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到中天,揽金阁内人声鼎沸。
作为全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阁内装饰得金碧辉煌,中央是个圆形舞台,铺着波斯来的编织毯,放了一匣子黄金,周围轻纱漫漫,随风轻荡。楼上二楼雅间,用珠帘隔着,影影绰绰只能依稀看见个人影。
沈觅雪端坐在内,铃儿、铛铛侍奉在侧。
揽金阁陈掌柜带着小厮,笑容抑制不住,亲自呈上佳酿:“沈小姐,此乃我店名酒玲珑千醉。”陈掌柜恭敬地将酒轻放到桌面,又向沈觅雪行了个礼:“还得多谢沈小姐将此宴会举办地选在揽金阁,除沈小姐惠顾外,我店酒水入账亦多了不少。”
沈觅雪微微一笑:“揽金阁乃江州陈家产业,陈二公子与我哥哥也有些交情,照顾些自家生意理所应当。正好我哥哥这两日就要来荆南了,今日宴饮花费,陈掌柜改日找他支领就好。”
陈掌柜瞬间领会意思:“宴饮花费自然是为沈小姐优惠二成,沈小姐尽兴,吾先退下了。”
铃儿在一旁笑出声来:“小姐,您这是一手坑公子,一手坑陈掌柜啊,哈哈。”
沈觅雪但笑不语,她对喝酒没什么兴趣,只饮茶,任由玲珑千醉搁在桌上。
“请沈小姐鉴宝——”楼下有人喊道。
沈觅雪一挥手:“铛铛,你先去筛查一遍,将那些太离谱的拦下来。”
一阵筛选,楼下献宝人群安静下来。
沈觅雪白纱覆面出现在二楼廊下,遥遥望着众人。
几枚玉佩被各自呈在托盘内,沈觅雪浅浅扫过,就知道这几枚不是。
又打量一圈,看见一个黑衣带刀的男子选了个靠后的座位,一门心思在吃喝,头也不抬。
盘龙会三当家莫龙上前一步,又命人呈上一盘子各式美玉,道:“沈小姐,双鱼玉佩已落入冰河,恐难再寻获,不如看看这些,都是顶好的美玉,由南疆的顶级工匠制成。盘龙会也不要那些黄金,只请沈小姐代为引荐引荐。”
沈觅雪偏头看了眼托盘上那些掐着奇异银纹的玉佩,淡淡道:“引荐谈不上,盘龙会在江上谁人不让几分,只管上拜帖,谁会拒之门外呢。只是家中生意,小女子一向是不插手的,找我恐怕是找错人了。”
众多献宝者又左一言,右一语争论不休,铃儿代为传达了沈觅雪的意思,将众人献上的玉佩一一讲出错处,才将众人平息下来。
有一道尖锐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沈小姐不会是拿大伙开涮吧,你那日掉到水里,都不知道被谁救上来呢?说不定是被谁摸去了,哪还找得到!”
众人交头接耳,这话说得难听,平白叫人联想。
沈觅雪冷了脸,但也并未发怒,从她悬赏开始,自然是预料到会出现各种情况。铃儿护主,听了这话生气极了,飞身下楼,手握银鞭,怒道:“哪个畜生,出来说话!”
沈觅雪想喝住铃儿,不要让闹剧扩大,这种人不必理他,手捏住栏杆,往下望,刚想叫铃儿回来。
却听得咔嚓一声,栏杆断裂,整个人从楼上不慎跌落。
众人惊呼,却来不及反应。
江桦放下酒杯,扯了块身边悬挂着的红绸,飞身而起,将红绸一端绕在楼的栏杆上,一端托住沈觅雪,又越过另一侧的木搭架,用自己的肩去卸力,将沈觅雪稳稳地接了下来。
直到沈觅雪从红绸上下来,毫发无损,众人才反应过来拍掌叫好,“少侠好身手!”
沈觅雪亦向江桦行了个江湖抱拳礼:“多谢少侠不吝出手。”
江桦看着沈觅雪,摆摆手,然后双手抱胸回道:“不必谢。”江桦右眉峰上略微断了一道,不笑的时候,似冰山不融,春雪不化。
“少侠也领了寻玉佩的任务?”沈觅雪边问边向江桦走近了些,头上的镂空蝴蝶钗一震一震展翅欲飞。
“沈小姐不是看了那么多块玉佩,没一块是?”江桦忽然挑眉而笑,眉间冰雪不在,多了些恣意不羁。
沈觅雪走近些,只是为了看清楚江桦,这是跟她的记忆中救他的人最为符合的。
面前这位少侠身姿如雪山上的松柏,冷而冽,鼻梁挺拔,瞳色深黑,又似泛着粼粼的波光,肤色冷白似不怎么受日晒。玄衣覆体,一件披风半撩在背上,半覆盖了左手臂,皮质绑带系在胸前。黑色鞣制皮革制作的腰带束着窄腰,挂着个黑金色的短笛,两条长腿随意站着,就已经压迫感十足。
沈觅雪指指揽金阁台上的一匣子黄金,对江桦道:“这黄金还没取走,自然是还没有人找到玉佩。”
此时,张小航挤开人群,嚷嚷着:“来晚了,来晚了,沈小姐,我给您找到玉佩了!”
张小航手上举着个小匣子,站到众人面前,极为小心地打开,从中拿出了一枚玉佩,双手奉着,递到沈小姐面前:“您看看,是不是这枚?”
