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管阁主缓缓收起扇面。
有道是，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李次第开。现今江湖不再人才济济，不仅人才凋零，多的是滥竽充数的小门小派。他们六人从式微的江湖同道中崭露头角，不过是凭借丰厚家底做了先发的苑中梅。倘若大败而归，除开丢面子令一众小人垢笑，日后恐难有建树。甚或连施展拳脚的机会都未必能有。
所谓孤注一掷，不过如此。
管武感叹胆小怕事的常平说话也能切中要害。他瞥眼吴门主，见对方额角青筋直跳，一张脸憋得红中带紫。
另一边，周、单二人面色更沉，他们坚持等吴门主交代清楚，在此之前便是奉上一箱珠宝和绝世宝剑，都不能让他们前进一步。
陶门主一时无人问津，也没人知道他心里话正不间断的冒出一句又一句，诸如“不妨吴门主先带半数铁剑门弟子上山，半炷香后众人跟上”、“倘若周门主不放心，可带上半数弟子与吴门主一道先行，余下众人则随单门主一道上山”、“总之，有吴门主趟着前路，若机关悉数关闭，大家自可安全上山”之类冒犯吴门主的直白话。
他这人甘愿以一副窝囊模样缩在后面，不愿与人针尖对麦芒，也习惯了由旁人说出自己的心声。清影阁阁主也不想理睬陶柱。
管武盯着青筋暴出的领袖，怕铁剑门门主炸了。
吴长坡是真切的江湖人，流过血、出过汗，人生前三十年，他有过一段辉煌时刻。但它短暂如一瞬即逝的流星，不等年轻人以优越的身家背影在其他少年面前继续洋洋自得，横空冒出个孤勇又狡诈的小子，对方一下粉碎了他的这份骄傲。往后数年，吴长坡在顾明远手下一再受挫，甚至那场让江湖武林蒙难的灾厄发生前，他被禁足在铁剑门内，却也不妨碍他做世家小姐的闺阁笑料。
可即便活成别人口中的笑话，吴长坡没有选择浑噩了度余生。在机会降临时他及时抓住——栽赃假话，笼络人心，时值铁剑门人才凋零，他是大师兄，也有十年江湖阅历，于是他胜过旁人做了铁剑门门主，更在招收新人等操作后巩固了门主的地位。
而自始至终让吴长坡从谷底往上爬的力量，是他对顾明远的恨。这恨已深入骨血。
偏这时候，吴门主的忠心小弟常帮主上前“推波助澜”。此刻吴门主拿出鼓舞士气的长篇大论来也不能起作用。
吴长坡焉能不气！
美竹的心情与吴门主不相上下。他一时扫眼箜明峰顶，一时看眼乌泱泱的人群，气愤之余同管阁主一样，瞧不起这群没骨气的盟友。谷口的魔音阵未伤及人性命，曾让无数探子迷失方向的迷踪道也败给了吴长坡手中的那张稿纸。如今魏派总坛就在峰顶，这帮人却耍起嘴皮子，还将明哲保身四字贴在脑门上沾沾自喜！
此次美竹与吴门主合作，乃一拍即合。早在半年前，美竹手中象征魏派弟子身份的玄铁令牌已被掌教亲手毁去。是以，丧失内门弟子的身份，连入山门的资格也一并丢失，美竹选择了跟吴门主合作，他以自身优势带领众人奔赴大峡谷。余下的吴门主自有安排。
也就是说，关闭机关的不是这个叛出魏派的土人。
而既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虽怒其不争，美竹尽心尽力的“引狼入室”。他上前一步，坦言道：“箜明峰有一条暗道直通峰顶。若还有人不相信箜明峰上的机关已经关上，不如找找这条暗道。”
历来，创派之人有先见之明的，他们会给后人留有退路。诸如给后代藏匿一批可东山再起的金银财宝，抑或是绝世剑谱、内功心法等，也有先人留一条下山的密道给后代做逃命之用的。然而这些为门派长存而做的退路不是能全部传下来的，在一代代弟子传承的过程中总有意外出现，时常有弟子打开传闻中的宝库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的情况。顾掌教的魏派有数不尽的财宝和秘籍。这点众所周知。而首代掌教年轻健在，周、单两位门主冲这点就不担心魏派库房里的财宝如其他门派被二代、三代、乃至十七八代的后人霍霍干净的情况出现。
