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岑风被她反将一军,正无言以对时,却忽然听到有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往他们这边而来,此刻已越来越近。
“茴儿,你别走!”
是霍家大少爷霍衡之的声音!
听那霍衡之语气戚戚,还似是与他那即将过门的新娘子有所纠缠。若叫他撞见自己和归寒烟在此,还不知要如何生事。
见四周皆为开阔之地,唯有面前这连成一片的梅树之上方能藏人。顾岑风当机立断,揽住归寒烟几步跃上了树枝,借助长势茂密的白梅遮掩身形。
他们甫一上去,便见霍衡之几步追上了岳小茴,二人一路拉拉扯扯来到了梅林深处。
岳小茴只低泣不语,唯听霍衡之在一旁表露心声。那般恳切,与他平日里的跋扈作风大相径庭,倒让归寒烟好奇看去。
“茴儿,难道连你也要弃我而去?”
霍衡之声音中一阵凄惶,“自从表哥来了霍家,人人都拿我与他比较。我亦知我事事不如他,就连父亲和祖父也都偏向于他,可我有什么办法?!”
“我只能加倍努力,日夜苦学!可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我也始终得不到祖父的青睐。我看似是这白梅山庄的大少爷,风光无限,可又有谁能知道我心中的苦楚?”
“我本以为,这偌大的霍家,也只有茴儿妹妹肯懂我了……”
他旋即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颓丧消沉,“是我想错了,谁又会真的在意我呢?”
听霍衡之如此剖心剖肺地述说自己这些年心中的痛苦,岳小茴是连伤心也忘了,哭泣也忘了,只立刻劝慰他道:“衡之哥哥,别人我不知,可你在茴儿心中一直是最好的,论谁也越不过你去。”
霍衡之怔怔地看向她,“那谈逸仙呢……”
岳小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我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可我与谈表哥不过认识而已。”
“他甚少与咱们玩在一处,就连你这次专门下山去请他,他也不愿与咱们一道。他于我而言,又怎么和你相比呢?”
岳小茴说完,见霍衡之眼底通红,神色之间又多哀戚,看着十分可怜。她心想,今日既已将话说到此处,不如就此说开。
“衡之哥哥,你还记得我们从前的样子吗?”
“同样是在这梅林中,我们一同抚琴,一同习剑,一同收集新鲜的梅花来酿酒。你还说我们就像这两棵相偎在一起的梅树一样,永远在一起。”
“可自从我们定了婚事,我回了岳家堡,我们不得不分开了一段时间。等我再回来时,我满心欢喜,可为何你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岳小茴说到动情处,不由再次啜泣起来。她连忙转过了身,背对着霍衡之,自己默默拭泪。
“这几日,你总是喜怒无常。若脾气上来了,将我撇下,自己一走了之也是常事。我想劝你,可你总也听不进去。我只道你是变心了,这才想跟爹爹说退了这门婚事,我再回岳家堡去就是了!”
闻言,霍衡之停在原地,良久没有动作。
归寒烟诧异看去,她此时的角度却恰好看到霍衡之眼中闪过了一道阴鸷目光。再配上他此刻阴郁的面庞,不觉让人悚然。
可这一幕,背过身去的岳小茴却一无所知。
不过转眼,霍衡之又换上方才那副可怜模样,从背后缓缓抱住了岳小茴。
见她不抵触自己,霍衡之又收拢了怀抱,将头也窝在岳小茴的肩颈处,细细嗅着来自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对不住,茴儿,都是我不好。我实是快要被逼疯了!”
