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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句短情长

昭元三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北疆平定,先帝驾崩,太子继位诏书与发丧令同步颁布,二皇子及其叛党收监问斩。

正在园里浇水的姜歌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瓢差点被惊掉。

不等她再问过多,就被眼前的大娘一把抢过水瓢,后将她往田外推搡,迫不急待地催她离开。

姜歌想替她浇完这片菜园,却被她作势打人的动作唬住。

“赶紧走。”

大娘低声呵斥,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姜歌见状便随了她的意。

最后一次感谢她这几天的收留后,正欲转身离去,又闻大娘一声语气生硬的嘱咐。

“看看那丫头活着没。”

她没说活着怎样,死了又该怎办,只道让姜歌“看看”。

姜歌看着舀起水利落地泼洒至整个菜田的大娘,总觉着她和奔波于市井小事的掌事丽娘十分相似。她们的行事风格神似到让姜歌误认为她们是同一人。

也是,她们是母女。母女相似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到这,姜歌冲大娘笑笑——即使她看不到——便应着她的嘱咐默默离开菜园。

姜歌身后的大娘,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姜歌前往城门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沉淀着几多风霜和春秋的双眼不自觉地飘向城门方向。

那个丽娘……总是不让她省心。

当初不顾她反对毅然投入经商的身影,是那样让她愤怒,愤怒到使她放出断绝关系这样的重话,可如今看来只剩一阵感慨……

——

五日前,姜歌赶在黄昏前回到城门。她看着仍旧紧闭的大门陷入沉思,最后妥协般地叹口气,决定不再寻找丽娘。不过她想到一个好去处——

城门正西方的一处小屋,那是丽娘母亲的住处。

姜歌不敢保证丽娘母亲会收留她。毕竟,她和那个大娘只打过一次照面,并且那次见面并不愉快。

……

那日大娘崩着脸接过信纸,却在看到信后的银元时,脸色一瞬变得铁青。

她将那叠银元摔在姜歌怀里,独独留下手中的信,最后转身重重关上大门。

“她要是不收。”

丽娘靠着柜台,举着账本,她两鬓的细发松松地垂在颈间,边说边翻看着厚厚的账簿。

“就压在大门口的坛下。”

姜歌想起临走时丽娘的嘱咐,她当时如是做了。

……

有了先前的经历,姜歌这次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寻到了大娘家。

一想起那日自己拿着丽娘绘制的抽象地图独自在林子里转转悠悠半天,她就欲哭无泪。

姜歌再次站到熟悉的大门前,回想昨日的经历暗暗为自己捏把汗。

她抖抖身前来时从路边捡的木柴,腾出右手轻轻叩响大门。

倏然,大门被人拉开。

门后的大娘原本有着微光的双眼在看清来人的一瞬恢复肃目。

姜歌感到愕然——她没料到从叩门到开门只用了三秒。

于是姜歌扬起灿烂的笑容,正打算将“请求收留自己一阵”之类的话语徐徐输出。

大娘却转身回屋了……

“柴房在右边。”

姜歌原本就愣在原地的身影,闻言变得更加呆傻。

她讪讪地跨进大门,回头瞧了一眼门口的坛子,不自觉停下脚步。

姜歌凑近它,揭开沉重的盖子,登时瞪大双眼——里面放满了发黄的银元。

最上面覆着她昨日送来的那些。

她们都在等彼此取走它们……

放下木柴的姜歌看到正坐在灶前添柴烧火的大娘,殷勤地接过她手里的柴火往火堆里放。

大娘见此拍拍手上的灰屑,站身拿起木勺,揭开锅上的木盖,搅拌着锅中的稀粥。

添完柴火的姜歌拿起身旁的团蒲扇轻轻地扇火。

她忍不住问道:“婶婶,你知道外面打仗的事吗?”

“知道。”

大娘不温不热的声音响起,随后放下木盖和木勺转身回房了。

这五日,姜歌就在整日同大娘的抢活中度过了,并且找回了腹中的充实感。闲暇之余,总会笑嘻嘻地摸着肚子,看到大娘像瞅傻子的眼神后,才讪讪地收敛。

——

姜歌离开菜田后便熟练地踏上回城的路。

这一路上,她都纠结着丽娘是否在城内这个问题,余光却瞥见一个斜靠着树干的人影。

她转头看去认出了那个留着长胡须、蓬头垢面且衣衫褴褛的人是城门口拽着她跑的疯子。

昨天待在菜田里休息的姜歌还看见他大叫着跑远,她迷迷糊糊只听清一句话——

“攻城啦!攻城啦!君城义——你的死期到啦——”

