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学生都往教室里跑,人越来越少。
贺棋攥着的手慢慢松开,侧头对晏声笑了一下:“我们好久没见,你换琴行以后庄老师一直念叨你,和不认真的学生拿你做范本,琴行里那些小孩都对你很好奇。”
晏声颔首:“我找个时间去看看庄老师。”
“你可以直接来琴行,庄老师的爱人去世以后,她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琴行了。”贺棋说。
“好,谢谢。”晏声应声。
“新的琴行怎么样?听说那家机构很专业,老师是国外音乐学院的教授。”
贺棋说完有点觉得自己白问,琴行水平怎么样,看晏声不就显而易见吗。
而且他问这些做什么呢,再好他也去不了,问多了反而显得酸,让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晏声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找措辞,回复得很快,笑笑说:“一样的,教的内容也一样,只是地段要近一些,少了通勤。老师在国外呆久了,说话要自己拆开句式重组才能听得懂,我们偶尔沟通甚至需要用到翻译器。”
贺棋像被电吹风呼了一下,杂草乱叶都被暖风吹掉了。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刚刚几秒钟的失态早就换上了温和的笑。他的笑像旧挂历上的模特,动嘴不动眼。
走廊尽头再拐个弯就是副校办公室,站在围栏往下一瞥,这个角度能看到大半个校园的风景。正式铃一响,楼下的学生像蚂蚁一样涌进各个教学楼,每只蚂蚁的动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贺棋抱着文件,就靠在栏杆上,立住了脚:“学长,你应该有问题想问我吧?”
晏声看向他。
“你不问我小宋的成绩吗?我以为你带我来是想顺便跟我打听。”
晏声似是被逗笑了,眼睛有些弯。他一向不端着架子,就是低年级拜考神的学生跟他撞上了,他有时还跟人握个手。
“那你会回答我什么?”他问。
贺棋余光望着楼梯上不断靠近的熟悉身影,他收回目光,抬头看着晏声,微笑道:“我会说老师最近可能太忙了,成绩单还没来得及打印,毕竟也不表彰,成绩自己知道。小宋学习一向很认真,这次考得也很不错,你可以放心。”
晏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贺棋摇了摇头说,“其实学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晏声问:“什么?”
“以前你在庄老师那里时,你爸爸每次来接你都会给别的小朋友也带点零食,然后和庄老师聊你的情况聊很久。如果没打算长期在这里,这些事情就实在有点多此一举了。”贺棋说。
“后来你妈妈来给你退学的时候我刚好在隔壁教室,我并不是想侵犯你的**,我也没听到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如果没有其他原因,你自己会想在庄老师这里继续待吗?”
晏声在他说过某个词的瞬间眉尖飞快地蹙了一下,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让人觉得这一瞬间的抵触是错觉。
他张了张嘴,贺棋还没等到他发出声音,胳膊突然被一股紧锢的力剧烈一扯,整个人都被带的向后踉跄了几步,手肘狠狠撞在了铁栏杆上。
一阵生疼好似从骨头上传出来,这一撞实打实的,当下就得青一块皮。
贺棋咽了口冷气,站直一看,平常言笑晏晏的宋时白挡在晏声身前冷冷地盯着他。
“时白?”晏声有点诧异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又反应过来,“已经打铃了,你不是去超市了么?怎么在这?”
宋时白神经绷得很紧,死死盯着贺棋:“你说了什么?”
“小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贺棋说。
"你说了什么。"宋时白冷声重复。
“学长问我你这次考得怎么样。"贺棋撑站起来,校服外套拉链随着动作被扯开了些,模样有些狼狈,"我说成绩单还没下来,你的水平不用我说,考得应该很不错。”
他理了理衣角,恢复到以往彬彬有礼的模样,嘴角挂上点疏离礼貌的笑。
“我还有点事,上课铃已经响了,这节课是英语,去晚了可能要罚站,你还是快点回教室吧。”
说完,他抱着手里一沓资料头也不回地拐进了副校办公室。
狗才信。
“哥,他来找你说什么?”宋时白皱着眉看向晏声,手一把拉上他的胳膊,很急。
“是他说的那样。”晏声垂眼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爪子,无奈地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时白声量微微提高,“他说那个人做什么?”
