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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匪石3

听台词活像是纨绔子弟,可被他用缓和沉润的语调说出来,竟变成了一桩正事。

姜荇问:“为什么要我装哭?”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她能装。

“今夜军中设宴,你无需多做什么,入夜听我信号即可。”晏闻度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哭得越委屈越好。”

他说这话时,像极了妖精。

夜半,姜荇换了一副潦草凌乱的打扮,抱着膝盖在床头,听到约定的信号,立刻开始嚎啕大哭。

恰在此时,喝得醺醉的首领晕晕乎乎路过她的房间门口,听到那夸张的哭声,上前敲门:“嗳,你怎地了?”

姜荇只抽噎着不答,越哭越撕心裂肺。

锁门不应,如今她虽然没了仙籍,但毕竟还是仙族血脉,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说不清楚了,首领一时冲动,赶忙撞开门。

他甫一闯进内室,门外倏地点亮火把。只见晏闻度带着一众人站在门口,惊怒斥道:“何人竟敢趁醉谋害仙尊血脉?!”

三更夜半同处一室,一个是破门而入的醉汉,一个是啼哭瑟缩的弱女子,难免不让人多想。

“我是路过听她哭得要死要活才进门的!”首领急忙解释,回头看姜荇,“你且说说,是不是?”

姜荇作出一副不能言语的惊恐模样,蜷缩着背过身,继续委委屈屈地哭。

为了更好地推广新药方,晏四公子早就在民间杜撰了金枝玉叶流落江湖的悲苦故事,任是铁石心肠也要动容三分。如今活生生看着神医被人“欺负”,老百姓当即怒了,围了上来:“胡言乱语!明明就是你欺负人家姑娘!”

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首领吓得酒都醒了大半,急忙摸索起令牌:“我是分军首领,谁改造次!”

令牌不等亮出就被打落,病愈的百姓们齐涌上前:“俺们不认什么首领,只认俺们的救命恩人!你这种见色起意的淫棍,就该活活打死!”

首领被狼狈拖出屋外,混乱声远,姜荇也从缩在床角转为舒展身体。

这些年,她不知哭了多少次。委曲求全的假戏演到尽头反而惹得真伤神,只有这次,她哭得尽兴又畅快。

无需手中执剑,弱者亦可为王。

东方未明,屋外传来晏闻度温和的询问:“姜三小姐,我进来可方便?”

“嗯。”姜荇正用湿帕子擦拭泪痕。

晏闻度上前道:“首领以身试法,现在已经卸权。近日你只需安心配药,其他自有我周旋。”

姜荇哭得有些缓不过劲,轻轻点头。这副含泪模样落在有心人眼底,倒惹得晏闻度一阵心疼。

女儿家的眼泪,是尤其希贵的。若他手中有剑,便可直截了当挡在她身前,何须如此迂回报复?

他温声宽慰几句,复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去。姜荇接过,只见是一柄雕成玉簪模样的细剑。

“晏四自幼体弱,大哥便雕了簪中剑给我防身,也希望对你有用。”

晏闻度解释得简单,姜荇却能一眼看出这女式簪子雕工的不凡。用心至此,绝非一日之功,或许是早就想给她了。

姜荇拒绝道:“阿荇已借了一卷古籍,又劳烦四公子帮忙试药,怎好再收赠礼?”

晏闻度依旧坚持:“今遭污了小姐清名,晏四心中有愧,便当是赔罪了。”

反复推脱不掉,姜荇只得暂时收下,低眸抚动长簪:“我已经不是仙门小姐了。”

藏了数年的礼物终于趁着夜色送出,晏闻度心中慰藉,不禁道:“在晏四心中,永远都是。”

这是姜荇第二次听他说永远。

眼前的青年容颜清俊,鹤骨松姿,却并不是她以为的那般高洁不染。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他总在道谢或道歉。

其实,他们都是问心有愧之人。

可正因这份愧疚,反倒让这个人增添了几许红尘烟火气。如今看他使坏,竟也觉得亲近。

姜荇不自主摸了摸脸颊——或许,她也患了什么疫病吧,不然怎会这么烧得慌?

*

没有了首领干扰,姜荇戴上面巾,继续专心研制治愈妖族的药方。小房间的门紧紧关了七日,终于打开:“我知道了!”

姜荇直奔向不知在外等了多久的晏闻度:“四公子,这不是病,是毒!”

