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听多了,众人便觉得有些邪乎。
那位僧人和白衣公子亦来道谢。
“贫僧兰因,从流明寺来,去往武林大会。多谢施主出手相救。” 那和尚朝着宋枳风施了礼,眉眼温和出尘如莲华。
流明寺兰因,寂如方丈的弟子,自小聪颖,寂如方丈西去参禅,首开译场之时,十一岁的少年兰因谙解大小乘经论,被寂如方丈选入译场,成为九位缀文大德之一。
那白衣公子也忙道谢:“在下千秋,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枳风见那千秋眉若远山,眸若星子,五官精致疏朗,清风朗月一般,又看他头上的梅花簪,忽的想起来江湖传闻中的一个人,白衣圣手,神医千秋。
竟在余杭遇到了这几等人物。
“小女山海宋橘,这是徒弟宋炤,字湛星。”
“在下任风起。”
到底是在王府混的,任风起极有眼力:“酒楼有餐食,不如大家去楼上边吃边聊?”
想来人多,枳风便让小二撤了原来那桌,携众人去了间雅阁,重点了一桌素斋。
兰因要去武林大会,枳风便问兰因可愿同路,兰因欣然答应。
因着年岁相仿,除了寡言的湛星外,众人竟聊的格外投机。
江湖八卦,风趣轶闻,一群恰当年的少年。
浮云楼的菜色果真一绝,吃完任风起才想起自己外衣没了,有些冷…
“我说橘子姑娘,你看我这衣服送出去了,不若你让这小兄弟借我件外袍,不然我在这大街上的,多不体面?”
宋风枳看着任风起笑得露出了大白牙,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眉间不由抖了抖。
“你带衣服了?”,宋枳风回头问向湛星。
“没有。”湛星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们去武林大会不带些行装吗?”
“轻车简从啊。”枳风抚了抚左耳的流苏。
“不是,你们师父就没提醒过你们要带行李吗?”任风起难以置信。
“提醒过,但我不喜欢扛行李。”
“这不是还有宋炤小兄弟吗?”
“他也不喜欢扛。”
“......”
无奈,任风起将目光转向了兰因。
兰因双手合十,“施主,若不嫌弃...”
看兰因那实在算得上“单薄”的小包袱,任风起实在不忍心再借兰因的。
这人便又看向了神医千秋。
可怜千秋不久以前还是个路人,现在任风起居然觉得他都可以借他衣服了。千秋浑身一颤,“在下...在下不过一届医者,像...像是有钱的样子吗?”
任风起见小神医小脸通红的咳嗽,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索性脸皮磨厚点,求着枳风提前付他些工钱买身像样衣服。枳风见他如此,颇为好笑,挑了挑眉戏谑道:“美人与美酒都是合该被怜惜的。”不过还是随他去了家成衣店。见那人刚进去便大大方方的试起了衣服,宋枳风也挑选起来。
一进去便看到了一身红色圆领袍,复又看到几身劲装,也是时下少年郎较为喜欢的颜色,便央了湛星去试。
“柜家,可有女装?”
