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司机好心把阮之然送上楼。
小小的年纪,衣服连胸口都遮不住,伤痕也掩盖不住,满眼的疑问,在车上也不敢开口。
“好了,就是这儿了,密码是4648。”司机把人送到。
阮之然下身还有点痛,歪歪扭扭给司机拒了个躬,“谢谢。”
公寓的镜子上还贴着塑封膜,家具一应俱新,却落了厚厚的灰。阮之然什么都没动,也没有占用主卧。自己在衣柜里找了一床被子,去次卧的房间草草铺上,躺好。
他的身上还有点痛,尤其是腰。傅先生掐着他的时候,他的肚子一直崩得紧紧的,现在才觉得很酸。后面也觉得没太洗干净,他想去重新洗个澡,又怕傅先生知道了嫌他乱动东西。
身体的疲惫加上整日的担心害怕,才十九岁的人实在是撑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没睡多一会,阮之然就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傅先生回来了吗?
阮之然想起床,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嗓子里塞了一团火,身体如置身雪地,又冷又热。他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后悔刚刚没选择厚的那一床。
脑子里一直乱乱的,有一阵似乎睡着了,过后又觉得热,像在蒸笼里,他踢开了被子。
冰火两重天的折磨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阮之然终于在鸟叫声中醒来。
小区绿化很好,还有小鸟来筑巢。
阮之然摸了下自己的衣服,还有些湿,他意识到自己又发烧了。昨晚的开门声,可能只是他发烧时产生的幻听。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阮之然踩着拖鞋出去。
厨房传来厨具碰撞的声音,阮之然眼睛一亮,微微弯起弧度,跑过去,“傅先生!”
——笑容僵在脸上。
周妈正在准备下粥的小菜,转身面向阮之然,“先生好,我是来照顾您的,我叫周娟。”
“啊,您,您好,”阮之然眼皮垂下来,眸光暗下去,“是傅先生让您来的吗?”
“傅总不管这个的,是他的司机李顺前天晚上和我说,让我把这边的房子也打扫起来,顺便照顾您几天。”周娟答道,“我看您烧了两天,早上吃米粥好吗?”
阮之然听着,只说好。
他从来都说好,不会拒绝。
阮之然去卫生间洗漱,脱下衣服检查伤口,前胸还有一点红痕,后背稍微严重一些,也全都结痂脱落了,男人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再过两天就能全部消失了。
当时觉得很疼,多数是因为他自己太害怕。
睡了两天,阮之然喝粥的时候,多喝了半碗。
“谢谢您。”阮之然捧着空碗对周娟道谢。
周娟忙说不用,洗了碗就准备走,“先生,我中午再过来给您做饭,这会儿我得去另外一套房子做卫生。”
阮之然当然同意。
周娟说过,她本来是负责另外一套房子的清洁,是司机李顺让她过来帮忙做几天饭。
“几天。”
阮之然敏感地抓到了这个时间量词。
几天之后,傅先生就会赶他走吗?
所以傅先生这才不来看他,为了送他走的时候更方便利落。
傅先生果还是不喜欢他。
阮之然开始反思在丽思卡尔顿那晚,他哪里做错了。
一连反思了五天,男人没有出现,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知道怎么才算好。
阮之然用仅剩的一点零钱搭上了去男人公司的公交。
他会好好表现的。
只要傅先生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他跟着公交站的地图转了三趟公交,天色暗下来,他在公交站的长椅上清点剩下的零钱。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牵住他,“小阮。”
阮之然后脊发凉,如坠冰窟,颤巍巍抬头,“爸,爸爸。”
“嗯。”徐竞南居高临下,弯腰看着阮之然,路灯从他头顶打下来,灯光被他挡住,把阮之然整个身体笼罩在阴影里。
阮之然抓紧了钱,手心渗出汗,呼吸越来越急,想后退,想跑,却迈不开腿。
“妈妈说,你离家出走了?”徐竞南坐到阮之然旁边,灯光直接刺到阮之然眼睛上。阮之然揉眼睛,趁机抽出手,往长椅边缘移了点。
他又变得呆呆的,刚刚数钱时眼里一点灵动的光被徐竞南的到来打散。他兀自想到,不是徐竞南把他送给傅际昀的。那只能是,他妈妈阮星送的。
