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到外婆家,老房子已经清理完毕。盛鲸查验后,又请工人扔掉不少旧物。扫尾工作结束后,清洁公司高大敦厚的老板出来同靳言寒暄。
南城就是这样,做生意客气得很,不会直接同客人算价钱,即便讲价时交锋激烈,到结账时都会客套地闲聊几句再进入正题。
老板姓蔡,自称法大毕业,跟着夫人到南方定居。
盛鲸不免好奇,法大毕业为何不入律所,非得做力气活。但看看身边言笑晏晏,一副入乡随俗模样的男人,当即心下明了,笑说:“常言道有情饮水饱,今日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送走清洁公司后,盛鲸又被老邻居包围,得了许多家常果蔬和苏式糕点,盛鲸则回赠北城花茶、烤鸭。左右都是家常特产,礼轻情意重。
靳言不喜欢热闹,独自坐在角落里吸烟。他沉默的时候自带生人勿近的凛然气势,却偏长了双桃花眼,姿态也慵懒随意,仿佛天心冷浸的溶溶月色照进这露水的世。
天气沉闷,他的心情其实也不算好,烟也越抽越凶。来往邻舍纷纷投去好奇又惊艳的目光。一般人可能会不自在,但靳言生来就是高阁勋贵,什么场面没见过,些许探究和打量于他而言实在司空见惯。
令他不悦的是,明明满嘴诋毁,还要摆出关心的姿态。
那些邻居不敢上前与他套近乎,却敢自以为善良地咬耳朵,说什么盛老太外孙女找了个这么了不得的男人,一看女人就很多,她管得住么?别和她妈一样……
她们以为没人会听见,说得兴高采烈。没想到看似散漫心不在焉的男人,忽然转头直直地看过来,目光淡漠,仿佛冬天冰冷的蒙头雨,寒意兜头而下,心底惧意弥漫。
待人群彻底散去时,夜空已经月牙初上。
靳言始终沉默着。
盛鲸从后面揽住他,抚摸他的脸庞:“靳言,别和她们计较,她们就那样,嘴碎心肠好。”
靳言没说话,只觉得她们稀薄的善意略显荒诞,而过于喧嚣的吵闹却格外刺耳,阮玲玉便死于这类人口中。
知道他心情不好,盛鲸圈着他脖子,扑到背上:“真不理我啦?”
任凭她如何撩拨,靳言始终不为所动。
“好吧,那吃饭不?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有情饮水饱。”
“那可不行,你胃病那么严重,必须吃好喝好。”
闻言,靳言笑了声:“那你今晚打算如何好吃好喝伺候我?”
“也没啥好招待的,不如煮红糖水潽蛋吃吧,养生,活络气血。”
同外婆关系不错的王奶奶刚送来几斤土鸡蛋和红糖,说是给她补身子。红糖水潽蛋滑嫩香甜,好吃不胖,适合不想做饭的晚上。
尽管盛鲸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靳言却是知道的,水潽蛋也叫鸡子茶,旧时用来招待贵客,如今南城仍延续着这种古老的待客风俗。
但他还是故意说:“就只这样么?”
今天下午确实冷落他了,盛鲸想了想,小声说:“晚上加餐吃鲸鱼,你想怎么吃都行。”
靳言讶然挑眉,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挠她的手心,刻意放慢语速低声说:“那待会儿你可不许反悔。”
*
盛鲸去煮红糖水潽蛋时,靳言拨动了家里书房的座机。
“爷爷。”
电话接通后,靳言刚喊了声爷爷,电话那头就传来饱含怒意的叱责:“你还记得你还有个爷爷啊!在外面玩够了,也该回家为爷爷分担点家里事了吧?”
靳言:“爷爷,我这不是打电话来分担了么。”
老爷子反问:“哼,不是为了陆野那小子的事,你会打电话来?”
“之前打电话,都是阮奶奶接的,他说您不在。”
老爷子不喜欢用手机,往来联络都是座机,他不在家的话电话都由阮奶奶转达。至于阮奶奶有没有转达到位,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爷子显然是不知道这事儿,楞了一下,中气十足地说:“这事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爷爷,没接到是我的不对,我怎么能让您给我交待呢,以后我每周五晚上八点跟您通话?”