“外面都在传,我是担心祖父将白梅山庄传于他人,这才为借助岳家堡的势力与你结亲。他们这般揣测你我的感情,我听了如何不气?!可我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茴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改过自新,再不叫你伤心难过了。”
说着,霍衡之扶住岳小茴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伸手将她挂在眼睫上的泪珠轻轻勾去。
他动作轻柔,姿态亲昵,是带着些许深情讨好的意思。
“衡之哥哥……”
岳小茴呢喃一声,旋即被霍衡之勾起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白梅树下,一对才子佳人,吻得难舍难分,正是情浓之时。
白梅树上,却有另一对宿世冤家,正凝神屏息,生怕被树下的那对鸳鸯发觉。
可树上能藏人的空间有限,归寒烟和顾岑风只能面对面挨着。
起初,他们视线皆聚焦在树下那两人身上时,倒没什么。可眼看着树下已是非礼勿视的画面,他们只能匆匆将视线收回,却又不可避免地对视起来。
视线交汇不过一瞬,顾岑风和归寒烟都心有灵犀的错开眼神。
可四周实在静地出奇,除了一缕风声,便是树下那二人唇齿之间传来的一点轻微的吸吮声。
一时之间,归寒烟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就连周围呼吸的空气也透着淡淡的尴尬。
好不容易等那对鸳鸯走远,归寒烟立刻从树上跳了下去。却不料她在树上站得太久,腿已经麻了。
脚刚一落地,身子便顿时一歪,还好顾岑风在一旁立即出手捞了她一把。
“多谢。”
归寒烟撑着顾岑风的手稳住身形,下意识抬眼看去。
见顾岑风只是垂眸看着她,不知为何,归寒烟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方才霍衡之和岳小茴依偎在一处的场景,顿时一阵不自在,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顾岑风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掌心,不由轻咳了一声。
“对了。”
归寒烟想起方才霍衡之那道阴险目光,忽然说道:“我感觉那霍衡之心思不纯,像是在憋着什么坏。看他方才言语间对谈大夫多有芥蒂,你说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谈大夫,小心此人?”
“你若想说,自然可以。只是涉及到谈大夫的家事,我们作为外人不好说的太直白,免得谈大夫觉得我们不顾及他的感受。”
见归寒烟面带犹豫,顾岑风沉吟片刻,又道:“此事许是出在岳姑娘想退婚上,我们可先找谈大夫探探情况,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再定夺为宜。”
归寒烟点点头,本来想夸他想得周到。可话到嘴边却脱口而出一句,“还是你老谋深算。”
顾岑风一顿,随即无奈笑了笑。“方才还没说完,你倒是说说,我都隐瞒你什么了?”
归寒烟诧异看去,当下便反呛一句,“还需要我说?!你这人,惯会倒打一耙。”
不料顾岑风却立即接道:“我不是天蓬元帅,不会使钉耙。”
他此时看向归寒烟的眼神,竟还真带了那么点无辜的意味来。
“——你!”归寒烟一噎,顿时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看,“在绝命谷,你明明听到溪流声却不说,害我硬是多走了半个时辰的错路。”
顾岑风不禁轻笑一声,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回事,可我记得我也一起走了。”
归寒烟瞪了他一眼,又数了一根手指,“还有,你明明知道金匮令中藏有秘密,我救你出内狱时你却什么也没说。”
“这可冤枉我了,”顾岑风扬眉看她一眼,“金匮令里有什么我可都告诉你了。”
“那也是之后我问起你,你才说的!还有在假山——”
归寒烟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反倒是顾岑风凑到她面前温声道:“在假山怎么了?”
假山……听他问起,归寒烟心中一阵羞恼。
亏她当时真以为是宫里有人在打架,还一直追问顾岑风那二人用的什么功法,殊不知……事后这厮还指不定如何笑话她呢!
偏这时顾岑风将她神情看在眼里,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归寒烟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理他,只一味往梅林外走去。
顾岑风非但不恼,反倒因为发现归寒烟对他们过往的经历皆记忆深刻,便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他大步追上,却又见归寒烟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归寒烟向前方轻抬了抬头,只见一仆人正气喘吁吁向他们跑来。
“归姑娘,顾公子,老家主正找二位过去呢!”