“嗯?小阮?”徐竞南重新把阮之然喊回神。
阮之然愣愣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我就是,想出来看看。”
“没事儿,小阮长大了。”徐竞南慈父一般摸了摸阮之然的脑袋,“想出去看看,很好,我带小阮出去。”
徐竞南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飞往马尔代夫的机票,“小阮,在外面没玩儿够,爸爸带你出去玩儿。”
阮之然看着那机票,无法呼吸。
马尔代夫,陌生的海岛,他只认识徐竞南,去了会发生什么不难想象。
“我…我…”阮之然无措地扭开头,红了眼眶。
徐竞南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往前伸,中指勾住阮之然的衣领,食指轻轻往里捅,把机票塞进阮之然的领口里,牵起阮之然的手,“走吧小阮,和爸爸回家。”
阮之然不走,坐在长椅上,和徐竞南较劲。徐竞南稍稍一用力往前拽,阮之然就从长椅上站起来,往前扑了个踉跄,徐竞南横手一拦,把阮之然拉进怀里。
“啊—”阮之然发出短促的尖叫,疯狂后退。
徐竞南手里落了空,并不生气。反而向前伸出手,温柔道:“小阮,和爸爸回家。”
阮之然颤抖着,紧盯着那只手,轻轻摇头。
“小阮,不听话吗?”他声音变得严肃,“妈妈还在家等你呢。”
听见妈妈,阮之然猛的抬头,看见徐竞南阴寒的笑容,胃里开始绞痛,颤抖着将手放了上去。
阮之然肠胃疯狂绞痛,徐竞南看不见一般,慢慢将阮之然带进车里。
那些被阮之然视为救命的零钱被风吹散在空中,最大面额的一张一百,在长椅上晃了晃,落到椅子脚边。
阮之然靠在窗边,直到那些钱币消失在视野。他胃里很痛,从十八岁后,每次和徐竞南单独呆在一起他都会觉得有压力,肠胃绞痛。
“这几天晚上在哪儿?”徐竞南靠在椅背上,微微侧身,看着阮之然。
阮之然嗫喏,“在,公园。”
“我没找到你。”徐竞南说。
阮之然又害怕起来,徐竞南一直在找他吗?他躲在傅先生的房子里,如果,如果被徐竞南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和傅先生,已经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会不会,放过他。
或者,嫌弃他也是好的。
“小阮。”徐竞南一叫,阮之然浑身汗毛竖起。
他不知道徐竞南是不是在怀疑他的答案。静静盯着徐竞南的脸。
徐竞南三十八了,保养得极好,一直有健身的习惯,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和傅际昀霸道的长相不同,徐竞南闭上眼时,可以用儒雅风流来形容。
永远穿着得体的套装,嘴角带笑,头发全数梳道后面,露出额头。有时会戴眼镜,谈吐间令人舒心,知道各种各样的知识,阮之然十四岁那年,是崇拜过这个爸爸的。
这种崇拜一直延续到阮之然十八岁生日会上,徐竞南送了他一条皮带,并亲手给他带上,手指故意划过他腰间滑腻的肌肤,如阴湿的蛇,镜片下眼镜射出恐怖寒光。
那之后,阮之然发了一场高烧,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腰间肌肤有黏腻感,阮之然动了动,飞往马尔代夫的机票从胸口滑进肚子,尖锐的折角顶进他皮肤里。
阮之然不敢在这时候伸手将机票拿出来,他猜想徐竞南就想看到这个场面。
阮之然只能装傻,收回视线,重新转向窗外。
徐竞南不打算放过他,“这几天一直在乞讨?”
那的确是乞讨,阮之然点了点头,“嗯。”
“累了吧。”徐竞南手放到阮之然腿上。
阮之然大惊,挣扎起来。
“别和妈妈吵架,别让妈妈担心,小阮。”徐竞南两句话,便止住了阮之然的挣扎。
阮之然的月牙眼瞪成圆圆的形状,又湿了。
他看着徐竞南托起他的大腿,缓慢揉捏到脚踝,“最近累了吧。”
阮之然惊恐的摇头,已然说不出话。
徐竞南自顾自动作,“走了那么多天,肌肉都僵硬了。”
“小阮,我喜欢你软一点。”
阮之然心口吊高,要从嘴里跳出来。
徐竞南捏着他脚踝,脱掉他的鞋。阮之然的脚很小,脚背因为紧张而绷直,包裹在纯白薄袜里,后跟勾勒出圆润的弧度,徐竞南看了一会,莫名笑出来。
阮之然往后退,把脚往后抽,“爸,爸爸。”
他哭着喊,希望徐竞南还能看在他们的关系上,不要做更过分的事情。
徐竞南托着他的脚,虎口卡在他的脚踝上,慢慢褪去阮之然的袜子,白皙的皮肤下,透出青筋的颜色,徐竞南捏上去,“小阮一定玩累了。”
“没,没有。”阮之然紧紧扣住了车把。
徐竞南提醒司机“车门锁好了吗?”