两个人目光交汇,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对方说的是谁,但肉眼可见的,两个人都对这个名字有着强烈的抵触。
“贺棋见过他,说别的事的时候顺嘴带了一句,没什么。”晏声安抚性地笑了一下,“赶紧回去上课,我知道你没考好,回家加练。”
加练不加练的宋时白根本无所谓,虽然晏声不会骗他,他哥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贺棋的确没说什么,但宋时白心里仍是惶惶不安,以至于接下来半天课他都心不在焉地趴在桌子上,像摊死气沉沉的抹布。
周凌讯闹了他几次,他都爱答不理地扭过了头,问就是没事。
放学以后周凌讯选择武力压制,强制地搭着他脖子一勾,不由分说地把人拖进了游戏厅,半点不给拒绝的余地。
“贺棋既然没有跟你哥告状,不是背地里阴你一手,是你哥自己发现了,那也怪不得我人啊兄弟。我们虽然有点小手段,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属于自己倒霉。”周凌讯放下扫完僵尸的加特林,往枪头的红外线灯口吹了一口仙气。
“当然,我们帮理不帮亲,如果你实在想找他的麻烦,那我们就勉强帮忙修理。”
“滚。”宋时白说,“上次被亲爹打得屁股开花的人不是你啊?谁还抱着屁股写了半年不打架的保证书?”
“兄弟不揭短的道理你懂不懂?”周凌讯正色,“你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每次被抓都是我挨打,你就仗着后妈不管你,亲爹总出差,装傻卖乖就能瞒过你哥在背地里无法无天。老子要是有你这情况,艺高这条街都得跟我姓周。”
宋时白:“粥粥无能的粥。”
“……”周凌讯说,“我没惹。”
宋时白兴致缺缺,终于在他面无表情地抬着加特林把自己区域内的僵尸扫完后,又面无表情地扫完周凌讯那块的,最后面无表情地架着枪把红外线红点对准周凌讯脑门正中时,周凌讯忍无可忍。
植物人大战僵尸到此结束。
周凌讯愤愤地拽着书包肩带,把剩下没用完的游戏币往隔壁桌小学生手里一塞,在一阵小孩兴高采烈的惊呼下,拉着宋时白往游戏厅大门走:“答应我,以后你心情这么不好的时候我们就先不要做朋友了好吗?”
宋时白:“……”
他刚想说什么,沿途走过来四五个背着铆钉包没穿校服的人,如果不是胸口的校卡,根本看不出这行人是学生。
周凌讯瞬间收起颓丧的样子,直了腰炯炯地抬起眼。那群人和周凌讯宋时白诡异地对视了两秒,空气里好像有了硝烟味,不过片刻间,那群人就收回了眼,像什么事也没有地往里走。
人还没走,周凌讯就轻蔑地嗤了一声:“这群孙子,上次抢机子五个人都没打过我们两个人,怎么还好意思来啊。”
宋时白瞥了他一眼:“你能少惹事吗?下次打架就算你在地上打滚了也别叫我帮你了。”
“啧,别这样啊。”周凌讯胳膊搭上他的肩,“好兄弟一起走啊。不就差点被你哥发现吗?长这么大谁还没打过架了,打架怎么了。再说了,这不是没有发现吗?”
“那是因为刚好冬天,那崽种往我锁骨上来了一拳,我暖气里捂了两个星期高领毛衣,这要是夏天直接就无了。”宋时白凉凉地说。
“行吧,反正这半年我不会打架了,”周凌讯撇了撇嘴。
周凌讯家远一点,地铁要坐四站,宋时白只用一站。
一般学校放学的点和上班族下班时间会提前个几十分钟专门错开,但是他们今天旷了晚自习,刚好和夜间高峰期撞上了,不想闻臭汗就只能靠腿走。
路边的小摊车陆陆续续地开了火,香味裹着蝉鸣连绵地飘过来。一个区域做生意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周凌讯一到,那些个叔叔姨姨就熟稔地打起了趣。
“小二流子又不读书了?这么早回家你爸不打你啊?”关东煮老板娘说。
周凌讯习惯了,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拱着手嬉皮笑脸地哄:“陈阿姨!你是不是又往脸上敷鸡蛋清了,怎么你今天看起来这么漂亮,脸上好白呀!”
“去去去,别拿我开玩笑……咳……你也觉得我今天气色好是吧?有吗?好像是比以前白点哈。”
周凌讯趁火打劫,搓着手从第一个格子摞到最后一个,端了一大碗关东煮。一回头,宋时白还在低着头鼓弄着手机。
“干嘛?”周凌讯吸溜了一根魔芋丝。
“跟我哥发信息,说我还有点感冒,今天早点回家。”
“那你哥说什么?”
“我哥问要不要来接我。”
周凌讯心想“你哥这也不难说话啊,多温柔啊,你至于怕得跟个孙子似的吗?”
