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1971年。
席沐寒执行完任务回程,中途发现降落伞设备故障。紧急迫降之后,摔进这比哀牢山还要难捱鬼地方,感谢那参天老树们茂盛的枝冠,让她捡回条命。
如果能走出这片泥泞之地,她一定要找棵最高大的树,爬上枝头好好晒一晒太阳。
角蟾科的声音从远处断断续续传来,幸存的重生感并没有多好。
在小心翼翼地摸寻几个小时路后,脚下的枯叶混合着泥土变得越来越腥臭,从树叶倾斜下来的阳光更像烤糊了动物的排泄物。
从任务到现在,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能果腹的食物,她现在力气快到极限,还要防范着被野兽突袭,再这么下去,身体和精神力慢慢开始透支,是否真能活着出去成为未知数。
她无力地嗤笑一声,暗骂一句:“该死的!”心想这半死不活的还叫什么‘幸存’?
在她意志力将要恍惚时,突然,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冲进鼻腔,搞得她想把整个胃袋里的酸液都要吐出来。
一定是不小的动物才能发酵出这样异常的血肉味道。
直到席沐寒实在已经吐不出什么,才想,但愿这玩意儿没被其他野兽啃食干净,留下一点脚爪什么的,能让她补充一下能量。
席沐寒捂着胸口,扯了扯破开洞的胸衣裹紧身体。
她竖起耳朵,左手掩住口鼻,轻微地屏住呼吸,右手枪支上膛,分辨着四周的异动,跟着那味道慢慢地靠近前面矮树丛的最深处。
拨开丛叶,面前的场景令她瞠目。
草地湿滑的青苔几乎全部被染成黑红色,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知名的四脚动物,不像虎狼也不像袋犬,可能是这里独有的还未被发掘一种生物,它们被什么咬断喉管,内脏流出,前后肢拧成奇怪的姿势。
席沐寒警惕地停在周围慢慢观察。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确定没有强食的野兽返回现场,席沐寒再也等不了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树丛,抽出在牛皮筒靴隔层里的匕首,就要割掉一只尸腿,然后迅速离开。地上不知名的尸体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再不进食,她就要噶过去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灰黑皮毛上的伤口又细又密又小,猫儿牙齿似的,这么小的嘴也不像是大型野兽搞出来的动静,这能弄死它们?
不对,咬合力为什么超出预料?
这玩意儿再次脱离她的知识圈。
席沐寒有些好奇,但依然保持着警觉性,继续往下查看。
它们的腹腔是被尖锐爪牙划开的,可一点其它颜色的毛发残留。而且咬死之后只吃了一点它们的肉?说明这玩意儿的肚子并不大。
席沐寒舔干净匕首上还算温热的血,然后收起刀具,站起身,拎着还不错的半只兽腿,清除掉自己的脚印痕迹,就要离开。
可刚走出十几步远,席沐寒的身形再次顿住。
小泥坡上密密麻麻的草丛那儿,一只脏兮兮的脚露在外面。目测二十公分左右,是一只人类的脚。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席沐寒皱起眉。
这次任务真奇了怪了,先是同伴失踪,再是小型机故障,逃出时摔进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刚才被咬死的不知名物种,现在还有个小孩儿在这儿?
现在这种状态,难道是刚死不久?
席沐寒从不圣母心,但这次兴许是真的好奇,或者是出于见到同物种的欣喜,席沐寒观察附近的动静,随后走过去,低下身拨开丛叶,想要看个清楚。
小孩儿的上半身已经钻进半人高的草丛,尽管浑身沾着污泥和干裂的血液,还是掩不住实际的肤色和微弱起伏的胸腔。
黄种人?偏白,活着?
哈,她难道是饿出幻觉了?
以席沐寒这种训练有素的暗保,沦此地都被折磨的脱掉半条命不成人样,这么个小孩儿竟然是……看起来……睡着了?
小孩儿微弱稳定的气息正是熟睡的标志,嘲讽着席沐寒此时此刻的不堪。
看也看过了,是否要救这孩子与她同行?
她不会。
很快就打脸了这个想法。
席沐寒想找个地方生火,蚯蚓就算了,她真不想再吃生肉,至少也得把这条兽腿烤热。
她走出几步,避开小水坑和凸起的草坡,几滴冰凉的露水落到眉心,清醒不少。
好吧。
同类,亚洲人,这两个条件保他一命。
她冷着脸返回,抓住小孩儿的脚拎起来,给他脑袋悬空。
席沐寒又瘦又高,紧身衣物贴在极致薄肌的曲线上,她稍微一用力,手臂几乎呈现接近立体长方形的状态,小麦色皮肤和小孩儿的冷白皮又是两个极端,一个光溜溜的,一个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相同的是,两个人身上都挂着泥污和野兽的碎屑,难闻极了。
这是个小男孩儿,结合外貌,近看很像亚裔。
席沐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并好小孩儿的两只脚,抖落黏在小孩儿身上的野兽内脏,手腕左右转半圈,并未发现小孩身上有多严重的伤口。
真特么够命大,这样还能活着。
“啊!”
