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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暖

自记事起,江寒秋便总在忍耐。

忍一忍,等饿过了劲,就不饿了。

忍一忍,等那些人尽兴了,就不再欺负他了。

充满黑暗的无望生命被一抹天光照亮,那位赐他名姓、予他光明的仙尊,名唤白无忧。

而无忧尊上之所以要将这个平平无奇的凡间孤儿认做养子,是因对他前世有愧。直言说罢,白无忧重新问他,否还愿意以“江寒秋”这个名字,去往上清道宗?

少年不假思索,跪伏下来:“寒秋见过母尊。”

白无忧已有了一个孩子,比他略小一些。初见江雪鸿那日,江寒秋努力和善道:“寂尘,我是你的兄长。”

年仅四岁的小少年却根本不买账,跑到白无忧面前耍赖道:“娘亲,我不要哥哥。”

江寒秋只能唤“母尊”,江雪鸿却能唤“娘亲”。

魔道攻入上清道宗那日,江雪鸿重伤断情丝,白无忧不惜抽尽仙髓,以命换命保他,对于江寒秋则只有一句遗言:“好好待寂尘。”

一样的八卦符箓,江雪鸿过目不忘,江寒秋则要记诵好几遍,仍避免不了出错;江雪鸿天赋卓绝、惊动天下,江寒秋则永远被笼盖在他的光芒之下。

有江冀、江望两兄弟的前车之鉴,长老们不止一次表露出对江寒秋心理状态的担心,可他只温和含笑:“若没有母尊,我只是个无穷轮回的凡人。点化之恩没齿难忘,我定会尽力帮着寂尘。”

他说到做到,从不与江雪鸿对立。连同门友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

眼神像是在看异类。

那一刻,江寒秋才朦胧意识到,自己何止是善于忍耐苦楚,甚至好像天生就不会有嫉妒、埋怨、报复等作恶之心。

断情丝的江雪鸿是不完整的,没有恶念的江寒秋也是不完整的。

可至于到底残缺什么、为何残缺,江寒秋自己也想不明白。

江雪鸿剑灵被毁不久后,领回来了一个为魔兽所伤的妖族少女。起初安置在南院外门,后来又调去了自己身边,将小姑娘护得严严实实。

江寒秋也曾与少女有过一面之缘:“道君府空置多年,寂尘允你长住,应当很看重你。”

衣衣胡乱折弄着护身符纸,不以为意:“那是他耳根子软,好说话。”

江寒秋还欲再解释一二,暴露在牡丹花香里的皮肤骤然感到一阵烧灼,回去竟发现起了一大片红疹。

那也是江雪鸿第一次主动找他,用不带感情的语调通知江寒秋,不要与衣衣走得太近。

江寒秋边涂药边应声,心下暗暗思量。

无情的义弟似乎也有了在意之人。

那么有朝一日,他也会生出恶念吗?

*

衣衣本名陆轻衣,来到道宗只是为了盗取秘宝。她逃走后,江雪鸿遍寻多年,不仅没有将罪人绳之以法,更在落稽山混战之中多次暗中相助,与陆轻衣结为盟友。

江寒秋带军出发前,江雪鸿给了他一道剑意,可他还是败了。西泱关内,江寒秋亲手用剑意斩杀被魔气侵染的戚正老将军,却还是没能护好戚夫人,自己也几乎丧命。

再次睁眼时,他看到的是一双女子的泪眼。

饱受欺凌与忽视的生命里,那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冒险、为他落泪。

虽然辛谣用无心印救了江寒秋的性命,二人却被陆轻衣俘虏,成为她战败后的泄愤工具。

不尽的折磨与威胁产生了微妙的吊桥效应。辛谣蜷缩在江寒秋怀中,颤声道:“寒秋师兄,我喜欢你。”

心脏因恐惧而抖动不停,江寒秋却以为,他缺的就是这份“喜欢”。

柔软的灵魂善于接纳世间一切美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好,都能被无限放大。但同样,江寒秋也能轻易识别真心假意的差别。每当辛谣表达殷勤,他总觉得违和。

算了,忍一忍吧,哪怕只有十分之一,那也是爱。

*

江寒秋再次见到那个与他天生互斥的陆轻衣,是在上清道宗死牢。

自西泱关战败后,江雪鸿自愿替代江寒秋和辛谣,成为陆轻衣的阶下囚,却在蛰伏的十年里,将落稽山彻底倾覆。

恨意与仇怨铺天盖地而来,江寒秋却敏锐察觉到了一丝掩藏于背叛表象之下的袒护:“寂尘,她……”

