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蛊秘境崩塌的刹那，林初安掌心浮出朱砂纹路。
六面骰子的虚影在灵台中旋转，万千星子顺着经脉游走，最终在气海凝成寸许大小的秘境缩影——正是她幼时蜷缩的破庙模样。
"倒是有趣。"谢知遇的银针擦过她腕间骰纹，针尖霎时凝出霜花，"认主了？"
林初安望着掌心逐渐隐去的纹路，忽然想起幻境里那个偷听骰子的小城主："原是赌徒的执念。"
执念散，城外黑水泽的瘴气也一并散了……
日后，想要入这白鹭城便不会那么艰难了。
城主府地牢的腐臭味漫上来时，晨光正穿透朱雀大街的雾霭，谢知遇的清风绫卷起最后一批铁笼，白衣沾了血渍，倒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阿囡！"
老妇人的木簪在奔跑中坠落，她踉跄着扑向第三个铁笼。
淡粉衫子的少女蜷在角落，腕间溃烂的伤口已经结痂，老人枯树般的手抚过孙女面颊，泪水砸在生了锈的锁链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相邻的笼子突然传来啜泣。
布衣汉子挨个掀开草席，直到掀开第七张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席下少女心口插着玉簪，簪头刻着歪歪扭扭的"福"字，正是他当年亲手雕给女儿的生辰礼。
"翠儿啊——"
悲怆的哭嚎惊飞檐下寒鸦，林初安的剑鞘深深陷进青石砖。
谢知遇背对着人群整理药箱，没有回头，却察觉到了林初安的动作，发间断簪突然崩裂，冰蚕丝垂落的弧度像极了老人佝偻的脊背。
【她一定很难过吧。】
半晌，道"有找到的，都来领药。"
她广袖轻扬，数百个青玉瓶悬在空中。
找到女儿的人家跪地叩首，额头撞出血印；失去亲人的百姓攥着空药瓶，将脸埋进染血的草席。
谢知遇没注意这些，只怔怔地看着林初安的神情。
林初安望着朱雀大街的悲欢，忽然祭出骰蛊秘境。
虚幻的破庙在虚空浮现，庙中泥菩萨竟缓缓睁眼，垂落的掌心里盛着点点魂光——是那些未能归家的魂魄。
"入轮回前，可再见一面。"
青烟凝成的人影扑向亲人，有个书生抱着妹妹的虚影又哭又笑。
谢知遇的银针在魂光中穿梭，将即将溃散的魂魄裹上药香："半柱香。"
【这样，你会不会更开心一点。】
她注意到了林初安看向她的目光，不敢直视，只因她行好事，并不是因善心。
城主府的晨钟再响时，已换了敲钟人。
林初安看着空荡荡的朱漆大门，昨日还耀武扬威的侍卫作鸟兽散，只剩个跛脚老仆在扫落叶。
"药庐设在东市。"谢知遇将乌木药箱搁在馄饨摊旁，素帕拂去长凳积灰，"诊脉的来这边。"
最初几日无人敢近。
直到卖灯婆子抱着高热的孙女叩头，谢知遇一针退烧的医术才传开。
林初安在药柜后研药时，常见那人被百姓围成雪中的白梅，问诊的手腕上缠着信徒献的平安绳。
"如今看这脉相已经大好了……"
第七日的暮色里，谢知遇忽然扣住猎户的腕子，林初安从脉案中抬头，正撞见对方瞳孔里游走的蛊虫。
"别动。"
银针穿透风池穴的瞬间，猎户突然暴起。
谢知遇的清风绫缠住他七窍溢出的蛊虫，药粉凝成的凤凰将毒虫焚成灰烬，林初安的剑鞘击晕发狂的猎户时，听见她低语："是城主残部。"
偌大的城池，总要有人管，当夜，林初安便以密宗手法将书信封入青玉简，信使驾着丹鹤穿越云海。
几日之后，第一缕炊烟终于从东街升起。
百姓们推开门窗，檐角铜铃叮当，震落积蓄三十年的尘灰。包子铺蒸腾的热气混着晨雾漫过朱雀街，茶楼伙计搬出蒙尘的竹椅，惊醒了蜷在门边的狸猫。
"昨日城西挖出十七坛陈年梅子酒。"谢知遇指尖金针钉入青砖裂缝，将一丝瘴气封入玉瓶，"倒比我的解毒丹还受欢迎。"
林初安望着茶楼前排队的人群，老板娘正将新蒸的桂花糕分给孩童。
有个总角小儿踮脚去够，却把糖霜蹭在了旁边少女的剑穗上——那是前日从城主府救出的药人，此刻正笑着揉乱孩子的发顶。
"玄天宗的人该到了。"她的指尖凝出凤凰纹，"走官道需七日，御剑……"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清越鹤唳，十二只只丹顶鹤掠过重建的瞭望塔，为首的信使挥袖洒下青光，笼罩全城的结界泛起涟漪。
林初安认出那是玄天宗最高级别的传信令，青玉简上还沾着极北之地的霜雪。
谢知遇的药杵突然发出嗡鸣，七十二枚金针悬成星斗阵："西南三十里，剑气凌霄。"
七道流光划破云层，北斗剑阵的罡风惊散晨雾。
为首的女子月白剑袍猎猎如旗，发间银冠缀着北斗七星，剑穗上银铃与林初安腕间的一模一样。
