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滋味地吃掉两个包子,罗颂漱了个口,换了身衣服就上床了。
大概是这两天折腾得太过了,她几乎是毫无阻碍地瞬间入睡。
这一睡,就睡到下午六点,还是闹钟叫醒的她。
她昏懵迟钝地坐起身子,有种不知今夕何年的迷糊。
窗外有人推着水果车经过,车轱辘碾地发出笨重的声响,有益力多阿姨骑着单车,拉长着尖而不利的嗓音沿巷叫卖。
还有几个女人正大声话着家长里短,夹杂着孩子们短促轻巧的奔跑声与不时冒出的咯咯笑,应该就在罗颂家门外不远处,声音清晰得很轻易叫她想像出小朋友们是如何绕着妈妈阿姨的腿追来赶去嬉闹玩乐的。
罗颂的神智渐渐归位,所有的人间烟火气息与动静,让她觉得这个下午与从前的任何一个午后都没有区别。
可她一下楼,空荡荡的家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屋子里静得像空了百年的老宅,没有生人的气息,只能从家具与摆饰里想象曾经的故事。
罗颂喉头一紧,心田又泛起酸水,只深深吐息纳气,以平复心绪。
她不再多想,只手脚利落地收拾东西。
出门前,她用保温杯装了一壶温水,又拿了件更厚些的外套和一个软和的抱枕。
瞅了眼时间,她又掏出手机点了份外卖,估摸着等妈妈到家,那外卖也刚好能到。
最后给妈妈发了条自己出门的消息后,她才拿上车钥匙往医院去。
这个下午,宋文丽在病房外守着,不玩手机,也没有困意,大多时候只是盯着来往的人影发呆。
约莫三点,CCU的门突然开了一次,四周正在聊天说笑的家属们神色一下就变了,愿还算轻松的氛围只一瞬间便被冻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猛然转头,盯着从里头走出来的医生,眼神里都是紧张与恐惧,还有好几个人噌一下站了起来。
宋文丽不明就里,却也隐隐明白当那扇紧阖着的米黄色铁门倏然大开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由自主跟着慌张起来。
医生眉头皱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正四处扫视,被口罩遮住的嘴唇张张合合喊了一个人名,问说他的家属在不在。
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中年男人。
待医生和那位家属都消失在视线中后好一会,周围劫后余生的人们仍旧没怎么说话,像是仍被困在恐惧的冗余中,唯恐一张口就要招致不幸。
但宋文丽觉得自己的喉咙气管都被那声被哀鸣攥住了,双目放空,失了神识一样陷在失去丈夫的恐怖想象中,身上冷津津一片。
少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幻想的泥沼中拽了出来。
是昨天和罗颂说过话的那位人心大姐。
她先自报家门,说自己姓朱。
宋文丽回过神来后,也很快礼貌地笑笑,但眼神中写着疑惑,并不明白她突然的搭话是为了什么。
“你是小罗的妈妈吧?”朱大姐的声音很洪亮,就像她自来熟的性格一样热闹,“我看你坐她椅子这,你俩长得还真像。”
“呃嗯,是啊。”宋文丽下意识点头。
“怎么不搞张能摊平的折叠床来咧,这个躺一晚多难受啊。”朱大姐面带嫌弃,“昨晚我好几次起夜,都看到你家娃儿没睡咧,翻来覆去的。”
“是哦。”宋文丽没什么感情地接着话头,没有展开来说的意思。
她的漠然被朱大姐误解为心不在焉。
她也没生气,有家人在里头,可不得这样吗,她自己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能理解。
又絮叨了几句,朱大姐瞧面前的人讷讷无言的样子,便慢慢止住了话,结束了聊天,又找其他人说话去了。
罗颂来了后,宋文丽依旧保持缄默,只拿上自己的包就走了。
一句“我送你回去吧”噎在嘴里,罗颂望着妈妈快步离开的背影,心下叹息。
罗颂算得很准,宋文丽到家的时候,正好和送外卖的小哥撞到了一块。
袋子上是她一直很喜欢的那家烧腊店的logo,闻着味道像她最喜欢的烧鹅饭,但宋文丽的内心毫无波澜。
她觉得自己的母爱像被一把大锤捶碎了。
母亲的本能存留在碎片中,但大概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将它们拼成原来的模样,至少现在,她无法自控地对与罗颂有关的一切感到厌恶与愤怒。
罗志远这回在CCU中呆了三天,周二的时候才转到普通病房里,住的双人间。
但跟上次不一样,另一张床早就住了人,好在医生说只再住个几天,观察观察没什么大碍就能出院了,但他也严肃地千叮万嘱道绝对不能再刺激病人了,一定要保持心情平和,作息规律。
周二晚上,依旧是罗颂做的陪护。
罗志远已经好多了,精神不似第一日那样萎靡,而尴尬的氛围也随着他的恢复卷土重来,父女俩同样没有怎么交谈。
作为父亲,罗志远还是不知道怎么突兀地提起感情的话题,而罗颂,在愧疚与心虚之下,也沉默不语。
两人偶尔视线交错,也很快各自移开。
只一次,罗颂从水房拎着保温壶回来时,看到他视线虚虚地落在了被子的某处,眼中有很薄一层哀愁。
罗颂被那眼神烫到了。
三天假很快就过去了。
周三交接班时,罗颂犹豫着将妈妈喊出了门,在病房外将自己今天晚上就得回市内的事跟宋文丽说了,后者没说话。