一味只针对妖灵体质的毒素掺入无数病菌中,通过染病的凡人慢慢蚕食入妖族,这件事往小处假设是想搅动西南乱局,往大了想,便是意图谋害世君,绝对和魔道余孽脱不开干系。

晏闻度在乎的只有她眼底憔悴的青黑:“我来查,你先休息。”

姜荇摇头:“不行,羲凰族也是妖灵,毒物现下还没有解药,你万一染上疫病就糟了。”

不等达成一致,是夜,他们便一人收获了一记闷棍。再睁眼时,已被双双困在了南岭密林中,云外隐约传来雷声。

姜荇看着与自己背靠背绑着的晏四公子,真真切切意识到,她身边这个胸有城府的男人,是真的没有武功。

岭南地形复杂,外乡人极易迷路,即便挣脱束缚也很难出逃。晏闻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一边环顾四周障雾,一边道:“你我身份特殊,他们不敢直接见血,只能借刀杀人。”

看着头顶浓沉沉压下来的阴云,姜荇心头一紧:“怎么办?”

一旦暴雨降临,山崩石落,困在林中的他们必然会被泥沙埋在这里。届时死无对证,道盟律法也无可奈何。

危机当前,晏闻度却岔开了话题:“冲动与我同行,姜三小姐可觉得后悔?”

姜荇摇摇头:“只怕四公子会后悔纵容我。”

亲人的纵容让她没有自保能力,晏闻度的纵容则让两人都陷入险境。

晏闻度摸索着找寻绳结所在,轻哂:“我若后悔,从你永朔三十五年走出濠梁城起,便该以死谢罪了。”

身若蒲柳,心如明镜,明知她被魔道控制,他却一直在包庇她。

回想自己为苟且偷生的所作所为,姜荇低头道:“可我后悔。我对不起隐云庄,对不起道盟,对不起神女……”

“既然有愧,就要活着回去赎罪。”晏闻度打断,反握住她的手,“这绳索并非无解,我们互相帮对方解,来得及。”

话音刚落,头顶惊雷炸响。枝叶与山石交杂滚落,姜荇吓得缩颤,却听晏闻度依旧稳着声线道:“听我指引,你先找到绳头。”

两只手纠缠在一起,能抚摸到彼此掌心的纹路。文臣有着与武将截然不同的光滑肌理,羲凰族特有的温暖体温则成了这绝望冰冷之地的唯一热源。

自救的动作极慢,山体塌陷得却极快。山雨倾刷下来,泥浆裹挟着碎石漫过脚面,刮得肌肤生疼。

死亡近在咫尺,姜荇好像又回到了被困在濠梁城的那个雷雨之夜,双手骤然卸力:“我不行!”

魔道敢困人在此地,一定笃定了他们不会活着走出去,怎么可能仅凭蛮力就能扯开绳索?

三百年了,她根本没有任何长进,永远只能等待别人伸出援手,最终害了二哥。是不是因为做了太多亏心事,所以要遭天谴了?

“姜荇。”颤抖的指节被晏闻度坚定握紧,还是平日那般语调,“我需要你,现在。”

他的掌心暖得快要烧起来,像一个个正在挣扎求生的鲜活灵魂汇聚在一起——这片土地每一个患病的妖族,都迫切需要着她。

姜荇重新咬紧牙关,摸索出袖底的簪中剑,用力割下去。

绳索应声而断,晏闻度立刻扯着她冒雨狂奔。雷霆不停闪烁,震耳欲聋,身后是汹涌的泥石流,前方的山路却好像变成了濠梁城的石砖,姜荇眼前迷蒙不清,似乎行走在梦魇中的荒城血月之下。

那时她没有跑,因为还有二哥会来救她。现在二哥没了,她只能跑。

悲伤比雨势还要盛大,泪滴融入水线放肆滚落。在南疆这段时日,她几乎流尽了毕生的眼泪。

姜钺哥哥,救人真的比杀人伟大吗?为什么她只觉得恨?恨世事的无常,更恨自己的无能。

救她的人,都会后悔的吧。

命运的考验并未到此为止,林路尽头不是黎明的曙色,而是刀兵碰撞的寒光——这里竟还有伏兵。

属于魔修的阴冷气息漫山遍野弥漫,姜荇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四公子,我撑不住了……我把解毒药方说给你,你去、救他们……”

一路听着她哭唤着“二哥”,晏闻度也郁结不止:“我真的放弃你,你不怕吗?”

