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樽没有下去,脚尖轻点离开了这大殿,踏上云端,俯瞰半山风卷云舒。
大典已完成,客房内,阿酌已褪下面具和红衣,恢复常服,坐在孟夕昴的床边,指尖一只蝴蝶停了许久。
他发现自己能够掌控枯梦蝶后,就让栾三皂教了他召唤之法。
孟夕昴还没醒,那一只诡谲红艳的蝴蝶在指尖上轻移,将要点入他的眉心,又在将将触碰的刹那停下收回。
继而指端一扫,把蝴蝶驱逐,阿酌轻轻摇了摇孟夕昴。
孟夕昴醒来,顾不上问自己为何晕倒,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肩膀:“小师弟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就成了他们的魔尊了?”
“我也不知道,但他们既然奉我为魔尊,我愿意做。”
“我不愿意。”孟夕昴跳下床,“此事我会禀报师尊和掌教……不,我要先告诉大师兄,我劝不住你,他总能劝,他应该睡醒了吧,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说着话已经走到门外,听身后人不吭声,动作微缓,又从门框回首,见那双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脚步顿了顿,他叹气走回:“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我此生从未说过谎,怕是要在你这里破例了,我可以替你隐瞒,但先说好了,如若他朝你惹出祸事,我绝不留情。”
阿酌起身,朝他深躬行礼:“多谢二师兄。”
“算啦。”孟夕昴没好气坐在桌边,“不过,今天这么大阵仗,你觉得大师兄会没发现?”
阿酌将那白色面具在脸上比划:“魔族弟子都已交代过,而且他不是还没醒吗?”
景樽在半山穿梭,闲着无趣,幻化了些红绸挂在树上玩儿,玩到下午,山中大片树枝都飘拂红绸,十足喜庆。
他怕师弟们要提心吊胆防着他,不好去找,只能等他们准备好了,来找自己。
在房中等到日暮,师弟没等来,倒是颜双红一脸沉重地来找他:“尊主是不是要回照砚山了?”
“是。”
颜双红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噗通一声跪在地:“属下有一事思量许久,特来请尊主成全。”
“何事?”
颜双红道:“我由笔幻化成妖,具有笔妖灵性故而所画之物能够成真,可是如今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让画再成真,但也绝不愿放弃画画,所以,我要废去妖身,只留魔修之身。”
“这是你的自由,没必要禀报我。”
“可属下需要尊主协助。”
景樽沉默须臾,道:“废去妖身等同于砍去你一半魂魄。”
“是,此过程属下一人不能完成,还请尊主相助。”
“斩断魂魄很是痛苦,你可承受得住?”
颜双红郑重点头:“尊主当年在雷劫之下也被斩断魂魄,不是挺过去了么,尊主能挺得过,属下也能。”
“正因为我感受过,才知其中痛苦,也才要劝你慎重,不必担心你的画,活一个,我就打一个。”
“不,还是以绝后患吧。”颜双红摇头,“属下真的不怕,尊主请动手。”
景樽见她意已决,便不再劝,朝她头顶伸出手。
许久后他收回手,颜双红脸色苍白双唇发抖,眼睛直勾勾神智都已经不怎么清楚,景樽唤了胡一青过来,叫她把人搀扶走好生照顾。
月色沉沉,师弟还没来找他。
他佯做散步,走到师弟窗前,踢动石子发出些声响。
窗户打开,露出的却是孟夕昴的头,孟夕昴道:“大师兄你醒啦?”
景樽:“……”
这都晚上了,能还没醒吗?
“你来找小师弟吗,他……”孟夕昴支支吾吾,方才于四白来找阿酌,说山中有些事情需要他处理,“他已经睡了,还是不要喊醒他了吧,看来今天我们是走不了了,明天咱们再回,师兄你也早点休息。”
话说完就要关窗,景樽以手挡在窗边,向他平静地笑。
孟夕昴目光躲闪:“小师弟真睡了,真的,你要进来看看吗,还是别进来了吧。”他又要关窗,仍被挡住。
景樽对着那紧张到表情乱飞的脸,道:“我不进去。”
“哦,好,太好了。”眼前人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
景樽道:“听说今天魔族有要事,你知道吗?”
“哦……他们今天选了个新的魔尊,我了解得不是很清楚,毕竟跟咱们没关系。”
“好,我知道了。”景樽收回手,替他把窗户关上,“你睡吧。”
“哎,好。”孟夕昴如释重负,关上窗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小师弟的房间,他想回房,又转念一想,万一大师兄再回来怎么办?
