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佩宁和周姐吵架的事情很快就在院里传开了，当然都是地下的。据说，周姐跑到院子办公室坐着抹泪去了，说自己好歹是老员工，被庄佩宁这样一个年轻人差点砸到，要领导为她做主。
叶凝萱只觉得很drama，毕竟那天钟美娜又是递吃的，又是说漂亮话，哄了半天周姐，周姐从他们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已经把好心情一扫而空，叶凝萱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她转头就去院长那里哭诉了。叶凝萱不由得想到了封叶的话，封叶也说过，他们部门有个老大姐这么评价过庄佩宁，跟周姐评价得一模一样。
院长叫来了总会，总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还没走到自己办公室，就用手机叫来了秦主任。秦主任在总会办公室检讨了足足半个小时，一回办公室，就把庄佩宁叫进了自己办公室。没说两分钟，庄佩宁就嚷了起来，“我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我道歉？她把自己出去玩的票拿给我报销，我拒绝了，她闹事，她还有理了吗？”
钟美娜和胡铮把办公室门关得紧紧的，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叶凝萱想竖着耳朵，但看到钟美娜和胡铮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也只好埋头继续干事情。一会儿，新员工群里就畅聊开来，纷纷要求作为当事人和目击者的叶凝萱给他们直播。叶凝萱装作没看到，封叶一会儿微信私聊起来。叶凝萱说自己有点忙。封叶居然闯入了办公室，一口一个“胡铮哥，美娜姐。”
“你来干啥？”叶凝萱没想到上班时间，封叶竟然按捺不住，是准备带薪八卦的节奏。“我来帮我们技术部跑报销的。我看庄会计不在。”封叶小声说道。“她在主任那里，一会儿回。”钟美娜说道，又拉着封叶吃橘子。封叶是真的嘴巴闲不住，从一个橘子开始聊到了晏子使楚，又聊到了朱自清的爸爸，和钟美娜两人一会儿就混熟了。叶凝萱有点羡慕封叶这种自来熟性格。
“美娜姐，这个报销我能不能放在你们这，待会儿麻烦你们帮我交给庄会计。”封叶笑着问钟美娜。“行吧。”钟美娜有点为难，又架不住封叶一口一句姐。封叶闪人前，凑到叶凝萱耳边，“晚上新员工聚餐，不许不去！”然后像个小鸟似的飞走了。
新员工聚餐，果然话题就是今日的庄佩宁和周姐吵架。作为第一目击者兼半个受害人，叶凝萱被大家围起来采访。宋晨和孙柔伊在党建部，两人好奇心把庄佩宁的党员档案都扒拉了一遍。“我一看吓一跳，”宋晨的开场白永远那么吸引人，大家都忍不住向宋晨聚拢。
“我先以为她工作十年了，以为是个欧巴桑，没想到她才31岁。庄佩宁是个奇人，她16岁上的大学，硕士毕业的时候才22岁。”
“这么牛！”大家不由得发出了啧啧赞叹，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少年神童了。
“而且我和柔伊还翻到了庄佩宁刚参加工作时参加党建活动的照片。”宋晨拿出手机给大家看她翻拍的照片。叶凝萱也凑过去，她几乎没有认出，照片里那个个头不高，但身材匀称、皮肤白皙，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笑起来还有梨涡的女孩，居然是早上那个疯狂摔杯的庄佩宁。十年前的庄佩宁，绝对担得起美女两个字。何畅不由得感叹，真是岁月不饶人。庄佩宁居然这么年轻，可她的面容、她的气质，甚至她身上的戾气都给人一种上了年纪的感觉。
叶凝萱凝视着照片里的女孩，她高高的马尾辫，衬托得整个人十分洋气。庄佩宁穿着一件米色的真丝衬衣，下身穿着一条浅咖色的工装裤，把衬衫扎在裤子里，脚上穿了一双黄色的马丁靴，显得双腿颀长。尤其是那件衬衣，一看就质地很好，很贵，衬衣上面很别致地挽着一个丝巾扣。丝巾扣这几年才流行开来，想必那个时候的庄佩宁也是一个走在时尚前沿的爱美小女生。没想到工作才几年，她已经变得完全认不出了。
叶凝萱印象最深的是照片里庄佩宁的笑容，那是一种慵懒的、自然的、舒服的、岁月静好的笑容，没有任何做作的修饰，是十年后的庄佩宁肯定不曾拥有的。
“这岁月也太蹉跎人了吧。”几个这几天被打发来报销，和庄佩宁见过面，或者说被庄佩宁怼回去的新员工也纷纷感叹道。宋晨又右滑了一下手机，给大家展示了另一张照片，是庄佩宁的档案。证件照的庄佩宁还像个学生，有点稚气未脱，毕竟22岁的庄佩宁比现在的他们都要年轻。