“别碰。”江雪鸿封死牢门,无情警告。

那个眼神的意思是,哪怕他是未来掌门,也别想越过江雪鸿,动陆轻衣一分一毫。

无论仙盟众人拿出什么证据,江雪鸿偏执又残忍守着死牢,始终只有这么几句:“陆轻衣不是魔修。”

“我会找到证据。”

“别伤她。”

江雪鸿去取忘川水那日,江寒秋亲眼目睹辛谣从死牢出来,出声唤住她:“辛姑娘。”

作为未过门的准掌门夫人,辛谣说起话来更毫不客气:“寒秋师兄能否替我找些凡人来这儿?他们不怕仙族阵法,趁江雪鸿不在,我要狠狠报复陆轻衣。”

江寒秋:“为何要报复?”

他面容平静,辛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陆轻衣是怎么折磨我们的?江雪鸿是怎么让你难堪的?你又没有断情丝,难道对他们都没有一丝恨意吗?”

江寒秋如实道:“我不会恨。”

他生来只会感受善意、美好、和平,却对仇怨、死亡、杀戮充满钝感。

辛谣全然不信:“一样条件里长大的兄弟,我竟不知你会如此窝囊。”

听到这话,江寒秋还是没有什么愤怒的感觉。

只突然脑海中闪过一线灵光:世上会不会有人同他相反?清清楚楚地恨着怨着,对爱与善却一知半解?

*

哪怕江雪鸿用尽全力,陆轻衣还是死了。

上清道宗毁坏殆尽,江寒秋便在暮水迎娶辛谣。

明知妻子的爱掺杂了太多不纯粹的东西,可看到辛谣的笑脸,善于珍惜的人也能放大那份欢喜。

婚礼被闯入的江雪鸿打断。青年衣衫染血,手中持剑,恍若地狱鬼煞,逐一挑断辛谣筋脉,以解情蛊。

“我不会放过江雪鸿。”辛谣浑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缩在江寒秋怀中咬牙切齿,“你是道宗掌门,他不管,你管,往后权御天下,做北疆尊主。”

野心蓬勃,却并没有如愿以偿。哪怕江寒秋对辛谣言听计从,太过仁慈的人依旧做不好掌门。见此情景,长老们索性临时为江雪鸿搭建了道宗首席之位,与江寒秋平起平坐,甚至隐隐约约有凌驾于他之上的征兆。

辛谣坚决反对,江寒秋只坚持:“寂尘不会加害你我。”

“你疯了吧!”

“谣谣,你是不是在心虚?”辛谣越暴怒,江寒秋越平静,“陆轻衣的死,与你有关吗?”

听到禁忌的名字,辛谣毫不犹豫抬起手掌。清脆的“啪”一声后,江寒秋摸了摸侧颊,感受皮肤的灼疼和心头的抽痛。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委屈,虽然只是一点点,却让江寒秋感觉自己好像终于完整了一些。

他爱辛谣,所以不要紧。

*

江雪鸿一意孤行,不入仙盟,不涉凡尘,只独自苦守昆吾剑冢。

当所有人以为他就要这般无穷无尽守下去时,江雪鸿却在清安四年的暮春时节,娶了一个妖妻过门。

婚礼上,新娘一张与陆轻衣一模一样的脸惹得众人躁动,江寒秋善后也费了不少功夫。

上三星殿拜谒过道君夫人,辛谣变得更加歇斯底里:“是陆轻衣……她回来了……怎么办,她一定会报复我……”

江寒秋安抚她道:“别怕,我来保护你。”

辛谣反唇相讥:“你能怎么护?逃跑还是求饶?我看不如去学学江雪鸿是怎么护的。”

她雇了数不清的绑匪和杀手,不惜许诺千金与清霜堂四房勾结,却没影响到云衣分毫。

江寒秋默了稍息,道:“可是谣谣,如果我学着寂尘一样的方式护你,那我究竟是江寒秋还是江雪鸿?”

