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婋娘将驴车赶回寿材铺后院。三人正要往当铺去,却见院子里忽然闯进一个瘦高个男子。
“阿婋,这一上午你到哪里去了?铺子也不开,我等了你好久啊!”
那男子这略带委屈的控诉声,听得归寒烟和柴容顿时停住了脚步。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
只有婋娘见了那男子立即迎了上去,语气中很是惊喜,“子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子贞……归寒烟听这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上午就回来了,我赶了一夜的路回来见你,谁知你却不在。”游子贞抱臂站着,嘴上埋怨,眼睛却不停瞟向婋娘。
不成想婋娘听了,非但没如他想得那般哄他,反倒面色有些不虞,“谁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又没有提前讲。你随商队一走就是一两个月,连封书信都没有,我说过什么吗?我不过有事离开半天,你倒埋怨上了!”
“阿婋,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方才都是开玩笑,逗逗你而已!”游子贞见状,哪里还敢端着,立即向婋娘认错。
婋娘赌气,别开眼不看他,他便转着圈围着婋娘认错。那模样,看得柴容都不禁暗自笑了起来。
归寒烟看了半晌,恍然间想起眼前这个如同哈巴狗一般的男子,不正是聚宝博坊的那个游六爷吗?!
对了,他当时对慕容雪说要离开几天,要陪他的青梅竹马阿婋逛花神集会……阿婋,不就是婋娘?!
对上了印象中的那张脸,归寒烟犹不敢相信。她记得那个游六爷不苟言笑,一手赌术虽出神入化,可人却看着不怎么好相处。
哪里是眼前这样,不但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衫,穿得像新郎官似的,面对婋娘时那笑容更是一刻也没停过。
乖乖,这是一个人吗,怎么差别如此之大?归寒烟暗自嘀咕。
游子贞这般厚脸皮的认错,婋娘有气也消了大半。她记挂着正事,佯怒打了他一下,又拉着游子贞走到归寒烟和柴容面前,互相介绍。
“这位是游子贞。”
“这位是归姑娘,这位是柴姑娘。”
游子贞本是笑着,却在他看到归寒烟时,神色陡然一变,“你……”
见婋娘好奇看来,游子贞立即压下疑问,话头一转便道:“你们好。”
归寒烟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诧异。游子贞装作不认识自己,倒让她想起那日在聚宝博坊时,游子贞对慕容雪说的那句“她不喜我赌”。
如此看来,他应该未告知婋娘,他在聚宝博坊做事。
既然这样,归寒眼也无意做这个煞风景的人来戳穿他。她只道:“你们许久未见,定是有话要说,我先陪柴容去当铺走一趟。”
婋娘正要拒绝,柴容却也劝她:“不过去趟当铺,要不了多久。放心吧,我们去去就来。”
待她们走后,游子贞立即问起:“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和这二人在一起?”
婋娘把上午在窄巷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游子贞说了一遍,游子贞却听得直皱眉,“忠义堂有尹良这位二城主撑腰,不是好惹的。此事你已仁至义尽,接下来如何,便看个人的命数了。”
婋娘却不赞同,“我明白你是担心我,可你也是知道我的。当年若没有婆婆拉我一把,此刻的我还不知道在哪呢。”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我吗?”提起当年,游子贞有些心疼地将婋娘搂在怀里。
“哼,当时你师父神手李四赌钱输了,欠了一屁股债。你们两个为了躲债东躲西藏,哪里顾得上我?要不是他最后以命抵债,我怕是都见不到你了!”
“我早说过,他那是被人做了局……好了,咱们好久没见,不说这些了。”游子贞拉着婋娘的手进了屋,“来看看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什么?”
游子贞打开桌上装的满满当当的包袱,满是外地新奇的小玩意儿。
婋娘拿起一个机关小人看得直笑,“你拿当我小孩子啊?”
“你可不就是么!”游子贞也笑着回了一句,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红宝石簪子簪在了婋娘的头上。
游子贞拉着她坐在了镜子前,“看看,好看么?”
镜子中映出一俊一俏两张人脸,男的眉眼带笑,女的粉面含春,活脱脱一对才子佳人。
婋娘拢了拢发髻,笑得有些腼腆,“会不会太打眼了?”
“哪里的话,你带着最合适不过。”
游子贞静静看了一会儿镜子中的婋娘,转而又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梳妆台上。打开以后,里面整齐码着几摞银子。
“这是我这次跑商赚来的,一共二十两银。加上咱们之前攒的,差不多应该也有三百两,足够咱们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置宅置田,过几天清净日子了。”
游子贞温柔地将婋娘耳边碎发捋到耳后,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到时你若还想开铺子,咱们再置办个铺面。你还当掌柜的,我给你跑腿,可好?”