叶凝萱一眼就锁定了她的毕业院校，本科：厦门大学-会计系；研究生保送到南京大学。她忍不住赞叹，“成绩好好。”其他几个人因为是工科院校，并不太了解厦门大学会计学的含金量，还在吐槽学校很一般。“什么大学嘛，还没凝萱的复旦厉害。”“你们说，庄佩宁会不会是关系户，一个破学校的人还这么拽。”
“她很厉害的好不。”这么一说，连叶凝萱都看不下去了。
“我们国家会计专业最好的学校就是厦门大学。”她弱弱替庄佩宁发了个声。“真的假的？有你厉害？”其他新员工忍不住问道。
叶凝萱点点头，尤其是瞄到了庄佩宁的籍贯是河南——高考大省。看这个年龄，应该是没复读过的。从高考大省考到了厦门大学的会计系，叶凝萱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优秀。“不可能吧，你可是复旦！”何畅表示不相信。
“我当年也就勉强考上复旦，只有会计系可以报。”叶凝萱老老实实地说道。众人以为她在假谦虚，但她确实说得实情。复旦最厉害的是新闻学、社会学、金融学。会计怎么说吧，对于名牌大学来说，是一个日薄西山的专业。隔行如隔山，也就是不了解实际情况的外行才觉得她牛逼。真正的复旦人，一听叶凝萱说自己是会计系的，还有点瞧不上她呢。毕竟学校分数垫底。
“你们没有看到重点！”宋晨用手指着婚姻状况那一栏，放大给他们看，叶凝萱才发现，那一栏填的是“离异”。叶凝萱倒见怪不怪，这不上午那个周姐就戳了庄佩宁的痛处，说庄佩宁的老公受不了她的脾气跟她离婚。
“我也听我们部门的同事说了，好像庄会计离婚后性格变得更暴躁了。”谢丽娅说道，“听说她很早就结婚生子了。不过结婚没多久就离婚了。”
“我和柔伊听我们部门的百事通说，她现在一个人带着女儿，也没有再找对象，单身很久了。”宋晨说道，对着柔伊眨眨眼说道，“是吧，柔伊。”
孙柔伊有些为难，她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弱弱挤了一句话，“宋晨，我们把庄佩宁的资料拍下来拿给大家看是不是不太好。”
“这有什么？”宋晨一脸不屑道，“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再说，全院都这么说庄佩宁，她为人差劲，脾气差，是公认的事实。如果一个人说她，她不一定是。但如果大家都这么说她，她肯定有自己的问题。”何畅也点点头，拱火说，“就是就是。我今天还听说，她发疯起来六亲不认，连凝萱妹子都砸，真狠啊，连自己部门的人都不放过。”
叶凝萱一头雾水，怎么一个下午事情就被扭曲成这个样子。庄佩宁丢杯子的时候她恰巧进来，庄佩宁大概也没意识到门会突然打开，她才差点中招。怎么被说的，好像庄佩宁故意拿杯子砸她泄愤似的。
“你被砸了？”封叶关心地问道。
“没有，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叶凝萱辩解道，她算是知道什么叫三人成虎了。
正说着，季磊和蒋岩两个人加了班也赶过来聚会，大家都到齐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你们在聊什么？聊得热火朝天。”蒋岩问道，明显是一句客套话。宋晨却认真回答了起来，“蒋博士，你大概也听说了吧，凝萱她们部门的奇葩庄佩宁今天拒绝给周姐道歉。”一听这种闲言闲语，蒋岩皱了下眉头，但很快神色如常，摇摇头说“没有呢，今天下午都在开会。”
“你忘了吗？部门下午开会的时候还讨论过呢。”谢丽娅提醒道，蒋岩抬头深沉看了一眼谢丽娅，那个眼神仿佛在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全家啊！”谢丽娅自知失言，又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低下了头。封叶毫无顾忌笑出了声，其他几个人也是憋笑。
宋晨一看到季磊，就招呼他坐下，那个殷勤劲，就差给他端茶倒水了。“你们和那个庄佩宁打过交道没？”封叶问道。
蒋岩和季磊摇摇头，他们这种大神一来都是参与项目的，报销这种跑腿的事情哪轮得上他们做，只有谢丽娅弱弱举了个手，“我才帮我们主任跑报销。结果庄会计把单子扔给我，没好气的说让我们孙主任亲自去找她。”
“牛！”江宏杰和何畅都竖起大拇指，“她一个小破会计，居然让规划部的领导去找她。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宋晨仔细翻了下庄佩宁的简历，“她是河南焦作人，父母好像都是小镇子上的灵活就业人员。”
“就这身份还敢拍板，谁给她的勇气，梁静茹吗？”何畅夸张叫道，引得大家狂笑。
蒋岩一直抱着杯子在喝水，不置一词。季磊倒是和宋晨臭味相投，宋晨拼命给他献宝似的看手机里庄佩宁的信息。“想不到这大姐年轻时还挺漂亮的。”季磊夸了一句。