沈觅雪让已经在身侧的铛铛把玉佩拿过来,葱白的手指勾起玉佩,面色沉冷。这玉佩,看上去和她的双鱼玉佩一模一样,刻纹一样,连触感都一样,甚至连玉佩上面的豁口都一样。
沈觅雪打量了张小航一眼,只见张小航满脸堆笑,眼神中尽是势在必得。
复又低下头看玉佩,沈觅雪有些不爽,今日出府前,妆奁里面本应该躺着的双鱼玉佩没了,又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眼前这位少侠,而是这小子用什么手段偷走了?这三百金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了,这又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沈觅雪看看江桦,江桦亦波澜不惊,意味不明地回望沈觅雪。
“三百金是不是归我了?”张小航脸上的笑意拉到了极致,就要朝着装满黄金的匣子冲过去,却砰地被一把带鞘的刀挡在胸前。
江桦的刀未出鞘,不过一下拍在张小航胸前,也让他吃痛,张小航恨恨道:“你干嘛!”
江桦则慢悠悠地说:“我知道沈小姐真正的双鱼玉佩在哪。”
“哦?”沈觅雪疑道。
张小航则更生气了,吼道:“我献上的玉佩不就是真正的双鱼玉佩吗?哪还有真正的双鱼玉佩!”
江桦对沈觅雪伸手:“请沈小姐让在下一观。”
沈觅雪挥手让铛铛把玉佩拿给江桦。江桦过手,在手上掂了掂,忽地向上一抛,刀光斩过,刀归鞘,玉佩才在地上断成两截。
众人均被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地上断成两截的玉佩,哪还有什么莹润的玉光,明明是两截木雕。
“这是什么障眼法,刚刚还是玉质,现在就成了木的?”众人窃窃私语。
沈觅雪亦被惊到,而张小航则已经扑到了地上,哀嚎:“我的三百金!”
“原来是幻术。”周围有人道。
沈觅雪朝向江桦,捋了一捋鬓发:“既然这是假的,真的在何处?这位少侠不是说知道真正的双鱼玉佩在哪。”
江桦挑眉笑着,似是很开心:“当然,沈小姐跟我来。”
沈觅雪跟上,铃儿亦紧紧跟在后面。
江桦带沈觅雪回到楼上雅间,合上门,转身对沈觅雪道:“这真正的双鱼玉佩,不是一直在沈小姐身上吗?”
“怎么说?”沈觅雪不解。
江桦不拘小节地用玲珑千醉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沈小姐看看自己的荷包里。”
沈觅雪将腰上挂着的荷包拿下,打开一看,竟然有一块玉佩在内,仔细查看,正是早上不见的那一枚。
“少侠果然好手段。”沈觅雪赞道,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少侠真是好颜色。
“你知道我?在找我吗?”江桦懒懒地笑道:“可惜我要走啦,黄金——记得折成银票给我,三百金太重不方便携带。”
原来是个爱钱鬼,沈觅雪笑笑,“少侠不知打算去哪里?本小姐这儿还有个赏金任务,价值三千金,不在荆南,不在江城,不知你接不接。”
“定金几何?”“三成。”
江桦摇摇头,“钱多风险大,有命赚,没命花,三百金够多了,知足常乐。”
沈觅雪轻咬银牙:“按任务完成情况折算,不接吗?”
江桦拿着酒壶,从窗口一跃而出,并不回头,只喊了一句:“三百金银票我自会去你家库房拿。”
沈临风到了荆南妹妹的别院,略梳洗一番,换了衣裳,就直去找妹妹。正好碰到沈觅雪从揽金阁回来。
沈临风到厅前主位坐下,沈觅雪直接于一旁入座,也没有向沈临风行礼。
沈临风并不在意,反而兴致盎然地问道:“觅雪?听说你办了个揽金阁大会?”沈临风束的是白玉冠,着的是湖水蓝的缎面暗纹袍子,未着饰品,不像管理江南银号的富商,反而像个读书人。
沈觅雪笑道:“这家里,最老奸巨猾的是爹爹,八百个心眼子的是哥哥,我也就管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刚回家身上的披风还未脱下来,沈觅雪很贪恋披风带来的暖洋洋,往后倚靠着拢了拢披风,放弃了在外一本正经的样子。
沈临风又提:“妹妹啊,听说你前几日在这别院加重了布防,防贼吗?玉佩丢了?”
沈觅雪不快,三百金没了,人还跑了,气道:“丢什么丢,不是在这儿吗!”她撩起挂在腰上的玉佩扬了扬。
不等人接话,又回击道:“宝物还没送来呢,我防什么贼。哥哥真会开玩笑。”
沈临风也长得好,一派清俊公子的模样,眼角弯弯,人畜无害:“宝物这不是送来了吗,已经安排好人手看管了,另还准备了路上的吃穿用度,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沈觅雪则有些不愉,冬天还没完全过去,就得离开北上,谁能高兴得起来。
意兴阑珊地回答道:“三日之后吧,打点下人手。”
沈觅雪回了自己的房间,铃儿向她汇报所探查到的信息。
“小姐,今天出现的少侠姓江,去年入秋才来的江都,后来辗转来了荆南,身手了得,是个赏金猎人,但性情古怪并不与人交往,居处也不确定。”
铛铛在一边用熏球暖着被褥。
铃儿拆解了沈觅雪的发髻,用细梳子,慢慢梳理,问道:“小姐,过几日就要出发了,那位少侠眼下也无处可寻,该怎么办呢?”
沈觅雪在手上抹着沉香雪膏,道:“今日他出手相助,说明是个善良的人;为了三百金能盗走玉佩,说明他既有些本事,还很爱财。我以金钱诱他,他未必不来。如若不来,查查他在银庄开的户头,既然要的是银票,免不了要存要取,通过记录就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铃儿低声笑了起来:“小姐您想得也太多了吧,为这位少侠这么上心思。”
沈觅雪自然地回答:“那当然,他这么好看,又是救过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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