此外，魏派确实有一条密道。
这密道因方便秦少爷上下山而着人穿凿，出口一端在秦骑的观鱼阁内，由此进入直通箜明峰山脚。而它到底是顾掌教的手笔，不论墙上间隔五步就镶嵌一颗做照明之用的夜明珠，还是石板墙上白菜价般绘制的上层秘籍心法，顾掌教大方的拿来装点密道。另一方面，除告知狂剑秦骑，顾掌教没让第二人知道出入口的具体位置。
管阁主因身份特殊只粗略知晓此事，此时听美竹点明这条暗道，他看美竹的眼神多了层思虑。依着顾明远谨慎的性子。若非亲近“狂剑”，这土人如何知道暗道？
常帮主同样持怀疑态度。
不同于管武怀疑美竹与秦骑的关系，常平单纯怀疑美竹的身份。此前常帮主颇机敏的提醒盟友失败的严重后果，这符合他自私胆小的性子。此时他听土人美竹提及暗道，最先反应是怀疑对方的用意。这土人知晓魔音阵的解法，熟悉大峡谷的路径，常平想知道，依这土人对魏派的熟悉，对方为何帮助他们？先前吴门主没对美竹的身份多做解释，常帮主碍于对方领袖的地位也未多言。
可吴大领袖就在魔音阵上栽了跟头。常帮主不由地担忧，倘若吴门主被眼前的土人蒙蔽了呢？这所谓的暗道会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吗？
常帮主急忙发话：“真有这条暗道，恐怕也不容易找着。这说也白说——”
美竹却打断道：“时间不多了。”
这话戳在点上，时间不多了。依着计划他们应在卯时前抵达总坛，赶在早饭前打顾明远一个措手不及。但计划没跟上变化。
“迟则生变。”美竹直白地告知常帮主，“对付顾掌教，机会只有一次。”
常帮主心里骂骂咧咧。在场几人都知道，对付顾明远的机会从来不多。管阁主更清晰的知道，错过今日，以他们任何一人的能耐，下一个猴年马月在有生之年未必就有指望。但也因为顾明远难对付，常帮主才更要搞明白美竹的用意。
常平坚持追问美竹的底细，他问：“不知小兄弟与魏派之间的渊源。常某唐突，顾明远是你仇人？”
仇人二字叫美竹沉下脸。
“顾掌教救了我，也收留了我。”美竹语不惊人死不休。
常帮主的手方抓住兵刃，却听美竹神色冷漠的接着说：“但他夺走了我的最爱。他不再是我的恩人。”
刹那间，常帮主从土人的三言两语中明白对方“因爱生恨”才帮助他们对付顾明远。
滨湖帮常帮主放下握刀的手，隐晦而小心的瞥眼“同病相怜”的吴门主。
这一刻常平颇有同感的信了美竹，不仅自以为知道了吴长坡找土人做盟友的理由，还对自己又知道了一件顾明远夺人所好的糗事而些微自豪。他忍不住在心中唾弃，那黄口小儿总也嚷嚷的出色无比的顾掌教是人品让人不齿的败类！
常帮主坚信自己不会做出抢他人心头好的恶心事情。那边周、单二位门主的关注点仍在吴门主身上。
管阁主对吴门主已十分了解，目光偶尔落向面容清癯的土人美竹。
众人心思各异，唯有陶门主在浑水摸鱼。
吴门主忍耐数息，溢出体外的真气将他衣袍吹得鼓起。
他像块发面馒头。然而它里面装的是一肚子没地撒的火气。待众人刨根的刨根、问底的问底，他大声道：“抛开魔音阵，这一路过来诸位有目共睹，”此次深入施州，吴门主的安排极细致，也极妥帖。“吴某可曾有一次让大家陷入险境？”答案自是没有。
众人鸦雀无声。
稍顿，吴门主的目光利箭一般射向金玉满门的周门主，他接着问：“那区区魔音阵，破便破了，有何惧之！周兄，到了这步田地，若还说担忧弟子们殒命于顾明远的机关之下，这岂非是怀疑吴某的本事？岂非也看轻了自己？”
周门主没顺着吴门主的节奏，反问：“吴令兄说安置妥当了，这暗道你可知道？”
吴门主略一迟疑，周门主顿时看出些端倪来。周征宇无理搅三分、有理不愿饶人，他乘胜追击。“咱们六人歃血为盟，吴令兄这边藏掖着上山的暗道，只说上山的机关命人全数关闭了。却是为何？”