小孩儿从睡梦中突然惊醒,拼命地挥舞着瘦弱的小手想撑到实地上,却发现怎么都不能,便开始惊慌大叫着挣扎起来,有几下打到席沐寒的筒靴,发出沉闷的声音。
席沐寒嫌弃地松开手,想任小孩儿摔在地上,可接下来的动作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小孩儿并没有脸着地,相反,他向猫一样,四肢无比协调地同时落地。
什么来路?好身手啊。
席沐寒眼睛一亮便转瞬即逝,念头在席沐寒脑中一带而过,在小孩儿想要张口呼救还是喊叫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带着血腥味的一条兽腿抽在小孩儿半边脸上。
她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引来附近的什么不知名生物。
小孩儿半蹲着身形,一下子被扇懵了。
他隔两秒才‘呸’去嘴边的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席沐寒,像是要随时咬上去,亦或是想要逃跑。
“会说人话吗?”席沐寒上下打量他,开口是她许久未说过的母语。
小孩儿死死盯着席沐寒,跟见了什么要命的敌人一样。肾上腺素激增,小孩儿浑身发抖,如果身上有皮毛的话,大概会像猫一样炸开毛。
席沐寒的眉头松不下来,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耳下颌骨的伤。
这份任务并不困难,取一个贪吏的油头肥耳脑袋做礼物罢了,跟搞个‘生辰纲’差不多,倒霉的是遇上猪队友。
算晚十秒。
老式硝火的子弹从侧脸耳边擦过,带出的火星子划她一道血痕。庆幸没打中致命部位,也没伤到骨头。
这两天没有消毒的条件,大概率已经感染红肿。
在几天前,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外套,不过在走出森林的路上就煮了啃了,临到饿极的时候,牛羊制成的皮带皮衣就成了能果腹延迟生命的食物。
席沐寒身上只剩下一件灰褐色的背心,看不出颜色的仔裤和一双裹紧小腿的筒靴,连胳膊上都是黑了的血痂。
狼狈不堪,非常渗人。
席沐寒去观察小孩儿的脸,他的眼睛很大,是一双瑞凤眼,睫毛浓密微垂,上面挂着点碎肉的血沫子,底下的肤色很白,没什么浓重汗毛,是属于上流亚洲人细腻,手臂和双腿修长。成长期的骨架匀称,大概率是高个子基因。
这么个精致模样,之前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听得懂吗?”
席沐寒见这小孩儿依然警惕,换了英语和法语又问一次:“你是哪国人?会不会说话?”
小孩儿不说话,席沐寒不想管了。
她自己还饿着肚子。
小孩儿嘴巴又‘呸’去几个飞来的蝇虫,鼻子一酸,猛地扑过去抱住席沐寒的的腿,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哑着他那还不到变声期的嗓子哽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妈,我…我害怕……呜呜……啊…妈……”
是新国语。
果然,她还是无比讨厌小孩子。
无论是哪国的孩子。
哭声听得席沐寒烦躁,只觉得一瞬间头晕眼花,席沐寒好强撑着身体,‘啪!’反手又给这孩子一巴掌。
“闭嘴。”
这次是结结实实的,清晰响亮的一巴掌。
再哭下去,别说引来野兽危险,就是引来条狼犬,她都不一定拼得过。
清醒过来的小孩儿见到和自己一样的物种,哪能丢到这一线生机,激动的敌意变成激动的开心,挨了两巴掌,脸肿了也不觉得疼,他紧紧抱住自己的生机,怎么都不肯放手,越哭越凶。
席沐寒担心周围有多少不确定的危险,烦躁地把手里的兽腿丢在脚边,弯腰从地上抠掉一块潮湿的青苔,又抓起小孩儿的头发,一把塞到他嘴里。
苦涩,潮湿,好像还有什么小虫子!
小孩儿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吓了一跳。
抖抖索索的安静了。
“闭嘴,松手。”
小孩儿睁大眼睛,眨了眨,没呜呜。
害怕自己不听话被扔,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一只手;又怕眼前的救命稻草跑了,另一只手还抓着席沐寒的靴筒。
席沐寒看小孩儿听得懂,这才蹲下身,从小孩儿嘴巴里抠掉潮湿的青苔土。
“我问你答,听不听得懂?”
小孩儿揉揉嘴巴,哭着点头。
“你哪儿人?”
“大…大陆……”
同胞?嗯,可以救。
“怎么来的?”
“坠……坠机了……”
“啧、哪儿的飞机?”
“Z…S航K…我……记不清了……”
哦,它啊?老演员了,一年总要坠个几次,谁知道是绑架还是阴谋。
席沐寒一听就知道是哪架了,没所谓,她不关心这个。蹲久了有些耳鸣,席沐寒便直接坐在地上,动作流畅地掏出匕首,在兽腿上割掉一小口生肉,忍着血腥和柴味,丢进嘴里咀嚼。
她喘了口气,这口难吃的肉让她感觉活了过来。
环境潮湿,找不到火种。
算了,确认周围没有异动,就稍微歇一下脚吧。
想起刚才那幕,席沐寒指着这条兽腿问小孩儿,“这些东西,怎么回事?你见到森林里还有别的人或者,凶猛的小兽?”
小孩儿盯着席沐寒手里红通通的东西,又吓得一激灵。
“它们……”
去年的稿子,元旦发表的……然后……搬回来了……搬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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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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