“有的有的,您请随我来。”
宋枳风正要迈步,回首却看到兰因和千秋呆愣愣的站在门口,有些尴尬。便让湛星陪着千秋去试衣服。
闻言,湛星面无表情地走来强拉不好意思的千秋。千秋低着头,又悄悄看了掌柜一眼,见掌柜忙着待客,无暇理他,便跟着湛星挑选。
拒绝不了,千秋只好脸色通红的道谢:“多谢……谢谢宋姑娘。”
枳风复又利落的安排起兰因。
她琢磨兰因这人大概只会穿僧衣,便差使店里的伙计给他挑双鞋。
“好嘞,客官,我这就带大师试鞋。”
“兰因大师跋涉许久,想来大师的鞋不便赶路了,阿橘便送大师一双鞋,权当大师带路的谢礼。”
“阿弥陀佛,如此便多谢施主。”兰因双手合十,没有拒绝。
宋枳风看了看那边挑衣服正欢的任风起,笑着叹了口气。
……
一柱香后。
宋枳风自己置办了许些,师父给的银票不少,没必要苛待自己和徒儿。
任风起鸟枪换炮,换了件儒青色的衣衫,腰间别着白玉萧,与他本人实在难以联系。
枳风颇有怀疑:“看任公子也不太像会吹箫之人。”任风起听此未曾还嘴,到底拿人手短,他眯着眼摸了摸玉箫:“略通略通,不曾有很深造诣。”
可怜湛星少年老成,偏偏被自己师父要求穿个鲜艳点的衣裳,一张冷脸跟鲜红圆领袍成了鲜明对比。
至于神医千秋,只挑了件素净的白衣,价钱连任风起那件零头都不到。
枳风暗道:现如今江湖行医都已如此不景气了?亦或者真名士自风流,不拘外物。
“诸位时辰不早了,不如我等启程?”兰因右手转着念珠道。
“嗯,让星星去买辆马车。”宋枳风也觉得如此,便点头同意。
“我们人不多,直接去驿站牵几匹马便是了。”任风起提醒道。
“骑马怪累的,还不得背着行李?”枳风反驳。
任风起不乐意了,少年人自当鲜衣怒马。这便跟枳风论起选去武林大会的交通工具。
一旁的小神医不明所以,见宋枳风一行人要走,千秋立马抱拳道:
“今日与君结识乃千秋之幸。既然诸位将要启程,千秋便在此告辞。”
“神医可愿同我们同去?”枳风问道。
任风起复又解释道:“武林大会多有高手切磋较量,伤损在所难免,且二十年来未曾开过武林大会,恐有变故。
神医心怀苍生、救死扶伤之名,在下虽区区小卒也有耳闻,武林大会上众人恐也十分瞻仰神医风采,却未曾一见。若能神医前去,是多少人的幸事?”
千秋刚欲张口解释,任风起又道:“阳春三月,一路向西,风景最是动人,不若神医随我们一同前去武林大会,游山玩水,悬壶济世?”
枳风怕他顾虑行路银钱:“若是盘缠神医亦不需担心,神医既与我们同行,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情。
听说这次四春亭的三江神医都会去武林大会,神医也可以医会友。”
看着小神医被他这一番话哄得几分意动,任风起就知道,这事成了!
果然,千秋郑重地点点头,“那这一路便劳烦任兄与宋姑娘了。”
饶是任风起觉得此事已了,但看到这人如此郑重其事,颇有种欺负老实人的负罪感。
天色已晚,枳风便又安排众人浮云楼歇息。
夜黑风高夜,藏着江湖不知多少隐秘事。宋枳风回想起此前那个女子臂上星纹,便唤来酒楼掌柜吩咐道:
“此次武林大会,恐多生变故,魔教碎星谷现身余杭。即刻传信回山海。”
“是。”
掌柜回话完便禀报了近两日还未传开的江湖消息。
“今日北边传来消息,剑仙第五澄与魔教封步云大战,已然仙逝,魔教众人正全力追杀其子第五霁。”
“清霜夜雨谢十灯,镜渊春风雪麒麟?”
掌柜点了点头:“我们探子得到消息再传过来时,已经过了两日了。”
枳风手指沾茶,在桌上随意涂画。
“从镜渊山庄到附近的门派都要几日的行程,第五霁怕是有伤在身,依他的行程估算,他能到达且敢跟魔教抗衡的门派,只有山海蓬莱阁和半月宫。”
“若是他去蓬莱阁,阁外方圆十里尽是阵法,足够抵挡一阵。
若是去半月宫,宫主缪葦然深明大义,只是时至武林大会,她怕已不在宫中。
无论去哪,碎星谷怕都会挑些事端。”
说罢,宋枳风轻摇手中扇,窗外树影婆娑,明月伴晕高悬:
“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要起风了。”
掌柜走后,湛星巡视了一番,便将门窗关好问道:
“我们为何要与那几人同路?”
枳风懒懒托着脸:“任风起吗?他脸皮厚啊。再说有人干活不好吗?”
“我是说兰因和千秋。”
“流明寺已近五十年不问江湖中事,这次兰因代表流明参加武林大会,十有**与九州令重现江湖有关。
他孤身一人,没什么武功,万一出事,或者有重要东西丢了,我怕流言都指向山海。
至于千秋,他买东西的荷包上有隐沙门内门弟子才用的暗纹,但并未听闻有他是隐沙弟子。”
“你怀疑他们身上可能有九州令?”