单门主心中一动，心底那团疑虑越跑越偏。
他以己之心忖度他人，暗忖自己掌握了魏派的机关、暗道，待六人联手拿下顾掌教后可愿意均分这藏宝秘籍？他下意识回答不愿意，当即便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给好友周门主，暗示对方，既如此，吴令何不来一招兔死狗烹？从而将财宝占为己有！
周征宇不愧与单萍有竹马情谊，迅速领会好友的意思。
管阁主将两人的眼神交流看得明白，他心中冷笑，摇着纸扇插话道：
“周门主咄咄逼人了。”
“何意？”周门主不赞同。
“吴门主给各位许了好处，也保证上山一行绝无性命之虞。对于歃血为盟的诸位，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他傲慢的用扇柄虚点衣着金灿的周门主，“周门主明知弟子们学艺不精才受魔音阵蛊惑，却仍将他们被点穴一事怪罪到了吴门主身上。倒要向周门主请教，吴门主何时领了金玉满门的闲职、来教导您这一代平庸的弟子们？”
“管阁主眉头不皱一个就下令杀死半数弟子，威风得很呐。”周门主冷嘲管阁主不是好鸟，五十步笑百步。
管武不爱惜羽毛、手段暴力，由他说什么仁义的大道理，周征宇不吃这套。好在管武不是真心要给周征宇讲大道理，他这人为达目标不折手段，打从铁剑门寻上他们五人，他就预料有今日一出分崩离析的戏码，且吴门主有心隐瞒这条暗道，一旦挑破，这会加速大伙不同心的矛盾。
而与常平、陶柱易妥协的性子不同，单周二人在管武眼中是叛逆的可伤人的一双臂膀，他早思量着斩去这双臂膀。
此时他装模作样地摇摇头，然后回讽周征宇：“周门主求财，又惜命得紧。咱们当真不同，周门主学不来本阁主优胜劣汰的硬心肠。本阁主也学不来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旁人身上的本事。”稍作停顿，他添油加醋，“如今吴门主依着盟誓给了诸位一条安全上山的路子，周门主又责备吴门主藏匿暗道一事。若是周门主厚着脸皮质问清影阁办事不力，本阁主却要说，这暗道的消息是清影阁弟子辛苦挣来的，没有上千金的买卖，缘何要告知一介外人？古来都说亲兄弟、明算账！”
果然，周门主被挑拨，愈加不愿登山。单门主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们的反应正中管武下怀。
未陷入口舌之战的鼎阳门门主神色恹恹的眺望箜明峰顶，又重重叹一口气。
陶柱心中自然又飘过数个想法。其中一个极其清晰，便是由吴门主先带领鼎阳门半数弟子从暗道上山，另派一路铁剑门弟子走山路。待到峰顶，由吴门主给山脚下的人发送信号，余下众人收到安全的信号可分两路赶赴峰顶。如此一来，周、单两位门主放心之余，吴门主也不失领袖人物的英明公正。
然而这想法一旦出口，不仅让吴门主心存芥蒂，也显得他们怯懦无能，当真要让管阁主耻笑他们是张嘴等待投喂的鸡仔。因着这层颜面，陶门主暂时不觉得有人会代他提出来，故而叹一口气。
常帮主资质中庸，面对此局已黔驴技穷。
铁剑门门主数年卧薪尝胆，这次也当自力更生。
他认真地审视极力维护他的清影阁阁主，敏锐的从对方的维护下察觉到一丝恶意。这很简单，管武“好心的”代他承认：吴门主向大家隐瞒了暗道一事，甚至说、还有可能隐瞒了谷口的魔音阵。
可终究，对方没有露出明晃晃的爪牙。吴门主压下心中的疑惑，一并收回放管武身上的目光，转头迎上周、单二人。
“吴某说过，区区魔音阵，破便破了，有何惧之。”他提了内力大声道：“美竹已经将魔音阵的破解之法解说清楚，吴某早一刻讲、晚一刻讲也罢，结果都一样，铁剑门弟子也一样是封穴的封穴，能破解的依旧有本事破解。吴某可有偏袒铁剑门弟子而弃诸位不顾？”