一行人素青道袍不染纤尘，行礼时剑穗垂落的弧度都规整如尺量："在下玄天宗叶尽染，奉命善后。”
叶尽染落地时，流云剑影扫过青石板上已干的血迹。
她身后六位师弟妹默契结阵，剑气凝成的白鹤虚影掠过残破的屋檐，啄食着瓦缝间残余的怨气。
"先清瘴。"她并指抹过剑身，北斗星光自天穹垂落，"柳师妹带人修复护城大阵，李师弟救治伤员。"
破晓的风掀起她染尘的衣摆，露出腰间磨损的剑鞘，林初安突然看见——那剑鞘上的云纹，分明是她当年用废的第一把练习剑。
她立在茶楼飞檐上，看那姑娘蹲着给老妪正骨。
叶尽染的指尖凝着春风化雨诀，连治愈术都带着惊鸿式的影子，只是比原版多了三分克制。
"像你。"谢知遇突然开口。
【剑法像。】
天光为叶尽染的侧脸镀上金边，她正在教卖灯女童认字，剑鞘在沙地上划出的轨迹，赫然是改良过的破云式。
"可惜。"林初安望着她发间隐现的劫气，"慧极必伤。"
稚童的嬉闹声传来，三个蓬头垢面的孩子追逐着滚过街心的藤球。
叶尽染旋身避开，流云剑穗却被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众弟子屏息间，却见她弯腰将藤球抛回空中："小心碎石。"
林初安望着她剑柄磨损的缠丝绳——那是玄天宗入门弟子练剑时才会用的粗麻，如今亲传弟子竟还留着。
暮色降临时，城主府废墟亮起星星点灯的灵光。
叶尽染的师弟们正在施展化物诀，断裂的房梁抽出翡翠般的新芽，焦黑的砖石褪去伤痕，其他几个弟子蹲在墙角，用引水诀帮老妇人冲洗发霉的稻谷。
"姐姐吃糖！"卖花姑娘的妹妹举着麦芽糖跑来，叶尽染俯身接过时，剑穗上的银铃映出她眼底笑意。
小姑娘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银冠："仙女娘娘的簪子会发光耶！"
众弟子忍俊不禁，叶尽染却认真解下银冠："这是北斗玄星铁所铸，等你通过宗门试炼……"
"叶师姐！西街发现残留的转魂阵！"
叶尽染话还未说完，瞬息便化光而去，月白剑袍掠过重建的茶楼。
林初安望着她剑气中流转的凤凰纹，忽然想起话本中的描写——"叶尽染陨落那夜，剑气凝成的黑凤坠入十二座城池。"
谢知遇将固元散塞进她手中，“随手从她们的施药处拿的。”
林初安摩挲着药瓶上熟悉的“安”字："她的惊鸿式第三变手腕下沉了三寸，用的是我改过的剑谱。"
谢知遇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心声，她只是看着林初安似是忆及往昔的神情。
她们隐在人群里，看玄天宗的弟子们彻夜修补结界。
天光微熹时，白鹭城上空终于升起完整的北斗星图，叶尽染却独自来到残破的城隍庙。
供桌上歪斜的神像前，她郑重摆上三枚铜钱："玄天宗第十三代弟子叶尽染，告慰此地亡魂……"
"该走了。"
朱雀大街传来清脆的银铃声，叶尽染若有所觉地回头，只见两盏并蒂莲灯在风中轻晃，灯芯燃尽的余温里，隐约残留着七叶灵芝的苦香。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林初安将新采的野菊放在无名碑前。
"明日去西海？"
"嗯。"
"听说那里的梧桐木开得正好。"
"采来入药。"
【采来给你……】
林初安忽然轻笑，剑尖挑起她遗落的药囊。
谢知遇转身时，野姜花落在她肩头，像只栖息的蝶。
三百里外，叶尽染抚过城门剑痕，残余的剑意震得她本命剑嗡鸣，恍惚间似见故人执剑斩天道的风姿。
"前辈……"她将新买的莲花灯放入金水河，"弟子当以此身为烛，守天下苍生。”
谁都没看到，她眉眼处的劫气经此淡了三分。
河灯顺流而下，映出两岸新栽的凤凰木，最高的那株树梢上，林初安咬碎谢知遇塞来的糖画，望着天边星河轻笑：
"这次的糖人，倒是甜的。"
哇，好感动，我的评论又增加啦，还有小可爱给我营养液。
我会继续努力滴，加油签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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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白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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