司机沉默点头。
阮之然要疯了。
徐竞南点点阮之然的脚心,又看他的表情,“不笑呢?小阮。”
阮之然抖着唇,扯出一个笑。
他害怕成这样,笑起来的时候,还是眉眼弯弯,酒窝若隐若现。
他像被猛兽按在爪子下的猎物,等着被利爪刺破脖子。徐竞南又松开了他,靠在车椅上休息。阮之然连袜子都来不及穿,狼狈地把脚塞进鞋里。
车子驶进别墅,阮星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徐竞南先下车,阮星迎上去,“回来了,累不累啊?”
徐竞南冷眼相对,“没事。”
阮之然慢吞吞从车上下来,阮星见到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就一秒时间,立刻恢复正常,“跑哪儿去了你,还让爸爸亲自找。”
阮之然失魂落魄,“对不起,妈妈。”
“让小阮回去休息。”徐竞南开口,没有人敢不从。
阮之然抬头看面前的三层别墅,心里的希望烧成灰烬。
他知道妈妈把他送到傅际昀那儿是为什么。
但他失败了。
“小阮这个年纪,想出去玩儿很正常,或许是我们对他管教太严了。”阮星跟着徐竞南走上别墅二层,替他解下领带,悄悄抬眼看了看徐竞南的神色。
徐竞南不说话,张开双臂站着。阮星一颗颗解开徐竞南衬衫的纽扣,适时接上刚刚的话题,“他也成年了,我朋友的儿子也在国外念书,给我介绍了一间音乐学院….”
“我的孩子不需要去那种地方。”徐竞南低头看了一眼阮星,阮星脱衬衫的手抖了一下,绕到徐竞南身后,脸颊贴上徐竞南光裸的后背。
她眉头皱起,声音娇媚,做了红豆蔻的指尖滑过徐竞南的胸膛,“竞南,谢谢你把小阮当成自己的孩子。”
“小阮很乖。”徐竞南扯开阮星的手,独自进了浴室。
阮星咬牙,叹了口气。徐竞南对她没兴趣,阮之然成年以后,徐竞南对她的兴趣越发下降,她就像个管家,伺候着两个男人的衣食住行。
阮星敲开阮之然的房间,点了支烟直接问:“怎么和他一起回来的?”
阮之然盘腿坐在床边的长羊毛地毯上,蹙眉垂眼,“在公园遇见的。”
“遇见的。”阮星中指按着眉心,吐出一口烟,不大满意,“傅际昀呢?他不要你?”
阮星语气不满,却不惊讶,好似早料到阮之然会失败。
阮之然点头又摇头,“他把我送到公寓里 ,然后就不见了。”
阮星:“睡了?”
阮之然低头咬唇。
阮星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徐竞南知道你被别人睡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阮之然回想起在车上被徐竞南捏住脚踝,随时会被捏断的感受,扑到阮星旁边,“妈妈,我们走吧。”
他才十几岁,面对比自己强大数百倍的敌人,只想着逃,“妈妈,我们什么都不要,走吧,求你了,妈妈。”
阮之然泪流满面,月牙眼哭成一条缝,弯弯的,眼泪从眼角往下流,“对不起妈妈,我长大会保护你的。”
“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阮星抽了纸巾替阮之然擦眼泪,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你的身份证和护照在手里吗?”
阮之然眼泪吧嗒低落热水杯中,从衣服下摆掏出徐竞南给他的机票,肚皮被机票边缘割出来一道红痕。
“他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爸爸,就算没有护照和身份证,他也能替你买机票,何况我们的证件都在他手里,然然,我们走不掉。”阮星疲倦开口。
当初,她以为徐竞南看上她漂亮,去年才发现,徐竞南不仅看上她漂亮,也看上了她漂亮的儿子。
“那该怎么办?妈妈,我不要和他去马尔代夫。”
“你先睡,保持好的状态,明晚还有一个晚宴,我会带你一起去,温商集团的小儿子也会在,他偏好你这样的男生,而且徐竞南和温商集团有些合作,应该不想得罪他们。”阮星把阮之然的手机还给他,走了出去。
留下阮之然一个人在屋里,独自承受又要去攀附另一个人的恐惧和悲哀。
阮之然在浏览器输入傅际昀三个字,信息寥寥无几,只有他光鲜的履历和庞大的产业体系。阮之然扣着手机发呆,傅先生为什么不要他呢,那晚上,傅先生不是还担心他背上的伤口疼吗?
他摸了摸身上的鞭伤,已经好全,只有一点淡淡的粉色印记,傅先生根本没想真的打他,还不如徐竞南在车上捏他脚腕痛。
傅先生,还愿意抱他……很久没有人抱过他了。
寂静的夜里,阮之然留下字条,从佣人电梯走了出去。拔掉手机卡,扔到下水道里。打车去了傅际昀公司附近的饰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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