此刻,心底那份陌生的滞闷感更强烈了些,江寒秋知道,这就是他缺失已久的那种情绪。

明明希望能够懂得,但真实感受到时,又突然生出一种惧怖——如果放任这种情绪放大下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恰逢仙妖开战,江寒秋索性去了前线。战事焦灼之时,与他冷战多日的辛谣主动跑来。过往与现实重合,江寒秋热切相迎,却听得一句:“江雪鸿公然夺权,夫君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是夜,江寒秋听辛谣诅咒谩骂了半宿,习惯忍耐的心也感受到了更明显更漫长的刺痛。

成婚百年,尽心尽力,他同舟共济的夫人却只还与了他一刃穿心。

死亡降临那一刻,江寒秋终于发现,原来,他对辛谣有怨。

*

黄粱未熟,大梦三生。

湫寒在淅淅沥沥的晚秋雨声中睁眼,梳理许久脑海中凌乱的记忆,怔怔发愣。

他的一生也如一场寒冽的秋,真心被践踏,善意被辜负,徒劳无益,乏善可陈。

巫族的执念太过具有韧性,竟让他在成为“湫寒”的第二十年想起了一切。

魂魄修补完整后,他后知后觉感受到无穷苦楚。如今辛谣已死,云衣重回巅峰,江雪鸿偿还孽债,他便是想恨想怨也无从下手。

落稽山第七峰的白玉祭坛修缮一新,却再寻不到昔日淳朴无邪的巫妖。湫寒迷茫走在闹市街道,怀着一腔善意看人来人往,却根本不知道归处何在。

落寞间,前方传来一阵喧闹。上前只见月桂树下有一女子婆娑起舞,广袖裙袂无风自动,起落之间都是熟悉的古意——是巫族的祭舞。

见她要走,湫寒匆忙追上,大胆问:“不知姑娘这舞是从何处习得?”

少女衣装朴素,容颜也与巫族完全不相似,可笑起来的和善弧度却同那个湮灭已久的种族一模一样:“在寻常阁看过一次便记得了,或许是上辈子学过?”

话到这里,湫寒便知道,她是巫族后人转世。

二人找了处寻常酒楼聊了一会儿,临别前,湫寒问起少女的打算。她道:“你说的那个巫族,我很感兴趣,总感觉冥冥之中和他们有缘分。古迹湮灭可惜,正巧我近日想多走走,把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线索找出来。”

湫寒心神一动,像是终于找到了新的锚点:“可以带上我吗?”

两个与巫族有着渺远联系的人就这样一路并肩同行,分辨上古秘闻,复原巫族药方,找寻牡丹篆纹,经过一番钩沉寻觅,将历史角落中的吉光片羽整理成一卷卷册页。

又逢年关,少女抱着新修的史书坐在屋顶,笑盈盈道:“湫寒,有你陪着的这些日子,我觉得超级满足,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笑得灿烂,湫寒也不觉被感染:“我没有脾气,总是任人践踏,这样一味忍让的好有什么益处?”

少女立刻纠正:“付出了善意却被伤害,这不是你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病了,病入膏肓。”

“你这样,就很好。”

手握权势之人往往不相信真情,不惜用最大的恶意揣度旁人。这是湫寒第一次听到,他无错。

环顾周遭海晏河清的盛景,少女又软了音调:“但我相信,在大家的一起努力下,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话音刚落,身后烟花蓦地炸响。光束在夜空中流转过五光十色,焰影灼彩斑斓,花火急开急落,让天生花粉过敏的人也能够置身这一片姹紫嫣红。

游历期间,湫寒曾不止一次远远看到过江雪鸿和云衣。与他互斥的恶魂带着不掺假的笑,眼中满是爱意。

恶魂尚且能够抑制本能,倾心相付,为什么善魂自己反倒畏手畏脚起来?

既已用尽全力爱过,又何必后悔呢?

光影流动里,眼前人唇齿轻分,看口型是:“新年快乐,要幸福啊。”

快乐是轻松欣喜,实现心之所欲;而幸福,那是一路艰辛的奋斗,是生命的展开,是一步一步地活过。[1]

秋寒之后,还有春暖。

爱恨鲜活,方是完人。

正因伤痛过、失去过、辜负过,才会更加珍重已经拥有的一切。

漫天烟火下,湫寒合眼许愿。

愿来年,这世间的爱与善不再被辜负。

-《春暖》·end-

[1]梁永安《阅读、游历和爱情》

本章补充了一点巫族双魂的设定:江寒秋对恶与恨充满钝感,与他相对,衣衣对善与爱也不够敏锐。

别看衣衣整天拈花惹草,事实上,让她恨一个人很容易,爱一个人却很难,前世调戏江道君十有**都只是觉得好玩。也正因为这样,前世衣会被邪灵附身,放大恶意,自己却毫无察觉。

——这个设定自我感觉挺有意思的,有机会再加入一些巫族配角~[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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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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