“自然没有。”管阁主果断的代周、单二位门主回答。
“吴令兄说的讨巧，想这么把隐瞒暗道一事揭过去了？”周门主很不服气。
吴门主用顾明远这臭肉招来的蝇蝇虫虫，倒反噬到了他身上。这点管武早有预见。吴长坡也算见过风浪，承认了在暗道一事上有所隐瞒。“吴某确实知道这条暗道。”他话一落下就瞥见投机卖乖的管阁主摇扇的手一顿，心知对方也知晓一二。“但也如管阁主所说，上山的路有两条，吴某挑一条最安全有效的、就已应了对诸位的承诺。至于暗道——”
“这不影响你们对付顾掌教。”美竹打断了吴门主。
三层金光已散，他们浪费了约莫一刻光景。美竹庆幸这帮人不是在谷口反尔，否则今日绝无上山的可能——大峡谷谷中有白雾遮掩山峰身躯，亦有迷踪道藏匿山峰脚掌。箜明峰的真容非得看他脑门挂的“三层金光”。
他急切的指着峰顶说：“一刻已过。”
众人看去，确实如此。其他山峰，或圆盘或圆环的金光也悉数散去。
周门主收回视线，没有向冒失打断他的土人发难，因他从吴门主的半段话中听出了对方不愿分享暗道的意思。
此时他的内心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们咄咄逼人、责难吴长坡便是不甘愿就此离去，他们要吴令将隐瞒的事由讲个清楚明白，但对方拒绝了；另一方面，若就此妥协上山，真到鸟尽弓藏之际，他们不怕吴令，但顾掌教的机关暗道有谁可解？
说到底，他们还是顾忌魏派掌教。
周门主看向身旁的好友。单萍面无表情，没有看他。
时间紧迫，而抉择难下。这时候清影阁阁主向大家表明了上山的态度。
他不动声色的审视神色着急的土人，确定对方没有撒谎后点下头，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清影阁上下坚信，在吴门主的带领下我等定然能成功解救段姑娘，也定然能将顾掌教绳之以法。”
常帮主考虑过吴门主隐藏暗道背后的自私用意，譬如将魏派扫荡得更彻底、得到比他们多得多的宝器。
事实上攻下顾明远后的结果如何，这不好说。若是盟友一夕间变成对手，这峭壁山崖会是吴门主的盾，连暗箭伤人的机关也会是吴门主用来对付他们的长矛，这正是周、常两位门主担忧的。但常帮主唤吴门主一声大哥，六人中他也更亲近吴门主，是以，这方面常帮主没有怀疑。
如今吴门主坦言知晓暗道一事，事情敞开了，常帮主心里的隔阂也消除了，此前他也打消了对土人身份的怀疑。如此一来，常帮主又成了吴门主的忠心小弟。此时他见美竹和死对头跟随吴门主上山，虽抹不开面子也喊上一声，但心里痒痒的。因而，当吴门主的视线落向这头，常帮主不等对方询问就心甘情愿的答应了上山。
“滨湖帮全体上下自是要跟随吴大哥上山的。”他激动地说道。
陶门主是典型的墙头草，这次东风吹向吴门主，他便倒向吴门主一头。
直到此刻，六子中有周、单二人僵持着。吴门主作为此次远征的领袖，到底不愿意放弃两位盟友，他压抑着怒火，脖颈的青筋冒了一片，却仍咬紧牙、怕一张嘴就骂死这俩畏首畏尾的一派之主。
气氛依旧凝重。
忽然吴门主剑指箜明峰，面目严肃地对俩门主说：
“此次围攻魏派，师出有名，无人可指摘我们。而吴某只要一个魏派掌教。这话，结盟时吴某说过。现在也不变。”
两位门主的疑窦不会被这句话轻飘飘的打消。
“吴门主承诺魏派攻下后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兵器利刃归我宝器满门。我只怕有命拿，没命下山。”单门主的刻薄仿佛和他老子一个模子出来的，他挑明了心中的怀疑：“死在这箜明峰，到时候还叫人以为是和顾掌教同归于尽哩。”
吴门主握剑的手一紧。
管阁主收起纸扇，神色刹那冷漠无情。“话已至此，若两位门主执意带人离去，我等必不阻拦。”