婋娘噗嗤一笑,“你说得好听,到时候我使唤不动你怎么办?”
“倒也是。”游子贞转而坐在婋娘旁边的绣凳上,煞有其事点了点头,倒叫婋娘抬眼瞧他一眼。
谁知他却插科打诨道:“别的女子的话我定是不听的,可若是我娘子发话,那我必定鞍前马后,无有不从。”
说完,游子贞看向婋娘,眼神直白,就连笑容也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婋娘脸上一红,嘴上却说:“呸,不害臊,谁要当你娘子了!”
游子贞却忽然沉默下来。只因婋娘平日里开朗大方,少有这副小儿女情态。
她这般害羞模样,倒看得游子贞不由眼热。他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又换了个坐姿,最后索性站起身来,大步朝婋娘走了过去。
半晌不见游子贞搭话,婋娘正诧异回看一眼,却蓦地被搂进一个炽热的怀抱。耳朵被强制贴上他的胸膛,婋娘听见那颗心“咚咚、咚咚”在耳边狂跳。
游子贞缓缓低头,与婋娘四目相接之时,重逢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借由一个吻有了宣泄的出口。
毫无试探和逗弄,只有对彼此满腔的爱意,在唇舌辗转处传递。
气氛升温,一室旖旎。
可他们这厢浓情蜜意,柴容和归寒烟那边却出师不利。
快一人高的柜台上,柴容举起手中的房契地契递给了当铺的朝奉。
那朝奉接过,又瞥了一眼柴容,见她神色中带着些六神无主,心中便猜定她这是要急出。随后,朝奉高声报:“一间破瓦房,两亩下等地,当银十两。”
“诶等等!我那房子明明好好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破瓦房了,还有我那地……”
话未说完便被那朝奉打断,他垂着眼皮看向柴容,颇有些傲慢说道:“当铺的规矩就是如此,十两银子,你当还是不当?”
“不当!”柴容一口回绝。
那朝奉笑笑将房契地契折了回去,“你可想好,我这儿可是咱们城里最大的当铺,十两银子便是顶天的了,别处只会少不会多。”
柴容心里一抖,却只能装作镇定拿回自己的房契地契,“那我也不当。”
这房契地契是她全部家当,若十两当了,剩下那二十两又让她到哪里弄去?如今看来,只能想办法找找别的买家。
柴容满脸愁绪,归寒烟也自然明白她担忧什么。于是她走到柜台,将自己那个包袱递了上去。
“劳烦你看看里头那件衣裳,值多少钱?”
那朝奉打开包袱,见其中放着一件女子衣裙。看似布料洁白似雪,但凭他的眼力,还是一眼看出那其中不凡来。
他连忙端了盏灯略微照了一照,果然见其布料泛着波光。他心里有了数,便与归寒烟说道:“月华锦的料子,是件好衣裳。可惜啊,泡了水了,便不值钱了。这样吧,你若愿意当,我便可以出这个数。”
归寒烟看他比了个“五”,便问:“五十两?”
那朝奉反瞪大了眼睛,立即道:“五钱!”
“五钱?!”
归寒烟不可置信道了一句,随即她蹬墙上柜,一手抓住柜台栏杆,另一只手迅速从递东西的档口伸了进去,一把揪住那朝奉衣领。
“这衣裳当时花了五百两买来!你拿五钱银子打发我?!你当我好糊弄的!”
那朝奉“诶呦”一声,头直接卡在了档口,耳朵更是被卡的生疼。他身子本能倒是想往后躲,可架不住归寒烟紧紧揪着他的衣领。
他做当铺这行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架势啊?!
“我的姑奶奶哟,您先把我放了,咱有话好好说不成吗?”
柴容张着嘴楞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来。也不知归寒烟是如何做到的,不过眨眼功夫,她人便像壁虎一样扒在那柜台之上。
眼见当铺的伙计要来拉归寒烟,柴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立马挡在了归寒烟身后,将那伙计喝退。
当铺闹出这么大动静,在门外盯梢那两人见状不好,一个赶忙跑去通知尹良。
尹良此时正在街市的铺子里查看着自己的生意,经手下人禀报,得知是城主上心的那姑娘,他便正打算亲自去一趟,卖她一个人情。
可他转念一想,城主上次明明吩咐过,除监视之外,也要让这姑娘吃点苦头。他当时还把握不好这吃点苦头的分寸,可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城主的意思。
如此,尹良又坐了回去,吩咐手下道:“叫顺成当铺的人把当钱咬死了,多的不能给,人也不能伤着,将人好好送走便是。”
尹良想,她既是当东西,便定是短了银子。可五钱银子够干什么的,等到了山穷水尽,她还不得乖乖去求城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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