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千黎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到介子清心上,逼得他不得不直面这一残忍事实。
是了,凉姬身为姬氏宗主,是何等的尊贵,而他不过是个勉强拥有姓氏的小民罢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打小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尔千黎不愧是统领千军万马的上位者,杀人诛心的本事一流。
尔千黎见介子清变了脸色,知道自己打击到了点子上,于是变本加厉道:“听说你介某不光穷,还是个穷风流,花街柳巷情人一堆,脏得要命。”
“住口!”介子清的怒气已然濒临极点。这个尔千黎,偏往他痛处上踩!他要是长得不好看,不风流,早就饿死了。
“呵,这就恼羞成怒了?”尔千黎鄙夷地拍拍手,让护卫抱来了凉姬。
凉姬素来平淡的脸上此刻满是惊惶,见到介子清后激动极了,拼命张开手求抱抱,带着哭腔喊道:“阿父!”
介子清被这声“阿父”叫得感动不已,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立刻就红了,被尔千黎挑起的怒火一下子就熄得无影无踪。
“你哄她给你叫爹?”尔千黎大为光火,一掌打到介子清身上“狗东西,你也配!”
介子清怕还手会吓着凉姬,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被打得干咳几声。
“坏人!不准打阿父。”凉姬在护卫怀里挣扎起来。
尔千黎把她接过来抱着,对她道:“小小姐,他骗你呢,他才不是阿父。来,乖乖跟他说再见,好不好?”
凉姬张嘴就咬他。
“哈哈哈。”介子清边咳边笑,道“尔千黎,你把她还给我,这事我就不告诉太子了。”
“休想!你给她喝了什么**汤?”尔千黎无法接受凉姬只认介子清不认他,再次低头劝凉姬“小小姐,他就是个脏人、烂人,别让他沾/污了你。”
“谁敢说我兄弟是烂人?”广志一马当先冲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姬静又是谁。
“太子。”介子清率先行礼。
尔千黎只好把凉姬放下来,道:“臣尔千黎,给太子请安。”
凉姬脚一沾地立马跑到了介子清身边,牢牢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她显然是被吓怕了,呜呜咽咽地直想哭。介子清把她抱起来,轻声安慰着她。
尔千黎鼻子都气歪了,但碍于姬静在场发作不得,重重地哼了一声。
“尔将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赞成你的行为。”姬静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道“子清是我指定的监护人,你不该越过我抢人。”
“臣知错。”尔千黎爽快地认错,旋即又道“臣无意冒犯太子,但还请太子换个人抚养小小姐,介子清,真不行。”
“哪里不行?”姬静想听听他的想法。
尔千黎很干脆地说道:“哪里都不行,一没钱二没品德,把小小姐交给他我实在不放心。”
他斜睨着介子清,又加了句:“而且此人风流成性,万一对小小姐图谋不轨怎么办?”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广志气得跳脚,指着尔千黎的鼻子骂道:“龌龊,下流!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脏,看看你自己脑子里都装了啥。”
“尔将军,我是人,不是畜生。”介子清声如寒冰。
尔千黎无所畏惧,道:“反正我不能把小小姐交给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人。”
“不知所谓的人?你说谁是不知所谓的人。”广志瞪着他“咱好歹也是太子身边的人,你少在这摆将军谱,瞧不起人。”
姬静制止了广志,对尔千黎道:“尔将军,总得看看凉姬自己的意愿,她喜欢的才是最合适的。”
尔千黎觉得姬静太护短了,不满道:“太子,小孩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东西,不能听她的。我尔氏一族忠心耿耿,凭什么不能供养宗主?”
如果他没有被调到九黎,三苏根本反不起来,小小姐就不必遭受如此惨剧了。
“尔将军,我知道你的忠心,但你常年出征在外,不适合养育孩子。”姬静道“而且,我认为姬氏的宗主最好能在都城长大。”
尔千黎当然舍不得让小小姐陪他风餐露宿,但仍固执地坚持道:“介子清无论如何都不能抚养小小姐,他是个男人,不合适。”
介子清要是个老人他就不说什么了,可他还这么年轻,而凉姬很快就会长大,如果她到时候还黏着介子清怎么办?想想就让人担心。
姬静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道:“尔将军考虑得不错,是我安排欠妥。”
她看了看正跟介子清难舍难分的凉姬,索性道:“不如还是我抱走吧,先让太子妃照顾着,你们谁想看就过来看。”
这样既不至于让凉姬过于依赖介子清,又不会让她见不到他失去安全感。
尔千黎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他无视凉姬的抵触,拉着她的手道:“小小姐,你跟太子走,臣一有空就去看你,好么?”
