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行视线在场馆打量,一套白色的运动服,将她身材裹的瘦小。
埃隆转眼,场馆鱼龙混杂,他还在跟她讲话,扭身人就不见了。一看谢知行正站在那里走神。
埃隆拿她没办法,这人就是心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走神。”
谢知行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着何璇的出现,还是等着比赛的到来。如今,她一改从前的惶恐不安,反倒是期待起见面。
“是她们吧。”
埃隆皱眉,对于谢知行,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刻,作为专业选手,不应该再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她在专业这事上,向来做的不佳。
话音刚落,前头就出现了两人。
何璇还是那么高,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女人堆里,绝对算是高挑的。
她的穿衣风格照旧,上千块的牌子格子衫,看上去并不修身,浑身上下倒是透着股痞味,还有少的可怜的艺术味道。一条白色带着logo显得很突兀的运动长裤,再搭上一双藏蓝色的运动鞋。
没有任何进步,依旧充满着俗气的穿搭风格。
若是放在非正规场合,怕是连衬衫都不会穿,直接套个短袖就结束了穿扮。
何璇身边围了好几个人,那双眸子笑眯眯的,她最擅长演戏,最擅长打交道,其实打心底没觉得谁特别好。两个月不见,那幅面具倒成了最没变的东西。
谢知行不自觉的笑,今天,何璇必须出现。心里的刺该被拔出来了不是么。
何璇的目光投过来,上下打量着谢知行,还有埃隆。然后换上浅浅的笑,以表她的友好。
谢知行眼神颤动,晃了神,强颜欢笑。她不像何璇,那么擅长隐藏自己,又或许,根本没有情绪。她最不擅长伪装,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怪不得埃隆骂她情商低,演都不会演的人,情商能不低吗。
埃隆给够她时间,抬手翻动袖口看表。
“去候场吧。”或许是能感同身受谢知行散发出的淡淡的哀愁,在催促和体谅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放心吧。”她走在身后。
语气认真“今天这场仗,我不会输了。”
*
与以往的小型剑道不同,这个场地宽大,灯光聚集在两人身上,身旁的评分板,专业又高级。
身穿高级西服的裁判,站在中央。
现场静瑟到听不见任何声音,所有直播,所有观众,都在关注着这场比赛。
中国队的谢知行和中国香港的江家齐,争夺冠军战。
她举着头盔,带着胜负欲的眼神盯着对手。
不安的心开始躁动,埃隆告诉过她的,紧张的时候就大口呼吸。她大口呼吸,开始默念埃隆教给她,关于王阳明的口诀。
内心端正,身体就会正直;内心恭敬,神情就会严肃;内心平静,呼吸就会舒畅;内心专注,视力就会清晰;内心通透,能把握时机而做出处理;内心单纯,能谦让并严格遵守规矩;内心宽广,成功时不张扬,失败时不松懈;如果这七者都具备了,那么君子的品德也就形成了。
“ang ga,play!”
势如剑发,谢知行大马步下,佩剑刺向还在准备阶段的江家齐。
绿灯亮起。
“啊!”谢知行举剑大喊,这是她的场子,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打得好!”埃隆朝她喊。
一比零,这是一个极佳的开头。
“压下去!”何璇双手压着谢知行的肩部往下。
“疼!”夏天,击剑室没空调,谢知行已经大汗漓漓了,此时肌肉的疼痛感,对她而言是世界上最难克服的事。
“疼就对了!”何璇语气恶劣“现在疼,比赛上你就能比对手更好地运用腿部。压!”
“ali!”
谢知行看向比分,到了十比九的。
发尾几乎湿透了,整个环境里,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打起精神来,区区一个二师兄,斗不过你。”
“想着攻击点,再进攻,速度一定要快。”
“点手的高度一定要跳够。”
埃隆握着她的手"你这高度都不够,算我求你的你能不能把基础的东西做好,一旦没做好,这些都是失分点。"
埃隆的手粗粝,握上手腕的时候,感觉清晰。
十三比十四。
对手的实力,不容小觑。但如今,什么都拦不住她。太多个日夜研究战术,研究她,更何况,没人比她更了解何璇。
起跳,勾剑,绿灯亮起,非常漂亮的点手。
现场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比分追平。头盔内,谢知行的眸子如鹰般锐利,对她而言,对手早已不是江家齐。
而是何璇。
打败江家齐,就打败了何璇。只有打败了她,她才能彻彻底底地跟这段感情做个了结,给自己一个交待,也给埃隆一个交待。
“谢知行。”
埃隆的声音在台下响起。
“人们都太注重结果,在最后的时刻,希望你能享受整个过程。”
她红着眼,将话都收进耳里。
“angga play”
她不会输的,她将一直意气风发下去。
她早已受够了阻碍,那些早该被丢弃的东西。
只希望,永远不要再在她心里停留。
势如破竹,她后退,夺回进攻主动权。
两个剑双双刺向对方身体。
难以遏制的呼吸,贯穿整个身体,直达灵魂深处。
四下寂然,所有的回忆,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裁判朝谢知行那端抬手,绿灯亮起。随之的,是她朝上空的怒吼。
“我是冠军!我做到了!”