人在吃饭的时候味蕾和大脑一般只能选择一个,周凌讯选择了味蕾,所以失去了大脑地直接把这话说出去了。
“我的手也不大,巴掌也挺轻。”宋时白摁灭手机,揣进兜里,抬头睨着满嘴留香的周凌讯,“你想试试吗?”
“……”周凌讯说,“这对吗。”
他把剩下的关东煮三两口囫囵完,嗦了口油汪汪的高汤,纸盒子揉巴揉巴塞进垃圾桶里,想了想,还是要说。
“虽然知道你不会跟你哥吵,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哈,你哥没个多久就高考了。”周凌讯说,“高考的人压力大,考神也是人,我也不是怕你跟他吵,我就是万一人家生你的气,几天不理你,你到时候又要来给我甩脸。”
宋时白翻了一个白眼,懒都懒得理他。
两米外一个小孩捧着一瓶盖水闷头往他方向冲,他下意识地侧身让路,结果斜对面巷子刚好插进来一辆餐车在从背后穿过,只要他一让,那小孩说不准就要被餐车给带得摔一跤狠的。
爹的,自认倒霉了。
双脚放弃地一停,下一秒小孩像头野猪似的一头冲他栽了过来,水满满当当地浇在了他腰上那块衣料。
“干什么啊大马路上跑这么快?”周凌讯吓了一跳,把小孩拉起来说。
好在手里只有一瓶盖水,如果再往下淹点,他得捂着脸回去。
宋时白揪着洇湿的那一块抖了抖,斜眼一瞥,撞人的小野猪还红着两只眼,一句谢谢也不说,转头就要跑。
“耶耶耶?跑什么跑?”周凌讯揪着他衣领,“说谢谢了吗?”
周凌讯一身二流子气,混久了,脸一板下来正常人都要严肃一下,更别说孩子了。
那孩子当即小嘴一撇,“哇”的一下哭了,那阵仗直招的路过的人都鄙夷又愤怒地冲他俩望过来。
宋时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蹲下来,眼里带上笑就是一张人畜无害花见花开的脸:“怎么啦?哭什么?是不是疼?”
周凌讯冷吸一口气,捂住了手上的鸡皮疙瘩。
小孩大概**岁,刚上小学的年纪,从哭声里抽出空来瞄了他两眼,眼里带着犹豫。
“你家长呢?”宋时白放轻了声音,“是不是在哪等你?”
“我妈妈……上班……”他抽泣着说,“我在托……托管。”
宋时白知道了,广州这边挺多这样的孩子,父母年轻经常加班,就把孩子往托管班里一放,也不指望学什么,就是做做游戏、把课后作业应付完,然后父母**点下班了就顺路接回家。
只是这种孩子就算课间出来玩,那也是一群一群出来的,怎么他一个人就跑马路上来了?
宋时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四下张望了一圈,想起来前几天在地铁站门口看到了这附近小区的托管班广告,打算把这头野猪往猪圈门口一带就是完成任务了。
结果这小孩或许是看他面相好,又或许是被周凌讯吓着了,揪着他衣角死活不让走:“哥哥……”
宋时白周凌讯抬头四目一对,老实了,趁着鼻涕眼泪还没到衣角上,宋时白一个走位抓着小孩的手指头绕到了他侧面:“你给哥哥带路,哥哥送你回去。”
小孩长长地嘤了一声:"好——"
“小鬼真缠人。”周凌讯看得面目扭曲,小声开口,嫌弃溢于言表,“‘哥哥哥哥~’,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烦你哥的?”
“……”宋时白咬牙,“滚,你他爹拿自己哥来参照。”
周凌讯悻悻,背上手走在他们后头,跟着那小孩进了小区。果不其然托管班距离不远,就在小区进来第一栋楼底下的车库里,远远就能看见一群小孩围在花坛前头,脑袋挤脑袋。
宋时白腹部那块被顶狠了,虽然有肌肉挡了挡,但现在还有点微微的疼。这些可可爱爱的小脑袋此刻在他眼里就是一窝野猪,他把小孩往那窝猪里一塞,低头一瞥,看清了他们围着的是什么东西。
地上躺着一只小鸟,绿油油的,毛发有点枯,翅膀也没剪羽,应该是一只被遗弃的虎皮鹦鹉。鸟头蔫蔫地垂落着,脖子都有点软了,它腿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在那么小的腿上竟然有一个指甲宽。
“孙源源,水呢?”蹲在嘴里头的小姑娘问。
这小野猪叫孙源源,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听了这话,一急,又要哭。
宋时白叹了一口气,从包侧面拽出来晏声早上带给他的保温杯,里面是大麦茶:“在这。”
“谢谢。”小姑娘看了看他,接过去,倒了点在自己的手上,放到鹦鹉的嘴边。
鹦鹉大概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脑袋连着眼珠都不动,最后两个小孩翻开它的喙才好歹喂了点进去。
宋时白一向喜欢这种叫得好听的动物,看着不免皱眉。
“怎么办呀?它要死了。”有个小孩带了哭腔。
“没有死!它鼻孔上的毛还在动!”孙源源反驳。
“走不走?你哥不还在等吗?”周凌讯怕再多留一会儿就要听一群小孩哭了,凑到宋时白身边说。
宋时白点点头,车库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应该是托管班的老师,有人看着他们也没啥好待的了。
女人上来就把蹲着的小孩一个个提着衣领揪起来,像菜市场拎猪仔论斤卖似的,那群小孩顿时一个个都皱起来脸,十几个小孩一起撇嘴,看上去太有喜感了。
宋时白有点想笑,胳膊碰了一下周凌讯,刚想走,却听见女老师嗔怪地说话了。
“孙源源,又是你捡过来的小鸟是不是?老师有没有说过垃圾桶里的小动物可能是生了病人家不要的,把病传给你了你怕不怕?”