他没有用劲,凉姬轻而易举就把手收了回去,带着未消的恐慌骂他:”坏人,打阿父。”
尔千黎苦笑,他就不明白了是介子清脸上有花么,让她一门心思黏着人家给人喊阿父,明明他才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她出生的时候,他还抱过呢。
“小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忘了仇家呀,等你长大了,咱们就去找三苏报仇。”尔千黎语重心长,凉姬却毫无反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姬静心神晃动,不禁联想到被她囚禁起来的宣姜,她小时候是不是也天天被人用这种话洗耳呢?
尔千黎抢人失败又遭凉姬冷遇,心情十分受伤。受伤的尔千黎不想再都城多呆了,正好西羌使臣也到了打道回府的时候,他便重新带队走人。
凉姬被姬静抱回了东宫,小姑娘听说要跟介子清分开,当场哭得撕心裂肺,把介子清也搞得泪眼汪汪地,说什么都不舍得离开。
姬静无奈,只好把介子清也留在了东宫。反正他本来就是东宫的人,就让他天天来东宫值班好了。
这可把近卫队其他人高兴坏了,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如此勤快的傻帽。有介子清在,他们就自由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高兴的,当太子给他们升职加薪的诏令下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惊讶得忘了高兴了。
无他,职位升得太高,俸禄加的太厚,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太子,这是真的么?”广志第一个跑去找姬静确认,生怕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耳朵聋了听岔了。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姬静笑道“说来还得谢谢尔千黎将军,如果不是他嘲笑子清穷,我都没想起来该给你们提高待遇了。”
太子近卫队的待遇还沿用着先王的旧例,多少年没涨过了,早就该涨了。只是她之前一是没想起来,二来也没这个权力。
广志总算相信是真的了,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恨不得抱着姬静啃一口。
“太子,也就是说只要咱好好干,把爵位升到第六级,咱也能有姓氏了?”广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是。”姬静点头。
她的诏令里头还附带一份改革现有军制的文书。这是她从三苏分亶开始就酝酿的一个想法,现在终于有机会实施了。
她废掉了大周原有的“百姓以上子弟方可从军”的旧令,允许天下人不论出身不拘性别,只要身体强健者皆可从军报国。
从今往后,不管是没有姓氏的庶民,还是久居深闺的女子,都可以建功立业一展抱负了。
为了鼓励他们,她又拟定了十二级军功爵,规定凡有军功者,皆可获得爵位,彻底改变了以往只有贵族才能获得爵位的陋习。
除此之外她还规定,爵位到第六级以上者,就能得到自己的姓氏。
这就是广志为何不敢置信的原因,对他这种庶民而言,还有什么比能够拥有一个姓氏更吸引人的呢?
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太子却给了他们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不就是军功么,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就有了。啥?你说上战场会死?笑话,军功爵位在前,谁会怕死?
就算是死,他也要得到自己的姓氏!
广志激动得想哭,他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死,就怕日子过得没盼头。现在,他的日子终于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开始过得有盼头了,第六级爵位就是他的目标,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把它拿下来。
“太子,你太好了!”广志到底没忍住,一把抱住了姬静,呜呜地哭了。
姬静爱怜地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就像抚摸一只硕大的狼犬一样。
“别哭,这是我身为天子应该做的事。”姬静轻声说道。
“呜呜...”广志哭得更起劲了,鼻涕眼泪都蹭到了姬静肩上。难怪他小时候总是倒霉,在家踩狗屎出门被驴踢,原来他的运气都用在这儿了。
他发誓他再也不恨狗和驴了!他以后一定要对它们好一点。
感人的君臣互动很快就被打破了。姒怀命浑身僵硬,想也不想就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君不君臣不臣,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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