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月尽欢的埋怨，燕归尘失笑。
“实在不行，那瘴气也不致死。”燕归尘捋须，“我们拿治标的药强行冲过去也是可以的，就是得头痛脑热腹泻不止罢了。”
“那倒也没那么急。”月尽欢哪里听不出来燕归尘这是损自己呢，“等清瘴散做好，您要想享受那等体验，不如清瘴散您就别吃了。”
二人又互呛了几句，岳雨歇一直微笑在一侧听着，等到二人闹完才说话。
“我明日让人去问问相熟的采药人。”岳雨歇说，“不过现在就算有他们大抵也不愿意拿出来，肯定等着百草大集出手呢……不过这苍青草干制不难，大部分人都是卖鲜货自己处理，倒也不用担心只能找到干制的。”
“我们倒是可以加些价格，若是采药人愿意直接出手那自然是最好的，总之试着问问吧，实在不行也就只能等到。”月尽欢揉了揉脸，有些困倦。
“二位也累了，稍后我会让人将晚膳送到二人卧房中，两位先回去休息片刻吧。”岳雨歇见状，说道。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这身老骨头还真有些顶不住了。”燕归尘站起身就准备朝着小楼走去。月尽欢想到燕归尘还不知道他的行李被安排到哪里去了，也站起了身，跟岳雨歇客套了一下就踩着两只酸胀的脚追了上去。
…………
稍晚些。
月尽欢把燕归尘送回了他的房间之后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再出去，晚饭也是小厮送来了在房里吃的。吃完之后已经是黄昏，月尽欢打开窗户趴在窗楹上好生欣赏了半天夕阳，最后决定第二天要去找个咸鸭蛋吃。
一直看到夕阳西下，天空中的繁星渐显，月尽欢才转身去点亮了油灯，摸了摸箱笼上的机巧，确定没人碰过，这才自己将其解去。
要月尽欢自己说，这次出行随身携带的不过是些药物衣服香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燕归尘还是坚持让她用了这个笨重些的箱笼——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装了机巧，如果不解除就打开，机巧会往外喷毒粉。
月尽欢打开箱子是为了趁着有空行李规整一番，回头要翻山越岭，随身带的东西只能精简再精简。
香药不是必需品，基本都得送回去……除了驱虫的那些，似乎对蛊虫也有效果。衣物挑了几件舒适便捷的，药物的话百解丸都得带上，其他的各式伤药迷药……各带了一瓶吧。
月尽欢挑拣一番，发现自己从竹沥观带出的行李有七成都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必须，不禁失笑，难怪当时师傅看到自己的行囊嘴角抽了半天。
静心送的两本书，被月尽欢先放在了一边：百草大集还有六七日，自己正好借着这段空闲手抄一份日后带着看，至于这书籍原册是静心师傅留下的传承之物，虽然静心看上去不在意，但未来有机会和静心再见，最好还是能原物奉还。
都是些细碎的活计，月尽欢一通忙活，不知不觉已经是二更天。门外传来了走路声，月尽欢停下了手里的活，侧耳细细分辨发现是师傅的脚步声，这才继续自顾自处理着手上的事情。
“咚咚”两声，燕归尘敲了敲门，月尽欢只说了声“请进”就继续埋头干事。
这都二更天了，师傅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月尽欢摊开了保养剑的工具，拔出随身的长剑倒了些剑油，抓起布细细擦拭了起来。
燕归尘拿着小包走了进来，看到月尽欢的动作：“养剑呢？”
月尽欢“嗯”了一声，心里腹诽，这显而易见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正想损燕归尘两句，抬头一扫却看到了燕归尘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苍青草。”燕归尘随手把药放在了桌上，根本没把这包草药当成一回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哦……嗯？”月尽欢抬起头来：“从哪里找来的。”