“你要是看上了，现在有机会，庄会计单身，你和庄会计在一起，还白得一闺女，便宜你了。”江宏杰调侃道。季磊气得想拿水泼他，“二婚女人，我可看不上。再说，年龄也大了吧。”
“不大不大，看不出来吧，咱们庄神童86年的，比你刚好大三岁，正所谓女大三、抱金砖。”何畅也接过话调侃道。
“她这么小，我倒是没看出来。”季磊吐槽道，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蒋岩没笑，孙柔伊没笑，叶凝萱也没笑。封叶看叶凝萱没笑，笑了两声，也闭了嘴。
叶凝萱觉得有些凄凉，一个离异女性的**居然可以被这么肆无忌惮拿出来评头论足，只是因为大家不喜欢这个人，她就可以被谁都踩上一脚似的，她的资料，她的私生活，都可以被拿出来供人调侃。今天饭桌上被拿出来说的是庄佩宁，说不定哪天被拿出来说的是自己。叶凝萱内心有点同情庄佩宁了。她想起了中学读书时被全班同学孤立的女同学，没有做任何错事，只是单纯被几个女同学讨厌，然后大家越传越乱，全班听到她的名字就避之不及。那位被孤立、被霸凌的女同学还被请了家长，她那天作为课代表，抱着全班的作业本进老师办公室，听到了班主任对那个女生的家长说，大家都不喜欢你们女儿，那你们女儿应该检讨下自己，怎么人人都不喜欢她。
叶凝萱抱着作业本惊呆了，班主任说得好像在理，但是真的是那位女同学的错吗？如今在单位，真的是庄佩宁的错吗？如果大家都不喜欢你，真的是该自己检讨吗？可是，他们这群新来的员工还没怎么跟庄佩宁接触就感觉很讨厌庄佩宁似的。叶凝萱在发呆，封叶推了一下她，“凝萱，想什么呢？”叶凝萱才回过神来。
“不早了，我们明天还上班，要不大家早点回去吧。”蒋岩适时提出，然后大家开始报自己的家门互相组队回家。何畅殷勤地要送谢丽娅，谢丽娅马上避开，说自己和何畅不顺路。蒋岩绅士要送所有女生回家，何畅一个健步窜上来，非要和他们挤一个车子。最后，蒋岩那一车拖着谢丽娅、何畅、宋晨和封叶四个人一骑绝尘而去。
叶凝萱和孙柔伊心领神会两个人准备一起回家，汪宏杰绅士要送她俩，并且拉上了季磊，还好他们四个算是顺路。倪彦斌抬手招了辆出租车，要带他们一乘，不过好像五个人坐不下。干脆他们四个就一起散步消消食。叶凝萱和孙柔伊走在前面，季磊和汪宏杰走在后面。两个人在后面还在聊庄佩宁，叶凝萱和孙柔伊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觉得他俩着实有点无聊。
“其实我们这样曝光人家的**真的好吗？领导让我们整档案，这些本来都是保密的。”孙柔伊再一次弱弱问道，这一次四个人都沉默了。
“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都是听其中一个当事人说的。”江宏杰也附和道。
“那你刚还笑得那么欢。”季磊反唇相讥汪宏杰。汪宏杰无奈摊开手，“你们都认可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妥，我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你呢？你是什么态度？”季磊看向叶凝萱。
“我不知道。”叶凝萱摇摇头。“你是当事人你会不知道？”季磊不信。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但至少有一点周姐说夸张了，庄会计不是故意砸我的，是我恰巧进来，而且她跟我道歉了。”叶凝萱这才解释道。
“那种人怎么会和你道歉？她一向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季磊说道。
“我听我们主任说了，其实庄会计蛮可怜的，她一个女人独自拉扯一个孩子，听说她孩子还有疾病，她要一边挣钱，一边照顾孩子，所以压力比较大。”孙柔伊小声说道。
“那其实她也蛮可怜的。”汪宏杰附和道。
人云亦云，现在他们四个一边散步一边散发着所谓的同情可怜，但是公众场合，没有谁愿意为庄佩宁发声，都是凡夫俗子，人云亦云罢了。
总会计师：林晨曦 财务部主任：秦墨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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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三人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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