待他们二人随仆从匆匆赶到,却见霍老正将针囊打开,平铺在了桌上。
归寒烟瞧了一眼,只见那针囊里头,九针整整齐齐排列着,此刻霍老正拈了根针出来。
她当药人那三年,日日都在经历这些。本该已习以为常,可归寒烟的肩膀还是不由颤动了一下。
一旁的顾岑风察觉到,立即扶上她的肩膀,温声道:“害怕?”
归寒烟无声摇了摇头。是她自己选择要治的,既已到了这一步,便不会退缩。
正当此时,有一人快步穿堂而来,却是谈逸仙。
“外祖父,您找我?”
霍老还不等谈逸仙行礼,立即伸手指了指顾岑风,对谈逸仙道:“给你找了个病人,你快把他带走,免得跟个门神一样站在这里妨碍老夫施针。”
闻言,顾岑风不由面色一滞,却听谈逸仙笑着说:“我与二位还真是有缘。此处恰好有桑皮线,顾公子,快随我去缝合伤口吧!”
见顾岑风不答,归寒烟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自己可以的。”她轻声道。
顾岑风垂眸看去,见她此刻眸色沉静,却又透着一股坚定,方知她已拿定主意。顾岑风这才微微颔首,随谈逸仙一道离开。
“行了,还傻站着做什么?”
归寒烟一抬头见霍老已将针捻在手中,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归寒烟出了屋子迈上长廊,一眼便瞧见顾岑风正抱臂靠在墙上。
听到脚步声,顾岑风懒洋洋地抬了抬眼。见是她,便立刻问道:“怎么样?”
归寒烟淡淡笑道:“哪有那么快,霍老说且得一阵子呢。”
闻言,顾岑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听归寒烟问起,“你的伤怎么样了?”
顾岑风看了一眼左肩,不以为意道:“无碍。”
“嗯,有谈大夫照料,这回定当是没问题了。”
归寒烟话音刚落,廊柱后随即便有一道笑声传来。
“多谢归姑娘信任,好在谈某也不负所望。”谈逸仙坐在檐廊下,笑着向归寒烟拱了拱手。
归寒烟当即回了一礼,又忽然想起之前霍衡之和岳小茴的事,她下意识先看了顾岑风一眼。
顾岑风心领神会,状似无意问起谈逸仙,“对了谈大夫,虽说后日就要参加你表弟的婚仪了,可那日在客栈时,我怎么瞧见霍少爷对岳姑娘态度冷淡,不像是要新婚的样子?”
闻言,谈逸仙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我平日很少回庄里。我只知,他们俩青梅竹马,两个人感情一向很好,之前许是他们拌嘴闹了脾气,这才显得冷淡些。不过他们吵得快和好也快,我都已经习惯了。”
看来他们吵吵闹闹是常事了……
顾岑风与归寒烟对视一眼,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归寒烟意会,他是想说此事不必再提。
可归寒烟思来想去,始终觉得霍衡之那道一瞬而逝的目光极为阴险,让人不得不防。
于是,她沉思片刻,仍是决定开口提醒一下谈逸仙。
“不瞒谈大夫,是我们今日碰巧听见霍衡之和岳姑娘之间闹了些不愉快。他们二人感情如何,与我无关。可我听霍衡之言语里对你敌意颇深……总之,你还是小心此人。”
“当然,若是我多管闲事,你便当我没有说过。”
闻言,谈逸仙不由失笑起来,“若你这番话是多管闲事,那我岂不是不知好歹?”
“这些话涉及到谈某家事,说不好便是要得罪人。可归姑娘仍愿对谈某提起此事,可见姑娘心中一片赤诚,谈某自是万分感谢。”
谈逸仙笑着看向归寒烟,目光之中一片温和,“姑娘的话谈某记在心中了,今后一定多加小心。”
说着,谈逸仙又道:“对了,庄里已给二位安排好了厢房,修公子已经过去了。正好我无事,便由我带二位过去吧。”
归寒烟道了句谢,便与顾岑风一同随谈逸仙从长廊离开。他们三人刚刚离开,廊后便忽然闪过一片华服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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