此时吴门主对周单二人的心意再明白不过。
多年来吴长坡只针对顾明远一人，此刻他被质疑对盟友居心不良，有一瞬的恍惚和不解——他是何时要这金玉满门和宝器满门两位门主的性命了？吴长坡努力回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处，是以他对管武将人赶跑的做法也未制止。结果发现，与周单二人的矛盾在魔音阵一事上已初见端倪，隐瞒暗道一事则加剧了这份矛盾。
突然他灵光一闪，发现一点真相，以周单二人联手的实力，铁剑门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他们迟迟不愿登峰，还责怪他隐瞒暗道一事，他们真正怕的是铁剑门门主用顾掌教的机关暗道来对付他们！
吴门主回过味来就像被最厉害的蜂针刺了下，自尊受到很大的打击。他因对付顾明远不好与管武撕破脸，便由着对方口蜜腹剑，当然他也不好与周、单二人闹僵，所以费了口舌劝说两人。但单萍将话说到这份上，周征宇的态度也摆着，他确实不能、也不愿恶心自己来强留两人。
“既如此，他日再聚。两位保证。”他愤怒的转过身去，打算带常平等人上山。
周征宇和单萍心有不甘，却也不能随吴令冒险登山，便眼睁睁看着。
这档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问道：
“这便要走？”
弹指间，吴门主胸中的怒火停下跳动，俩眼皮连跳数下。
他急忙转过身，同时微妙地摆了个进退皆宜的姿势。下一秒，撞入眼底的正是着素衣、戴素冠，不仅端了架子，连和善温良之色也已丢弃的王有道。
周、单、常、陶四人也一阵吃惊。连土人美竹都瞪大了眼睛。
江南王家的掌舵人王秀新，字乐融，号有道，江湖人称“仙风道骨王有道”，亦有仁人志士的雅称。他是“北斗七子”的最后一子，与他们六人不同，与魏派掌教乃莫逆之交。此次围攻顾明远，吴门主没大肆宣扬，便是怕王有道帮着顾明远和他们打起来，且王有道有武林十大帮派之一的邬易帮做依仗，令他们投鼠忌器。如今王有道堂而皇之的来到大峡谷，他身后的弟子均是受戒苦修的内门弟子，清一色着素白衣裳，来时无声，个个眼神清明。
仔细看去，便都是面色憔悴，王有道的弟子也比六门派的草包弟子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吴门主等人自然以为王有道来助拳魏掌教，如临大敌。
一时间，六人的心声竟都是，王有道怎么来了！
吴门主没沉住气，他见王有道一身杀伐气息来到箜明峰山脚下，先开口警告：“你最好知道自己的立场。”
闻言，王有道的冷岑目光似利剑，直刺出去。
吴长坡被对方眼中的剑气刺到，直接嚷道：“不要忘记，你是七子之一的王有道，他是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陶门主没骨气的被大魔头三字吓得攥紧了身侧的短剑，人也躲远了两步。陶门主委实担忧吴门主在顾明远的好友面前如此否定此人会适得其反，且不说不知内情的新人弟子，他们七人都知道中原武林欠着顾明远一个人情。此刻吴门主以正邪不两立的说法威胁王有道，对方完全可以为顾明远一人而与他们六人为敌。
常帮主和土人美竹也怕王有道的到来让他们的计划落空。两人在吴门主和王有道之间来回打量。
箜明峰山脚，有人忧愁，自有人一派闲适地打扇看戏。与几人紧张到心脏狂跳的心情不同，管阁主瞧见王有道的一瞬眼底光芒大盛，连嘴角一抹笑也不自禁地加深了。常帮主一瞥之下恨得牙根发痒，简直怀疑管武是约了王有道来魏派找顾明远喝酒谈情来了。他却不知对方因清影阁阁主的身份知道诸多秘辛。