“嗯。也好。这事你知我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我明白。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就要拦截电话。
老爷子说话声音明显开心起来了:“那爷爷就等你电话啊。小野那个事我知道了,让他明天回去开会吧。你什么也挑个时间,回公司来开个会。 ”
“爷爷,我暂时回不去,我打算在南城开个农场。”
老爷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你要种田?”
“爷爷,是那种用来休闲度假短途旅行的农场,还可以住宿。到时候您可以到南方来度假。”
老爷子还是不太明白,但只要靳言不是真的去种田糊口,他也不会多管。
关于农场,靳言已经跟盛鲸提过,盛鲸也觉得不错。
位置就在外婆家附近。
外婆家是个古村落,县级柏油公路曲径通幽,被参天古木所掩映,可谓是鸟语花香、清凉舒爽。路旁河滩宽阔,荒草萋萋,树林静谧。
那里本是一片乱石滩,是外婆家的自留地。那个年代讲究成分,成分不好本来什么地都轮不到,但村里照顾,把没人要的乱石滩分给外婆家当自留地。
后来九十年代镇里土地拍卖,外婆就把那一片买了下来,按规定是要建工业园区的,只是这么多年招商引资不成功,拍出去的地一直荒着。
回家路上路过那片地,盛鲸指给靳言看,靳言说,整片都种上粉黛乱子草一定很美,可以给你拍照用。盛鲸就说,等种好了,拍照的人就不只是我俩了,会有很多年轻女孩来打卡。
突击了解什么是“打卡”后,靳言便提出,不如开个种满花草的农场,造一座江南庭院,养几头梅花鹿,养几匹小马,养一群柯达鸭,来拍照的人也可以来露营喝茶野餐。
当然,要住宿也可以。欢迎所有人一年四季常来常往。
农场的名字,就叫玫瑰情诗,来自奥地利诗人里尔的《玫瑰集》:
“我看见你,玫瑰,微微开启的书
无人得以解读。
蝴蝶从那里扑翅而出
有了同样的思路”
盛鲸听完他念的酸诗,笑说,到时候就让你骑着马出镜拍广告,负责给农场当模特,被女孩子们拉着当人形KT板我可不管。
靳言笑笑,只要你舍得。盛鲸当然不舍得。不过开农场的事,是初步定下来了。
和爷爷通话结束后,红糖水潽蛋也煮好了。
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一碟入口十分酥软细腻的苏式酥皮玫瑰饼,每个上面都点着四个红点点。
俱是很甜的口味,满嘴糖玫瑰的香气。
谁知洗漱后准备就寝,靳言又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委屈地说:“我还是有些饿。”
盛鲸以为他没吃饱,就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靳言的手开始不老实:“芳香甜白的鲸鱼肉。”
盛鲸试图阻止他吃肉:“今晚天气不错,我们应该从诗词歌赋淡到人生理想,而不是光想着吃肉。”
靳言想了想,同意了:“也好。我们来念诗吧。”
“哪首诗?”
“聂鲁达的《雨》。”
盛鲸有种不想的预感。但靳言还真的找出了这首诗,从身后圈住她,非逼着她念出来。
“夜里我梦见你和我是两棵植物
长在一起,根缠在一起,
……
……有时……
死亡让我们沉睡……
把我们带到这爱的海洋。”
盛鲸念得断断续续,靳言拥着她,强迫她用英文接着念:
“Body of a woman, white hills, white thighs,
you look like a world, lying in surrender.
My rough peasant's body digs in you
and makes the son leap from the depth of the earth……”
盛鲸就像一叶海浪上颠簸着的扁舟,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再也念不下去。但靳言却还要催促:“诗还没念完,不许停。”
她趴在窗台上,翻动书页,手指停在某一行:“我想听你念这一段。”
靳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最后两段。他俯身,唇擦过她耳边,是好听的英音:
“Oh the roses of the pubis! ……
Body of my woman, I will persist in your grace.
My thirst, my boundless desire, my shifting road!
Dark River-beds where the eternal thirst flows”
低沉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念着玫瑰色的情诗,时而韵味悠长,时而迅猛急切,就像暴雨拍打在玫瑰花心上,奏响爱的律动。她的耻骨亦如玫瑰般,被夜幕下的巨龙掘入。
今夜,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来自博尔赫斯《永久的玫瑰》。
英文诗来自聂鲁达,《女人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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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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