“老师,我不怕,我比小鸟大,我不会得病的!可是小鸟这么小,生了病肯定会怕,在垃圾桶也会怕。”
宋时白挑了挑眉,嫌弃揪着湿衣服的指头撤了下来,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你不怕,你的爸爸妈妈怕不怕你生病?”老师说,“你知不知道,有的坏人专抓这种小动物,有的割掉翅膀,有的肚皮都划破,等得了鸟瘟快死了就扔进垃圾桶。你要是捡了,你回去就发烧,肯德基糖醋排骨都不能吃了。”
“老师你骗人!不会的!”
“怎么不会的?你以为我骗你啊?老师不骗学生的。以前这一块就有个教授,抓了一屋子猫,全部切开肚子挖了眼睛,猫皮堆成了一座山——诶,老师不说了,念念你不哭啊——”
围着老师一圈的小朋友一下子哭了好几个,老师立刻止住了话茬,着急忙慌地哄,局势顿时比她说话之前还乱。
“笑死我了,说了还不如不说,你看孙源源像怕的样子吗?”周凌讯乐了,站在拐角远远地看着闹哄哄的场面,“小孩子就是好骗,随便扯个故事就吓疯了,我在这长大的我怎噩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变态。你听过吗?”
周凌讯等了几秒没有等到答案,一回头,被宋时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白?低血糖了?”
宋时白肩线绷得紧直,嘴角死死地抿着,整个人看起来像从头顶灌了石膏下去,胳膊不自然地支在身侧。
“你这怎——诶!他们要把那鸟扔了!”
托管班门口刚才还只是哭了几个,这下子变得鬼哭狼嚎一片了。
老师眼看着控不住场,有几个孩子死活要守着小鸟不肯回班,直接要强制地扔了鸟,把孩子关进托管班里。
“还好还好,孙源源拦下来了,鸟到他手上去了。不过,这小孩顶多三年级,自己都照顾不好吧,能养鸟吗?家里也不一定让,这是打算回去换个地方哭?”
周凌讯摇摇头,打算热闹看到这里走了,下一秒又是一声疑问,“咦?他往我们这里来了干什么?”
“哥哥!”
孙源源捧着鸟一路小跑,脸颊上眼泪都没擦干,气喘吁吁地停在宋时白面前,手举高堪堪落在宋时白锁骨前。
“哥哥。”孙源源说,“你是好人,你可不可以救活小鸟?”
僵化一般的手脚从骨髓冒着冷,直到低处传来孩子稚嫩的童音才如梦初醒地从指尖一点点扩散回温。
宋时白捻着麻木的指头,垂眼看向孙源源。
对方像献宝一样睁着眼巴巴地望着他,眼角腮边泪痕还醒目得很,像一头脏兮兮的小鹿。
周凌讯大抵也是于心不忍,帮呛道:“你要不救救看?我记得你家不是养过鸟么?你要是笼子那些还没扔的话,刚好带回家就能用了。”
实话说,宋时白从小就喜欢这种会叽叽喳喳的鸟雀,小时候也断断续续地养过几只。虽然这只鸟看上去奄奄一息没什么活头了,但是黑漆漆的眼珠子还晶亮,没有泛灰的迹象,多上点心兴许能活。
如果是往常,宋时白大概想一想也就同意了。但或许是方才老师说的那番话和这鸟搭着边,让他心里忍不住就有些排斥。
孙源源等不到回答,有些急了,眼泪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咋了,你不想养吗?你要不想我们走就是了,不忍心的话你先走,我应付下?”周凌讯压低了声音,凑到宋时白耳边问。
“不是。”宋时白抿了抿唇,转头看他,“你能养吗?”