伏兵越来越近,姜荇望着他同自己一样狼狈不堪的容颜,唇瓣麻木开合:“你没有灵力,救不了我的……”

哀莫大于心死,向强者屈服已经成了她的本能,不是仅靠三言两语就能唤起生机的。

晏闻度默了许久,用玩笑口吻道:“我没有灵力,所以配不上你,必须放弃你。回头欠下一条命,必要倾尽全力放出姜钤和隐云庄全族——如此,你就能无所牵挂了?”

他环顾密不透风的围堵:“可现在,你我二人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仙盟对魔道赶尽杀绝,魔道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委曲求全的路已经堵死,她不想再欠任何人了,他也不想再继续放任自己与她一同下沉了。

“姜三小姐,”晏闻度一把攥过姜荇握着簪中剑的手,“数月相伴,你对晏四可曾有过一瞬心动?”

“别演,我想听真话。”

姜荇早已脱力,回答也同昼夜交替时分的雨幕一样,湿漉又模糊:“……有。”

既然如此,他便不枉走这一遭。

刀锋深深扎入心口,喷涌而出的血泉化作千丝万缕灼烫的焰,晏闻度忍着剧痛开口:“倘若当年我在濠梁城,绝不会让你等那么久。”

等到理智全部崩溃,等到眸光失了神采,等到再也不敢吐一字真言。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倘若我在,舍命也要救你。

滚沸的心头血染透掌心,把周遭雨水蒸腾成茫茫烟气。灼火过处魔魇荡除,姜荇被他生拉硬扯着直面魔兵,愣然许久,忽记起《柳氏医经》扉页内那句以古隶写就的歌辞——

吾闻君子,蹈常履素。晦明风雨,不改其度。[1]

原来,他真的不是一只白鹤,而是浴火归来的凤凰。哪怕身为全族最弱之人,也敢为珍重之人泼洒心头热血。

那日最后,晏闻度就这样不管不顾烧血燃火,一边暖她,一边开路,携手闯出生死险关,走到天光大亮。

*

晏闻度再醒来时,对上的是一双红肿的泪眼。

姜荇守在床边,哽咽着道:“四公子,你中毒了……”

危急关头,她怎么能那般自暴自弃呢?明明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什么也不会。

如果她勇敢一点,去反抗邪神的威胁,二哥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她小心一点,再多备上一些药材,四公子会不会不会有事?

病患加身,晏闻度也觉四肢乏力,额头滚热,安抚道:“别自责,你能治好。”

他在清平居本就未曾痊愈,如今又烧了大半元火,受毒疫干扰已是命悬一线,可解药却毫无头绪。

姜荇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已经钻研了这么久,所有的药材都试过了,还是解不开。”

天遥地远,自下而上的消息传得极慢。其他染病的妖族能等,独独他等不起。

被死亡的阴影笼盖,晏闻度心底却只有逞能救人反倒被救的无奈。他转过脸,凝着她道:“少时遇见你之前,我想的是:就这么死了,也无妨。”

“以白鹤的身份旁观你学医,我总是不屑,这么一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怎么能面对得了那些血腥创面和生死离别?”

“你被孟临川困在濠梁城,我在离渊同样日日夜夜辗转难眠,只怕消息传得不及时,可偏偏没有手段、更没有立场出面寻你。”

“企之去的地方,都是阴司诡谲之地。我常在想,就算是邪神胁迫,你怎么敢冒死跟他乱跑?忍着炎灼剧痛闯入羲凰陵,引涅槃刺入体淬骨?”

他每说一句,姜荇就越哭得厉害:“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只怕来不及说。”善于藏匿心事的人终于将一切和盘托出,“姜荇,你总觉得自己胆怯又脆弱,可我看到的你,明明固执又坚韧,哪怕身处逆境无人援助,也在奋力求生。”

无须等待黎明,与草药医经相伴的她,本身就是那道光。

姜荇紧紧握着他的手,不知闷闷哭了多久,终于抬起脸:“四公子真的不会变吗?”

说着要保护她的二哥食言了,那这个人呢?

知道她做过的一切,也永远不变吗?即便她曾经违心纠缠于旁人,也永远不变吗?哪怕姜晏两家隔着永远跨不过的长河,也永远不变?

晏闻度本能觉得山雨欲来,但因病得有些晕眩,一时无法思考:“什么意思?”

姜荇:“四公子知道的。”

我也知道,问出口是什么意思。

她救过她一次,便可以再救第二次。

碧玉眸中光华流转,姜荇俯身捧起青年清正温润的脸庞,唇齿轻分,将自己的仙泽渡入他体内。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姜钺总说,救一个人,会比救一座城还要伟大。

君心匪石,我心……亦如是。

[1]苏轼《龙山补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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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匪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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