于是灵机一动钻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裹出个人形来。
景樽往大殿踱步,暗暗摇头:“你们俩就打算这样诓我?”
连个好一点的理由都不编,还得我自己找借口。
走到大殿,于四白还没离去,他在门外等了会儿,听于四白在找师弟清算之前修葺大殿,和炼制丹药的灵石单子。
他倒不是来找阿酌要钱的,只是那些花费单子得尊主落个掌令印,这样他就能去魔族的库房领钱。
这于四白也是机灵,知晓他是绝对不会盖印的,所以等到这个时机找小师弟盖。
阿酌很好说话,盖了印后还贴心问他够不够,如果不够他自己掏腰包。
于四白说话前隐约听到门外有咳嗽声,连连改口:“够够够,姜尊主没什么事儿属下告退了。”他埋头往外走,走几步又回头提醒,“姜尊主那温泉都是为您准备的,您随便用啊。”
阿酌原没想泡温泉,经此提醒,倒觉得肌肤干涸,很向往水,如今整个大殿都是他的,左右此时无人,他思量一会儿,便走入一个浅池中,幻化了鱼尾,感受温热的水汽拂过躯体。
潜在水中半晌,方探出头来,趴在池边,热意扑打,让他昏昏欲睡。
一个身影不知什么靠近,待他发现时,那身影已经近在迟尺,他惊愕后退,想沉回水底,却被攥住手腕。
他战战兢兢抬眼,待看清来人后,长长松了口气,刚想喊大师兄,又陡然想及自己此下身份来,不禁再度惶恐,却又得强装镇定:“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尊寝殿?”
幸而他还戴着那面具,又刻意压低了音调,叫自己的声音与平日有些差别。
景樽拉着他笑道:“原来你就是今日新任的魔尊?”
“你既知晓,还不放手?”
景樽见他手腕被攥红了,也只好松了,阿酌慌忙后退,自己的衣服刚好在景樽身后的石阶上,他要拿还得绕过景樽,这样……还不如先潜在水中,等人走了再说。
他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个头来:“你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景樽坐在池边,笑道:“尊主也许听说过我们,我们都是照砚山弟子,承蒙相救在此修养数日,只到底还是不熟悉,我一时走迷了路就来到此处,现在想回去,也不知如何回。”
“你到殿外去,随便唤一个弟子都可以带你回。”
“好。”景樽答着,却不动,看着那池中若隐若现的鱼尾,“新任魔尊原来是鲛人?”
“我……”
“尊主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但是尊主以后还是要注意,今儿幸好是我碰见了。”顿了一顿,又道,“我师弟也是鲛人,与魔尊您是同族。”
“哦,关我何事。”
内心叫苦:[师兄怎么还不走啊,他再多问几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景樽憋着笑继续道:“不如我把师弟带过来见见魔尊?”
[啊?]
“不,不用,我不想见他。”池里的人把头埋得更低,“他跟我没关系。”
“好吧。”景樽道,“四护法虽不靠谱,但关键时刻是能派上用场的,尊主凡事只管使唤他们。”
阿酌凝眉:“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这外人指手画脚。”
“嗯。”景樽点头,继续道,“这千年来魔族安稳,无外界来犯,也还算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休养生息都还不错。”
阿酌伏在池边狐疑:[大师兄为何要对这个新魔尊叮嘱这么多,他对我都没有这样说过话。]
景樽:“……”
他只好起身,与这位“新魔尊”保持点距离,眼珠一转,笑道:“魔尊的事,的确轮不到我这外人插手,我也不过是因为尊主和我师弟是同族,多说了几句,这就告辞了,天还未晚,我去看看我师弟。”
“等会儿……”池里的人赶紧叫住他,“你……你现在要去看你师弟?”
“这个难道尊主也要干涉?”
“你先别去。”
“为何?”
阿酌蹙眉思量:“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好。”景樽重新坐下来。
看师弟在水中游了几圈后,才探出头来,支吾道:“你……你吃了吗?”
景樽:“……”
“我还是去看我师弟吧,尊主您慢游。”他又将要起身。
阿酌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还有话。”
他被拉得往前倾了些,衣摆垂落水中,发丝扫过阿酌的面具,又顺着脖颈跌落在肩上。
景樽拂了拂发,对着那面具,温声道:“你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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