姜歌回去后向大娘询问那人口中的君城义是谁。

“当今圣上。”

大娘端菜上桌同时简短地回答,之后便默不作声转身去外头盛粥。

姜歌见状带着满腹疑惑跟去帮忙。

那一晚,疯子的叫喊总是回荡在耳边当睡意来临一切外界真实的声音才渐渐远去。

如今,姜歌看着背靠树干一动未动的人影,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却惊于他口鼻处蜿蜒流下的血迹。

姜歌看着那人早已无神空洞的双眼,目光渐渐下移,注意到他手臂处异常肿胀的伤口。

他死了……

是蛇毒吗……

姜歌只觉一阵恍惚,既而蹲下身为他阖眼,再抽出随身的碎布为其盖头。她低头思考一会,站起身跑回大娘家。

在大娘疑惑地应允下拿过沾泥的锄头,来到尸体几里处挖了个圆形长坑,费力地将尸体拖了进去埋好,并在土堆周围堆满石头,起身拍拍稍有泥土的手,浅浅鞠个躬,抗上锄头走回大娘家。

一进门就对上大娘审视的目光。

姜歌讪讪地解释遇尸一事,不等她讲完,大娘便一把夺过锄头扔向一旁,将姜歌推了出去。

姜歌看着紧闭的大门摸摸头,便转身离去。

日上三竿,姜歌心事重重地来到已经敞开的城门,两边驻守的士兵被迫等待着出逃的流民回城。

她看着大敞的城门深深吐吸,独自走向土兵把守的城口,却被侧面突然出现的身影惊到失魂。

“我是北定候!我是皇室贵族之后!……你需要我……”

姜歌惊慌地看着眼前发疯的“父亲”,拼命挣脱被他扣住的肩膀,身旁的士兵将他揣倒在地。

他爬起就往领头将士身上扑,却被将士抽身而出的长剑割破血候。他的双手试图捂住汩汩冒血的脖颈,眼睛死死地瞪着空无,渐渐跪倒在地。

鲜红的血液随着他上下张阖的唇瓣直泻流下。他欲图肆意发出生前无意义的呐喊,却被涌出的鲜血睹住最后的誓言。

“皇上......”

这是他死前竭力呵出的两字,其他的话语却淹没在无声里。

姜歌甚至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他念过无数的痴言痴语——

“……你需要我。”

失魂的少女回头最后望望倒在血泊中的“父亲”,脑海中闪过林中另一具冰冷的尸体。

没人知晓这个世界因两个疯癫之人的死去而改变了什么。

憎恶先帝的人和拥护先帝的人,他们的人生皆始于荣耀终于潦倒,是史书中一笔带过的尘和土。

他们相继死于太初一年,挽着身心的血带走先帝不为人知的功过。

一个或为前朝宗室大臣,一个或为皇室贵族之后。

他们与这个国家先前的主人一同湮没在漫天的缟素,褪去荣耀和耻辱永远缄默于这三月飞雪。

姜歌唯一清楚的便是她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姜歌踏着满地的白色冥纸,穿过空荡的街道找到街角的客栈,原本忧郁的心情在看到敞开的大门那刻,瞬间被喜悦冲散。

她迫不急待地跑进门,脑中浮现出丽娘拨拉算盘的身影,眼前却只见一位白须长衫的七旬老人正坐在柜台后仰头大睡。

姜歌先前从未见过他。

她先是四下打量一会干净整洁的客栈,再小心翼翼地上楼,找到丽娘的房间轻轻叩门,同时唤了唤名字,无人应答,无人开门。

她想了想便径直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桌上放置着的信纸。姜歌原地怔愣,垂下眼帘须臾,这才走进方桌拿起两封留信。

其中一封写着“姜歌亲启”,另一封无所属名,却也知道所收之人为谁。

她紧紧攥着两封信,一阶一阶地下楼,脑中不停浮现出丽娘的话。

姜歌以为丽娘会嘱咐她许多许多,可待她满心好奇地打开信纸却只见短短一句话——

“你是自由之身。”

她从前竟不知如此遒劲洒脱的字迹却能写出那样清丽短简的话语。

姜歌翻遍整个信封,除了写着短短六字的信纸以及这月的工钱之外,再找不出其他。

她看着另一封信想到了丽娘的母亲,心道这封信的主人也只有她了。

姜歌晃晃悠悠地下了楼,看到仍在睡眠中的老人微微叹气,决定先送完信再回来问问老人丽娘的消息。

她一路向士兵把守的城门跑去,却被他们拦下告知国丧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城。姜歌只得原路返回客栈。

“姜歌?”

听见熟悉的嗓音,姜歌惊喜地抬头。

“木大哥!”