“我可没说啊。”枳风无奈摊摊手,又正襟道:“你可还记的前些日子流传的两首歌谣?”
“ 清霜无影,影月无形。
流明无量,隐沙无争。
青光无尘,半月无锋。
山海可期,难觅七星。”
“十五年前的江湖上七大门派。
除去我们所在的山海,已被灭门的青光门、举办武林大会的清霜派 ,流明寺、隐沙门的人都已现身余杭。
影月楼定然是要去的,就是半月宫不知赶不赶的巧。
若碎星谷真是冲着九州令,怕已经行动了。”枳风自觉点到即止,自己松快往床一躺,便让湛星回去:“哎呦,我好累啊星星,你也赶紧歇着去吧,夜里挺凉,盖厚点。”
翌日,众人启程,本只是宋枳风要带湛星要坐马车的,偏偏神医千秋有些晕马,自不能让他骑马。到底是神医,自己服了随身带的药之后便窝在一角睡了。
余兰因一人骑马又有些奇怪,便也请了兰因上车。马车够大,四人倒也不拥挤。
任风起本也想钻进马车,却被枳风一脚踹出去。
“出去驾车!”
任风起叫苦不迭:“在下如此风流倜傥,怎能……”
话还没说完,任风起心中便生一股危机感,本能的把头往左一偏,一片金叶子便堪堪擦过他的耳朵,插在马车的边棱上。
“不服憋着。”
金叶子入木三分,尾端微颤。
任风起咽了一口唾沫,“怎能……怎能不为橘子姑娘驾车呢!在下荣幸之至!”
天空洁净无痕,余杭的阳春三月,还伴着氤氲花草香气的暖风。
“有歌声?”
宋枳风不厌其烦的在马车里扇着扇子。
“有吗?”任风起扭了头看了看,也没见有人唱歌。
“是真的,不过听不真切。”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怎么听着有些悲伤。”任风起纳闷道。
“春景明丽,伤者自有其伤心之处。余杭繁华,却也屡经战火。”兰因仔细听了真切。
“许是有人旧恨未尽,言不得。”枳风淡定喝了口茶,“不过对于那边画舫上的贵人来说,怕只是闲愁。”
“别人的闲愁旧怨同我们有什么相关。就应醉酒提剑上高楼,斩尽人间万里秋。”任风起扬手抽鞭,好不快意。
“这诗倒是挺搭你的名字。听着自在极了。”枳风从窗口探出头去,江南春景,尽收眼底,朝远处笑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且待我归来,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她话题转变太快,任风起笑了笑,也没回什么。
兰因向来是捧场的:“西湖最美的时节便是三四月了,施主若是回来早些也可从此游历一番,别有一番风味。”
宋枳风将头伸回来,笑道:“那便看,宋某是否与西湖由有缘了。
以前听我爹说起过,我祖籍临安(即余杭)。可惜啊,难得来此竟是匆匆掠过。
不过缘之一字,不可强求。”
“世间万物,自由缘法。贫僧以为,佛云不可强求,便是尽人可尽之事,未曾尽过,也不算求了。”
“多谢大师指惑!只是诸人诸事非至行至末路,非得罢休。”宋枳风若有所思。
“哟,橘子姑娘,您还有想强求的人呢?”
任风起驾车无趣,便想起来逞这口舌之快。
“我求什么,又真的能求到什么?” 枳风半玩笑答他,继而靠着窗边托着腮,“看着各位无聊,不如我给各位讲讲最近的江湖之事?”
“贫僧洗耳恭听。”
“据说魔教碎星谷正在追赶剑仙独子第五霁。
剑仙和碎星谷本没什么过节,杀了人还追杀人家儿子,我猜是碎星谷想要得到些什么东西。”宋枳风摇扇笑起。
“也不知何物使魔教如此丧心病狂?不过有传闻说是九州令。”
众人听到此处,都为之一滞,静默起来。
兰因的佛学经历,参考辩机和尚。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出自宋代诗人李纲的《六么令·次韵和贺方回金陵怀古鄱阳席上作》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这两句都是柳永的《望海潮·东南形胜》
醉酒提剑上高楼,斩尽人间万里秋。 属于我瞎编的……脑部容量不够,大家可以自行填一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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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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