埃隆对她的骄傲,此刻伴随掌声,无需克制地奏响。
谢知行从剑道上跳下来,紧紧抱住了埃隆“我做到了,埃隆!我说过我可以的!你选我没有错!”
她热泪盈眶,像是赢得了全世界。
此时此刻,只需要大方地闻着埃隆身上好闻的味道,享受着成功的喜悦。往日,往昔,一切一切,一去不复返。
“我知道你不会输,做的好!做的好!”埃隆握着她腰的手收紧,内心为她狂欢,为她高兴。
*
聚光灯下,长枪短炮对着她。
她换上了长款的红白色领奖服,手上拿着为中国队赢得的金杯,那个有她半个身子那么大的金杯,在她手上,显得沉甸甸。
“谢知行选手,这将是中国击剑史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于这场比赛,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记者在下方发问。
她红着眼眶,笑着看向台下的埃隆,他正抱着手臂,笑着看自己。
她深吸着气。
这个场景,她幻想过太多次了。她甚至写过一大串的演讲词,嘲讽何璇和她培养出来的人...这是她曾经最想做的事,想的最多事。
可如今,鲜花簇拥,镜头聚集,金杯在手,她却不再想说那些话。
还是难以克制自己的眼泪,将麦克风拉近“我本来都跟自己说了,说领奖词的时候不能哭的...”越说,泪腺越崩。
这大花脸,这小语气,台下一片哄笑。
“抱,抱歉...”
“在这里,我最想感谢我自己。”
那些痛苦的日子,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回闪。揪心的时刻,绝望时刻,自愈的路程太过于漫长。以至于她躲在黑暗里,被刺穿的千疮百孔,还以为幸福永远不会到来。
“那些最艰难的时刻,我选择了勇敢站起来,而并非倒地不起。”
“不论什么时候,我希望我自己都能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幸福一定会到来的,人生底色绝不能是悲伤。人生,从不设限。”
台下掌声不断,她笑着看向埃隆,眼中只有他一人。
她会越来越好的,埃隆想。从自己答应了任教的那一刻,从在昏暗的击剑室见到颓废的不成样子的谢知行,他就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
下了采访,埃隆就去处理赛后事。
乘着乱子,讲的口干舌燥的谢知行忙往外溜。
不知不觉已经十点了,抬头看天,除了一半的弯月,不见任何的星辰。
“北京的星星,还是那么少阿。”
两条人行道中间,隔着车道,车流驶过,速度飞快,带起绿叶。
谢知行站在路边,眼中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何璇站在对面,提着蓝色的行李箱。
她抬手,指着谢知行的位置,隔着车流喊“聊聊?”
底下有湖,晚风吹过来,温度降低,谢知行抱着肩膀,神色淡然,朝她点头。
行李箱的轮轴磕着地板,发出声响。
片刻沉默后,何璇开了口“刚刚的采访,讲的很好。”
谢知行看她,她脸上的痘痘少了不少,整个人也变的消瘦了些,以往能闻到身上的那股味道,现在已经闻不到了。
“是吗?都是实践出来的道理,想笑的话其实也没事。”
少女的短发到了肩膀的位置,耳廓弯圆,耳垂圆润,眉眼如月“嗯。看来你长大了。”
“现在还有捏别人耳垂的习惯吗?”何璇笑。
若是放在两个月前,两人应该做不到这样友好的相处吧。时间果然会冲淡一切,所以,何必痛苦呢。
谢知行摇头“戒了。”
其实没有,只是这段时间太过于疲惫,没有任何精力去弄这些事。等到心情好些了,跟舒服的人相处的时候,再把这个习惯捡起来。
这个习惯,绝不会用在错误的人身上。
何璇很惊讶,以前一起训练的时候,谢知行几乎是一有空就过来捏她的耳朵。
而且不叫捏,叫钉,拇指和食指用力,对着耳垂用力钉,爽的时候还会咬住嘴唇,表情夸张。
她还能给每个人的耳垂起不同的气候。
如果一个人的耳垂丰满有肉,冰冰凉凉,那她就叫这人的耳垂作热带雨林气候。
如果一个人的耳垂干瘪,温热,那她就只能摒弃,把它叫做热带沙漠气候。
初次听的时候,何璇就觉得谢知行这整个人特别鲜活,特别有意思。
“还记得我们来北京那会住过的那个酒店吗?”