她“噔噔”地跑进客栈,迎上素衣少年同样欣喜的目光,随后接过他手中的铁吊子放上身旁的木桌,一口气问完了关于丽娘的所有问题。

木里先是尴尬地向后摸摸头,再是迟疑地张张嘴。

而姜歌问完问题后就一直瞪着大眼等着他的回答。

“呃……这个嘛……掌柜的她走了……”

姜歌听到这皱皱眉,眼里满是疑惑。

“走了?往哪走?这店才开了不到三个月啊。那你怎么还待在这?还有那个老爷爷是……”

“好好好,停停停。”

不等姜歌再次问完长篇大问,木里就开口阻止她:“我晓得你要问甚么。”

“我只知道掌柜的在开城门那天收拾东西,牵着快马往城东方向出城了。

“至于去干甚么我就不清楚了。我估计那老家伙也不晓得。

“我和他只是被留下来看店。这至少说明掌柜的肯定还会回来。

“呃……那老家伙我不晓得他是甚么来头。掌柜的只说他在等人,至于等谁没说。

“哦,对了,掌柜的临走前留了句——'放心,打不到京城'。很奇怪,对吧?”

木里像是生怕姜歌又一次问出长串长串的问题,用多个不清楚睹住了姜歌所有疑问。但她知晓丽娘的去向以及仍会回来这两个信息便也足够。

“谢了木大哥!”姜歌道谢后就转身跑上楼。

“哎一—对了!掌柜的给你留了信,她说在她房里!”木里在她身后喊着。

“知道啦!”

姜歌头也不回地大喊,径直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

她将随身布袋里的两封信掏出,展开卷曲的信件压在枕下,还不忘满意似地拍拍枕头。

丧期还没过,你就回来了,那可不能怪我没帮你送信哦。

姜歌打开窗户看着略显空荡的街道,心里对远在东方的丽娘说道。

时间很快来到四月下旬,这期间逃难的人群一一带着自己的家人和家财返回京城,由此京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街道再次变得拥挤。

这些天姜歌白天都跟着木里和生大爷身着素衣街前街后地洒着白色冥纸。

随着回城的人数渐渐增长,他们只需在店周围简单洒洒。

上街洒纸的工作只持续了头七天。

后面的日子姜歌白日身着素衣不时去后院烧水,不时在前厅擦桌扫地,次次吃着木里煮的白粥配腌菜,晚上走过柜后酣睡的生大爷回到房里发呆叹气。

国丧过后,姜歌听说先帝灵柩由一百二十八人抬杠,送葬队伍绵延数里,一路洒着冥纸送去东城外百里处先帝生前修建的皇家陵寝。

姜歌那日跟在队伍的末尾,对前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自顾自地向天洒着冥纸,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却不知几人真心,几人作戏。

天降“飞雪”,地覆“白霜”,素衣扬起万里尘土伏地送离先主,齐声望佑天朝白夜永安。

彻底送走先帝,姜歌走在回程的前排,一时感到些些恍惚。

自此先帝史篇算是正式翻过……

功过不一。

姜歌匆匆告别木里和生大爷揣着信封径直赶向大娘家,日落时分方才叩响她的大门。

大娘接过属于她的信封,眸光微微亮但很快被平静取代。

她自顾转身回门,意外地未关上大门。

姜歌试探着走进几步,要不是听清了大娘接下来的话,她差点丝滑地溜出去。

“关门再进。”

闻言,姜歌麻溜地关紧大门,屁颠屁颠地跟在大娘身后进屋。

大娘坐在桌前拆开信封,扯出信纸,只展开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塞进只剩银元的信封。

站立转身的那刻扇急了周身的空气,快步走进床头甩手将信封飞进柜子,崩着脸重新上着锁。

做完这一切的大娘出了堂屋,再进屋时手里端着两碗白粥,将其重重地放在愣在座上的姜歌的前面和对面。

大娘坐回木凳,撸起袖子,举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喝着稀粥。

姜歌全程微微屏气,低头吃粥——是的,只有白粥。

第二天一早,姜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灶前生火的大娘,比昨日似乎少了些火气,多了些若无其事——还是说坦然接受?

姜歌甩甩头抛去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走进大娘身边想要接过她手中的木柴,却被她躲过。

“你走吧。”大娘不停手中送柴的动作不温不火地说:“馒头在桌上。”

少女顿了顿,便起身走出门。

待大娘抬头,已不见姜歌的身影,低头的瞬间一滴清泪打湿了粗糙的蓝布衣袖。

她无视迅速漾开的袖上泪水,摸去身旁的团蒲扇徐徐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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