燕归尘呵呵一笑：“从隔壁药铺拿来的啊。”
月尽欢满脸的无奈，那不就是偷的？要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了他们敬仰的一代剑侠燕归尘私底下是个溜门撬锁还不知羞耻的小贼，要有多少人从此背离正道呢。
“……你别跟看贼一样盯着我，我拿油纸包了银钱丢进放苍青草的小抽屉了。”燕归尘啧了一声，“按照药仙居价格双倍给的，绝对没亏了他们的。这也不是偷，最多是个强买强卖。这世道强买强卖的人多了去了，像我这样自己亏的才是少见。”
“您还怪自豪的了。”月尽欢白眼一甩，但是也没在入手途径的正当性上再多说什么：“不对啊，下午我去问的时候那家掌柜还跟我说没有呢？”
“谁知道呢。”燕归尘随手抓过了月尽欢上好油擦拭干净的长剑端详了一下，笑着说：“保养的还挺好，就是用了十多年，你现在骨架差不多定型了，也该按照你现在的身形换一把上等的兵器随身了。”
说着，燕归尘屈指在剑身一处处弹了过去，侧耳倾听之后说：“这把剑不过是普通生铁百炼成的精钢制成，这么多年的使用，原本不起眼的缺陷逐渐成了暗伤——你小心些不要拿这剑和人硬拼，也少接触腐蚀性的东西，这把剑只怕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月尽欢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差不多该换了，就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合适的剑。”
“天下以铸兵出名的也就那么几家，九兵派的铸兵一脉，工部的大内工造，还有岳州的天兵铺。”燕归尘娓娓道来，“我的问心剑是当年帮了天兵铺铺主的大忙，才请动了他帮我打造的。”
燕归尘连鞘摘下了自己的长剑，借着月尽欢的工具也顺手保养了起来，边保养边说：“天兵铺打造的兵器质地上乘，但是只有铺主和少数供奉亲手打制才是顶级兵器——只是他们等闲也不出手；九兵派有自己的法门，但是总的来说只是上乘兵器，而且很少为外人打制；至于大内工造……我总觉得他们是占了材质的优势，但是大内藏了多少秘方谁也不知道，不说别的，就你那块行侠令……呵呵，日后说不定有人会用侠名换取大内工造的兵器呢？”
月尽欢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剑收了起来，这才恍然之间反应过来燕归尘这一通侃侃而谈似乎是为了岔过某些话题。
不对劲啊，他还有什么需要隐瞒自己的？
“师傅你别岔开话题，你难道不觉得这苍青草有蹊跷？”
燕归尘擦拭完了问心剑正对着烛光检查，听到月尽欢的问题叹了口气却兴致缺缺，显然是有了答案但是懒得多说：“你觉得呢。”
眼见燕归尘这一副懒散模样，月尽欢心知他是不会大费口舌给自己解释，只能靠自己分析了，便细细回忆起了细节。
“问苍青草的时候那些人没什么奇怪的表现，这药草本身应该是没什么忌讳，这么看来只有可能有人在背后捣乱。”
“……师傅，您确定这家药仙居没有苍青草吗。”月尽欢似乎想到了什么，问燕归尘。
“我看到的地方没有，但是柜子里还有苍青草的余味没有散尽，苍青草是几日内被人从柜子里拿走的。”燕归尘微笑，这徒儿少了些江湖经验也少了些防备心，但还不算傻。
“也就是说，今日刚被拿走也不奇怪？”
“或许？但是没人看见，那便做不得数。”
“是不是岳雨歇让人出去提前交代了，他在此地经营了几年，应当在周围店家都有几分薄面，这点小事应当还是能做到的。”
“哦？从何见得？”
“一来这苍青草用途有限，不至于这般热销处处卖光；只有岳雨歇知道我们在寻这药，若说有人在背后捣乱，那么只有岳雨歇有这个条件。”
“二来，查找药物的时候他似乎有意无意没有带上我们。”月尽欢回忆着，“他是有那个时间把药仙居的苍青草藏起来的。”
“嗯哼。”燕归尘点点头，“还有吗。”
“三来，我带着小厮往此处搬的时候，看到两个学徒出了药仙居，看方向是往北边走的——我和岳雨歇也是从北边的药铺看起，若是他们是被岳雨歇指使去交代了药铺老板，时间上是行得通的。”
