方式吗?确定他会来吗?”
“当然,女士。”爱莉小姐眨眨眼,得意道,“我可是万无一失的爱莉。”
她将来访单递给纳特女士,已经提前翻好到那一页。
在最后的落款处,是一个异国的文字。纳特女士也曾经远渡重洋留过学,跟随着丝绸航路的船只去过东方。
她认出,那是一个“夕”字。
1.来晚了来晚了!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刹车),扑住,亲亲啾啾!
2.看到了晋江出了新功能段评,等我研究研究怎么开!
3.嘿嘿,突袭一个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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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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