罗颂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提议说晚上可以请个护工,这样她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像是怕宋文丽会说浪费钱,她又忙不迭补充说自己出钱,现在自己是试用期,工资比实习那会儿高多了。
听到这,宋文丽忍不住嗤笑出声,对罗颂说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别了,我们承不起你的好意。”
罗颂一愣,有些狼狈地挪开了眼。
宋文丽倒是接着说了下去,“罗颂,你要有点良心,那是你爸啊。”
说完,她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而没头没尾这么一句,罗颂却一下就听懂了。
——那是你爸,你却为了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差点害死了他。
她的手很轻微地颤抖着,目光透过房门上长条形的玻璃窗口,望向里头的父亲。
身旁有护士快步路过,带起一阵很小的风,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乘风扑了她一脸。
还有一个身穿宽大白色病号服的瘦削男人,沿着走廊来回缓慢踱步做锻炼,他第二次经过呆立在原地的罗颂时,瞥了她一眼。
罗颂毫无所觉,她的心脏仿佛被某种啮齿动物细细密密地啃食着,脸色青白,不发一语。
在回香水区的地铁上,罗颂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积蓄几乎全部转到了爸爸的卡上。
其实有社保兜底,他们需要真金白银自己掏的部分并不多,但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了。
其他的他们不要,而他们想要的,罗颂做不到。
罗颂进门时,杨梦一正在厨房里洗碗。
她今晚要回来,她是知道的,但当她抱住自己时,杨梦一仍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等醒来后,家里会仍旧只有她自己一人,就像手里的那一双筷子和一只碗,所有东西,都是形单影只的。
尽管只是四五天时间,但杨梦一却觉得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漫长到她偶尔会心悸,觉得罗颂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而自己会成为鬼魅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缕气息。
在公司里,被工作和同事包围着还好,但回到家里时,她总不可自控地陷入低迷。
罗颂不在,她的生活像被挖空了一块,祼露出不毛的盐土。
杨梦一想了很多,仿佛能用思绪填补空白。
她回想在认识罗颂之前,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但隔了太久,用了好些时间,她才将遥远的记忆拼凑起来。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干脆利落的一个人,如何与这个不情不愿接纳自己的世界保持着距离。
那会儿的生活里没有太多乐趣,幸好她在意的东西也并不多,因此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害到她。
喜欢她和她喜欢的人都和自己一样,大多是被世俗排挤的边缘人,大家臭味相投,言笑晏晏,谁也不嫌弃谁。
唯有罗颂是不一样的,她敞亮又明媚,带着她无法抵抗的甜蜜香气,堂而皇之地挤进她的生命里。
她因罗颂变得柔软,也因此而脆弱。
这算是好事吗?
杨梦一失去了判断能力。
周二晚上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手机也没有新讯息。
杨梦一站在门口,楼道的感应灯熄灭后,眼前与背后都是一片黑暗。
呆滞半晌,她终于温吞吞地进了门。
她按照习惯,换鞋洗手,只是动作缓慢。
走到客厅里坐下,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阒寂被响亮的配乐与主持人激昂的话语驱散了些。
杨梦一望着屏幕中花花绿绿的画面,眉眼淡淡,不见喜也没有忧。
片刻之后,她拿起手机,给芯姐打去了电话。
【叉腰】今日三千!
哈哈哈感谢所有给我营养液和霸王票的人!
当然也感谢所有看我文的人!
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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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回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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