谢知行点头“当然记得。锦江,一晚上五百块。”
她思索片刻,给出答案“在四惠!”
见到谢知行想起来,何璇笑了笑“嗯。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从南锣鼓巷回来,下了地铁口,你怎么着都不想走回酒店,我们就订车,你就做着拉屎一样的动作,在旁边等车,还让我做,说很舒服。我也做了,确实舒服,但就跟二傻子一样。”
“哈哈哈!我记得,我都记得。”
“还有几个晚上,下了地铁,为了省钱,我们走回酒店。那会也跟现在一样,大晚上,有条湖,不过那会车没现在那么多。”何璇讲的太详细,谢知行抱着肩膀的手力度加深。
“是啊,那会真好。”
“你要走了吗?”谢知行看着她的行李,发问。
“嗯。我要去香港了..”她说的有些惆怅。
“大概...以后只会回深圳,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响起,谢知行拿起来,上边显示着埃隆的来电。
何璇震惊“手机,不设睡眠模式了?”
要知道,谢知行手机是收不到任何消息跟电话的,那会她骂了谢知行好久,软磨硬泡都没用,但她还是没取消掉睡眠模式。
现在,她拿起手机,不在意的说道“教练喊我改的,我就顺手改了,反正也是一秒钟的事,万一哪天真有什么事,联系不到人就不好了。”
何璇表示懂,笑的有些不太舒服,却也只能如此,带着一些抱怨的语调调侃她“以前我也是那么说的,也不见你改。性子特别倔...”
“不是一路人罢了。”谢知行开口,打断她。
多少显得有些残忍。
何璇点头,表示认可“说得对,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行了,我该去机场了。你也早点回去,等会你教练找人找到我这边就不好了。"何璇还是一样的老练,不带任何情绪的说辞,让原本还有些许期待的她,最终吃了闭门羹。
人的感情还是复杂,像是一串串隐晦,永远无法解开的密码。
可期待又像把钥匙,一次次尝试去解锁。
奔赴全力去做一件事,向来是谢知行做事的风格。
何璇转身,人影和背影在月色下拉长。
“不过,我不后悔。”
何璇停住,没回头看。
晚风拍打湖水,涟漪声不断。
“跟你的相遇注定要错过,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从不后悔遇见你,人的经历不应该探究太多意义,那些美好,不该杂糅杂质。”
月色那头,何璇的依旧有些驼背,蓝色的格子衫显得些许阴鸷,谢知行看不清她的神色了。
她拖着行李箱,背着谢知行,招了招手。
谢知行嘴角泛着笑,也抬手,跟何璇隔空打了个照应。
一年半的感情,给自己的交待,淡淡地潜入这个沉默的湖中。
跟何璇的故事,终于在这个春天,画上了句号。
*
“准备留在这儿过夜吗?”身后,埃隆的声音响起。
黑色的西服外套被他挂在手臂上,他食指和中指的烟,还闪着火光。
熟悉的褐色头发,琥珀色的瞳孔,矫健的身子,跟西服的适配度特别高,只是简简单单穿着白衬衫站在夜色中,都散发着极致的禁欲味道。
他迈开步子,将烟头掐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走到她的身前,淡淡地皱眉,在她面前蹲下。
那股若隐若无的烟草味,混着体香,让她莫名心安。
他弯下身子,耐心地为她系着鞋带。他嗓音有些沙哑,声音从脑袋出传上来“总会有人爱你的,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值得。”
*
这天夜里,谢知行还是做了那个梦。
大雾下,汽车缓慢行驶,驶过落叶,竹林飘茫。
车内,她撑在车窗上。
车上空无一人了,不过,前方的朝阳逐渐升起,将大片的天空渲染成橙色。
大雾被驱散了,路上车流多了起来,她放下手,挺直了背,双手握在了方向盘上,握着方向盘的手力度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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