“还是莫须有了些，不过应该离真相不远。”燕归尘也不为难月尽欢了，说：“早些时候我们还在茶室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他有些太热情了。”
“泡茶留宿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药材送就算了，还要急着陪你出去买……你已经明着拒绝承认岳家的身份了，他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再者，”燕归尘笑笑：“他见到我们之前可是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情急得很，看到我们突然就有闲心一起喝茶，更是陪你出去浪费了近两个时辰？他会这么好心这么闲吗？”
“依我看，他着急的事情大抵和那百草大集相关，这才豁出去要把我们拖在此处。但他也等不了太久，他可没那个胆子让我们毫不知情就入局，你看着吧，不出三日他肯定来找我们说清楚。”燕归尘打了个呵欠，拿过苍青草掂了掂，说：“若是不来，我就拿出这苍青草说机缘巧合找到了，只待做好清瘴散第二日就走，他必定乱了阵脚，然后任我们拿捏。”
“姜还是老的辣，您可真阴啊。”月尽欢一声夸赞倒让燕归尘不知道这是不是明褒暗贬，只能哼了一声。
“话虽如此，您花双倍药仙居价格弄来这苍青草也太败家了。”月尽欢有些心疼，药仙居的草药品质卡得很死，连带着价格也偏高，从隔壁药铺摸来的苍青草也不知道品质如何，值不值这个价格。
“……小守财奴。”燕归尘翻了个白眼，恍然不觉自己也曾为了省钱弄了个拥挤不堪的马车，还让二人痛苦了一路：“当然是从药仙居的账房顺来的钱啊。”
“那还行。”月尽欢立刻不心疼了，经过这一通分析，岳雨歇对他们的算计几乎是被实锤了，她原本还有的半分好感全都消散无踪。
“这几日我们不如就在外面晃晃吧，那岳家小子找不到我们，肯定会慌。”燕归尘满肚子坏水，提议道。
“不错，我们就早早出门，半夜回来——若是他来找我们我们就说在外找了一日实在太累不想多聊。”月尽欢这么多年徒弟也不是白当的，燕归尘肚子里的坏水她至少学了一大半。
二人兴致勃勃的聊了半天，月尽欢才想起来行侠令的事情：“师傅，明日我们先去侠义阁给你领了那行侠令吧。”
燕归尘有些不乐意，他实在是不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还是说你想下一次进城还想在门口被盘问？”月尽欢仿照着那鸿小七的口吻威胁道：“你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口人……”
“住口住口。”燕归尘连连摆手，“说的我头疼，我去办还不成吗。”
燕归尘眼睛转了转，说：“不过，小欢啊，你说这东西，他能不能让人代办啊。”
月尽欢也不回话，就笑着看燕归尘。
“开个玩笑……没幽默感。”燕归尘嘟囔了两句。
月尽欢冷笑：这人绝对不是开玩笑，要是自己答应了那肯定就是自己去帮他处理这烂事。
“那就明日出门去办吧。”燕归尘无奈道，“也得查查百草大集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什么隐情——不只是岳雨歇希望我们前去，听那郭城尉的意思，这大集似乎也有点什么蹊跷。”
“嗯，还有时间，可以查。”月尽欢打了个呵欠，“还有事吗，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准备睡了。”
“没了，这苍青草你就先收着吧。”燕归尘说罢起身就要走。
“哦，师傅你这两日有时间收拾下要随身带着的行李！”月尽欢看燕归尘都要出门了，这才想起来跟他说这件事。
如果不提的话，按照自己师傅的习性，估计事到临头也不会想起来收拾。
但是燕归尘走得太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自己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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