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照没料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会是在穆迢口中。
迄今为止，穆迢表现的对她过于熟悉。
她自认假扮现代人的手法并不高明，无妄门大师姐冷心冷情了这么多年，演技几乎没有，面对陌生和不熟悉的东西，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僵着脸装淡定。
她可以确信许多人都对自己起了怀疑，但任凭他们想象力再丰富，都不会猜到她是修仙世界的本地人，而不是被强制掳来的倒霉蛋。
穆迢知道她认识典洪骏和宁不凡她可以理解，可她为什么知道自己也认识江岸舟？
两人其实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泳池]试炼里，一次是在安平基地中。
她不由怀疑穆迢和江岸舟相识，两人认识的事是江岸舟告诉穆迢的。
雪满照模糊回应道：“……不熟。”
穆迢漫不经心地审视了她一番：“妹妹，虽然我很喜欢你，但这种事情，你可不要骗我啊？”
雪满照问心无愧，虽然江岸舟单方面表现出和她很熟稔的样子，但两人的确不熟。
于是她摇了摇头，“我没必要骗你。”
穆迢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她话语的可靠性，半晌才可有可无地点头，“行，我知道了。”
“妹妹还是把我刚刚说过的话忘了吧。”她重新恢复了懒散的笑，冲雪满照眨了眨眼。
雪满照没忘，反而在自己内心的疑惑清单上填了一条：穆迢和江岸舟疑似认识。
她这才道：“什么时候去曙光大厦？”
穆迢笑容讽刺起来，“穆世杰怎么可能坐得住？说不定明天就赶我们出发了。”
穆迢说对了。
第二天清晨，食之无味地吃了一锅炖菜，上午风沙正重之时，穆世杰宣布启程，目标是曙光大厦的血清。
他对这次行动格外重视，几乎是亲自带队、全员出动，手里拿着地图，坐在最前面的那辆越野车副驾驶位上，雪满照和穆迢坐在这辆车的后座。
雪满照手里牵着小丧尸。
穆世杰对雪满照三人还是不信任，曲家兄弟就被安排在了队伍之后，若不是穆迢拉着雪满照，她怕不是也要跟在最后。
穆迢对穆世杰的态度，倒是正好方便了她打探消息。
小丧尸一路上很兴奋，虽然青灰色的丧尸脸依然呆板木楞，但眼睛很亮，她频频往车窗外看，盯着被云翳遮蔽的太阳。
越接近曙光大厦，丧尸越多，这里不愧是病毒爆发源头。
穆世杰拿着对讲机吩咐：“都小心一些，虽然我们不会受到丧尸攻击，但要注意点敌对阵营的痕迹，绕着她们前行。”
这话说出去不久，他们就发现了另一阵营的痕迹——密密麻麻的越野车停在曙光大厦外围。
穆迢手肘撑着窗户，兴致盎然，“宁逍遥这次带了挺多人啊。”
穆世杰暗含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能拿捏这个离经叛道的侄女，完全是靠他那两个懦弱的哥哥和嫂子。
穆迢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以及对宁逍遥的欣赏。
他心里憋了火，说出的话却依然温和，“看来是丧尸太多，宁逍遥怕引起注意，弃车步行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也是[互助会]的成员，闻言毕恭毕敬道：“那我们也要弃车吗？”
穆世杰呵呵一笑，“当然不需要，丧尸并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说着，他目光一凝，语气狠辣：“若是真的遇到挡路的丧尸，就直接开车碾过去。”
“是。”
穆迢无声无息地翻了个白眼。
看得出她是真不喜欢自己这个叔叔了。
几辆越野车横冲直撞地碾压过去，一路畅通无阻，驾驶座上那人倒真按穆世杰所说的那样做了，一脚油门踩到底，一路上不知撞死了多少无知无觉游荡的丧尸。
车轮溅起碎肉和泥土，小丧尸抖了抖。
雪满照冷眼看着，只握着小丧尸的手以示安慰。
她对丧尸没什么感情，但奇迹般的总是会对小丧尸升起怜爱。
许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师妹们的影子吧。
师父林有道曾捻着胡须，对她不住叹息：“汝心无情便无道，有道便生情……造孽，实在造孽！”
那是年幼的她第一次接触[道]这个概念，她问：“我是什么道？”
林有道摸了摸她的脑袋，恍若梦语：“此即天道，徒儿来日必懂。”
可她到现在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在尘间历练百年，也只能达到做对的事，杀恶的人。
雪满照甩掉脑中繁杂的思绪。
——曙光大厦到了。
穆迢曾对她解释过，在这个世界，丧尸爆发、末世降临前，曙光是数一数二的科学大厦，无数才华横溢、甚至可以被称为天才的科学家在这里贡献终生。
然而也正是这群科学家，研发出了丧尸病毒，让世界彻底沦陷。