管武对吴长坡颇有了解，对王有道的来意也略知一二。如今王有道的势力让人顾忌，他却知道吴长坡不会妥协离去。后者诸多谋划，仅为顾掌教一人，想必心中早描绘了十数个抓住顾掌教的画面——这种即将胜利的感觉，绝非常平激动处大叫两声可比拟的。吴长坡如何甘心收手？
而事实上，王有道此次前来并是囊助顾掌教。
清影阁两月前递了条“天”字消息上来，说王有道的未婚妻灵珑死了。而作为清影阁最顶级的“天”字消息，侧重在后面一句，说王有道为找到凶手愿以一宝作为酬劳，只为手刃凶徒。且不说这一宝是魏派掌教赠予王有道可生死肉的奇药，乃世间少有的珍品，如今王有道出现在箜明峰山脚，管武略加思索便有了主意，自江南王家以每日三十里的脚程率众赶赴恩施大峡谷，王有道的弟子耐力不错，尚需三十五六日，另一方面，找寻凶徒的线索快则一两日、长则数年无果，王有道是幸运的，凭他出现在此便知是十日内查出了结果，所以他继“六子”出动，今日赶上了他们。
而他一个起誓为心爱的女人复仇的人，如此奔波不休到了箜明峰，显然是把顾明远当做了杀害灵珑的凶手。
管阁主不像他表现的“淡泊、无争”，他就是来对付顾明远的。此时他一心二用，目光停留此地，心思飘到了峰顶的某人身上，也为即将到来的一出好戏在心底倒喝彩：天道好轮回，古林，这一招杀人诛心，你可得好好受着哩！
那边王有道一改君子风度，既不理会吴门主的质问，也不管吴门主与常平等人眼神交流背后、商议的是将王有道连同顾明远一齐拿下的意图，他挥臂喝令弟子们登山。这架势摆出来比吴门主有成果，就见一片接一片的“白菜叶子”刷刷就踩上了登山的路，且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单周二人因王有道与顾掌教的匪浅关系而站到了吴门主的阵营，王有道一本正经的同样吩咐他俩：
“跟上。”
单萍与周征宇面面相觑。
这俩门主不明所以，吴门主看他们的眼神却带了点不对劲。常帮主一根筋的开始怀疑周单两位门主是顾明远的同伙。常平比不得陶门主有想法，后者心里话已经装不下一箩筐，他抿着嘴、皱着眉，除了恼怒管武不靠谱，就是在心里大骂王有道的不合时宜。
管阁主见新盟友没解释一二，又来搅浑水。
“王兄，两位门主不登山。”他说完故意打趣道：“王兄与顾掌教知己情深，怎的不阻止我们登山？”
岂知王有道目光一厉，一剑画弧，如虹剑气便砍在管武脚掌前一寸。
七子之一的王有道使一把昆吾宝剑，出剑不花哨，一气呵成、走中正路子，是根正的正派仁义君子。修为也胜过他们的任意一人。此刻剑气虽未伤了管武的脚趾，入地深有半掌的剑势却在警告对方，闭嘴。王有道也不看管武，还剑入鞘后对单周二人说：
“此次登山，在下保二位平安下山。”
闻言，单周二位如芒在背。
管阁主哼唧一声，继而优哉游哉地打着扇子。
在场诸位，也就管武清楚其中误会，他心知王有道是听了单萍无命下山的责难之词才有此一言。但这保平安的承诺由他这位顾掌教的“知己好友”对单周二人许下，不仅叫后者如鲠在喉，简直叫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然而管武宁愿绕弯子后被对方勒令闭嘴，也不直白的点醒王有道扬明立场。
果然吴门主跳过拉拢一说，误会王有道和周单两位门主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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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围剿大峡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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