“我?”周凌讯惊讶,“这么小的东西给我养?我怕我不小心坐死。”
“……”
“不是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凌讯解释道,“你要是给我只活蹦乱跳的,我扔笼子里放点粮和水就是养着了。你给我一只没剩几口气的,我也没这经验,还真怕一不小心就造了孽。”
宋时白沉默了。
“要不这样。”周凌讯说,“你先带回去救活了,好了以后你要是不想养再扔我家来怎么样?”
宋时白思忖片刻,的确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接过鹦鹉,小心翼翼地把鸟避着伤口裹起来,冲着远处探着头瞄着他们的小孩堆抬了抬下巴,对孙源源说:“我会救活它的,你快回去。”
孙源源顿时破涕为笑,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喊了句“谢谢哥哥”,风似的又窜回去了。
半个小时后,市区一栋别墅里传来一阵拆家似的哐啷声。
宋时白上一次养鸟还是在初中,那只鸟也实属意外。是他们班去景点游学,景点外有小贩摆摊套圈,一个男孩天赋异禀,没把圈往月球上抛。
掉下来的时候宋时白顺手一接,本来想耍个帅抛回去,却高估了自己的水平。角度一歪,阴差阳错,倒套中了一只珍珠鸟,便带了回去。
养了也没多久,大概半年,那鸟就自己飞走了。
客厅里鸟笼、鸟食、益生菌安肠宁歪七扭八摆了一地,宋时白坐在一堆破烂中间挨个拿着检查。
“好像都快过期了。”宋时白嘀咕。
“那点外卖买?”晏声说。
“那倒也不用,还有一两个月过期,先用着。”宋时白从里头挑了几包药出来,撑着地爬起来,抱回房间里坐在床边。
他哥坐在床头,用袖珍的小刷子细致入微地把鸟身上弄干净了,喂了水和蒸苹果,伤口上也撒了药粉。鹦鹉在被裹放在他腿上,睁着眼,看上去比前面精神多了。
“待会儿把它放三楼,三楼光好。”晏声说。
宋时白点点头,看着鹦鹉大概活下来了,终于松了口气,伸了伸腰:“爸妈还没回来吗?”
“本来要回来。”晏声说,“刚打了个电话来,说北京的分公司来了人,抽不开身,得再晚几个月回来,叫我们照顾好自己。”
宋时白不以为然。
照顾好自己,说是这样说。
其实还是晏声在照顾他。
他一声不吭地把鸟抱回来,晏声看到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就立刻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帮他收拾料理,短短半个小时就有条不紊地做完了。
如果晏声不在,他应该会焦头烂额地弄一晚上,找东西就得一个小时。
还好晏声在。
“怎么了?”晏声微微抬起眼,笑了一下,有束直白的视线慌不择路地挪到了角落里,“看我干什么?有事瞒着我么?”
一说到这个,宋时白心虚了一刹,像颗蔫了的白菜:“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知道什么?”晏声什么也不多说,只笑目看他。
“我考试没考好。”宋时白老老实实,“但是这次真的是意外,如果不是考试前水被人换了,我第二都不至于。”
晏声想到了是意外,但没想到是暗害。
艺考里头的弯弯绕绕比文化生多很多,因为标准不同一,过程也难以有一套透明的流程。音乐方面还算少的,像美术的,往色彩画背面糊颜料,在别人画上喷定型液和抹炭灰,比比皆是。
他蹙了蹙眉:“知道是谁做的吗?”
宋时白摇摇头,从罐子里抽出一颗水果糖。
“你不用管这件事,交给我。”晏声把鸟包着衣服递给宋时白,擦了擦手,“我明天去政教处。”
宋时白手里还撕着糖,接了鸟先放在了一旁,应了一声,心里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事。
晏声怎么还不说?
下一秒,厨房里传来水声,晏声在洗手,背对着他温声说:“时白这段时间回来以后就和我一起练声吧。”
来了。
宋时白把糖含进嘴里,翘着嘴角,朗朗答应道:“好——”
不过他的笑只维持了一秒,就转而面露惊悚,失声骂了出来。
他淡蓝色的床单上,绿汪汪的虎皮鹦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衣服里蹭了出来。
这玩意儿有精神了就开始想往外窜,身上还有伤,一用力,歪歪扭扭倒在床单上,尾羽连着床单是两节指头大的膏状不明分泌物。
“怎么了?”晏声听到动静过来,站在房间门口放眼望去,是眼露凶光的人和一片狼藉的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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