英雄和罪人，只是一念之差。
所有人都下了车。
穆世杰皱着眉：“一路上没见到宁逍遥的踪影，她们很有可能已经进了大厦，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雪满照抬头仰望。
曙光大厦其实是一套建筑群，中心大楼巍峨耸立，历经百年之久也依然屹立不倒，目测足足有二三十层那么高。
不愧是曾经的科技中心。
赶了很久的路，此刻天已有要暗下的趋势，赤红如血的夕阳，浊黄而烟尘滚滚的大地，占据视野的高楼折射出钢铁的森凉。
雪满照仰头看了好久。
这是她没看过的风景，透出苍凉的美感。
但无论是谁，恐怕都没有欣赏的心思，反倒会厌恶和恐惧。
小丧尸瑟缩地躲在她的身后，明显发着抖，青灰手指牵着她的衣袖，怯怯地睁着浊黄的眼睛。
穆世杰率先走了进去。
他的目的是最高层，那是最有可能藏血清的地方。
大楼里游荡着密密麻麻的丧尸，雪满照能够感受到它们的能量比普通丧尸强。
穆世杰得意地笑了笑，这次让他分到丧尸阵营，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宁逍遥的队伍，此刻绝对被困在了某一处。
时间过去太久，曙光大厦久未被人造访，电力系统早就崩溃，电梯运作不能，一行人只得任劳任怨地爬楼梯。
曲白拉着曲迟已经溜到了雪满照旁边，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十多层的时候，曲白开始急促喘气，瘫在地上一动不动，道：“不、不行，累死了……我对血清不感兴趣，你们先走吧……我等你们成功的消息。”
他一个刚到丧尸阵营的小透明无人在意，曲迟叮嘱他了几句，竟也不管他，闷头朝上走了。
雪满照回头看了一眼，曲白傻傻地对她呲牙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小丧尸此刻也有些异常，时不时就会突然开始发抖，用力攥着她的手指，瑟缩在她身侧，一双呆滞的丧尸眼睛却不住地张望。
雪满照内心有了猜测。
既然曙光大厦是病毒感染源，那小丧尸这种有自己神智、甚至会说话的特殊存在，是不是意味着她就是曙光大厦的一员？
大概二十多层的时候，雪满照清楚地听到了激烈的枪响，连绵不断。
其实一路上早有了征兆，楼梯间躺着密密麻麻的丧尸躯体，脑仁、肠子流了一地，残肢断臂扔的到处都是，没有干净的落脚地。
中间偶尔会看见人类的尸体。
雪满照一路上都是提着衣服走。
穆世杰打了个手势，道：“看来宁逍遥她们被困在这里了，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们……”
他表情狠辣，敦厚的脸上却是扭曲的兴奋，“把宁逍遥杀了，[弑神]必将分崩离析！”
穆迢懒懒地泼冷水道：“宁逍遥再不济也是排行榜前三，怎么可能被丧尸拖住？就算她如今为了队友和丧尸陷入了苦战，她也有把握在你偷袭的一瞬间反杀。”
说到最后，几乎是带了明晃晃的讥讽，称呼倒还是装模作样的，“省省吧叔，有空搞偷袭，不如先完成首领交给你的任务。”
穆世杰瞬间冷静了，道：“侄女说的是，我们绕过去。”
表面的亲恭维持的极不走心，亲缘关系摇摇欲坠，两人竟还能和气地说话。
雪满照不知作何评价，毕竟她从不是那种会维持表面关系的人。
穆迢转头对她勾唇一笑。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躲过混乱的战斗，枪声渐渐远去，小丧尸依然扭着头看，不知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鼻子一耸一耸的，像是在闻气味。
雪满照悄无声息地捏了捏她僵硬冰凉的手指。
她默不作声地数着。
35层。
大厦足足有35层高。
顶楼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门锁着，穆世杰直接叫人用道具暴力破门，然而不知是出于安全考虑，这门极为坚固，用道具居然也打不开。
门上是智能锁，一行人束手无策。
雪满照对穆迢道：“我下去找找线索，门开了再上来。”
穆迢有些意动，也想下楼，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道：“行，你尽快。”
雪满照牵着小丧尸下了一层楼。
楼下是标准的实验室，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骨，倒是没有什么丧尸。
越到高层丧尸越少，许是楼高的地方机密多，只有核心成员能上来。
上楼前雪满照瞥了一眼分布图，曙光大厦是按照科研室中间穿插办公室的方式布置的——在最顶楼下方的实验室，很可能线索最多。
她开始翻找伶仃尸骨上挂着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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