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玻璃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却锁不住关疏影心底翻腾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恨意与深深的挫败感。
她深陷在宽大的座椅里,像一座被彻底摧毁的堡垒,昔日挺直的脊背塌陷下去,头颅低垂,发丝凌乱地遮住眉眼。
那种无力的坠落感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冲劲和力气,如同五年前那次穿越时光再次将她狠狠攥住,拖入绝望的泥沼。
五年前。光标数字传播。
那时的关疏影,年轻,锐利,带着初生牛犊的冲劲,正站在职业晋升的关键节点。手里握着的,是云巅金融庞氏骗局的大案。受害者名单上,陆家的溪山画廊格外刺眼。
她还记得卷宗里的细节:陆家长孙陆书达风光无限,陆峰海外寻宝为家族增光,而野心勃勃的陆胜,陆清浅的父亲,刚刚接手画廊,意气风发。
陆家本该蒸蒸日上,然而,被嫉妒和怨恨蒙蔽了双眼的陆胜为了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为了保住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贪婪,竟将家族资金、无数艺术家的心血、甚至可能包括陆清浅的未来,都押注在云巅金融这个华丽的骗局上。
泡沫破裂后,陆胜的所作所为,更是将人性的卑劣展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他联合其他“大客户”,钻法律空子,试图将损失转嫁给更弱小的受害者。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找了BSC来主导舆论妄图通过舆论迫使法院将判决结果偏向他们,用为数不多追回来的资金填补亏空。他甚至还计划好了用画廊背书卖赝品来将损失嫁祸给旁人。
关疏影恨陆胜!恨他为了保全自己的财产和地位,竟能如此不择手段,如此残忍,他视他人的血泪为草芥,视职业道德如无物,他为了那点肮脏的利益,不惜践踏一切。
而她关疏影,不过是这场肮脏交易中,一个碍眼的绊脚石。她代表的是另一群受害者,一群同样无辜却可能被陆胜之流踩在脚下的人。
她制定了详尽的计划,收集陆胜的证据,试图在关键时刻引爆,为委托人争取公平。
然而,命运给了她最恶毒的一击。一封实名举报信,几张她和前女友程野在办公室角落情难自禁拥吻的偷拍照,被配以“无耻同性恋操控媒体”、“公关公司暗箱操作”的诛心指控,瞬间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到现在关疏影都记得那天她的手机接到了无数的陌生电话、陌生短信,内容甚至都是出奇的一致。
垃圾!恶心!死同性恋!
BSC落井下石,水军如潮。委托人纷纷解约。光标数字为求自保,毫不犹豫地将她扫地出门。她的职业生涯,尚未攀至巅峰,便因这肮脏的构陷轰然倒塌。
接下来的日子,是炼狱。
恶毒的谩骂铺天盖地,她将自己囚禁在黑暗里,不敢拉开窗帘,不敢出门。远在国外的母亲气急攻心没到半年就撒手人寰,她的父亲,憔悴地奔波,只为照顾她那颗破碎的心。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整整半年她没踏出过家门一步,父亲曾经想接她去国外,可只要一有什么动向就会被人公开到网络上,似乎所有的原罪都在她一人身上。
可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在追寻正义,只是碰巧喜欢了一个同性别的人,难道就要因此让他万劫不复吗?
她恨程野的沉默,恨BSC的阴险,恨默许一切发生的陆胜。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封举报信,就是BSC给陆胜出的为了转移视线、打击对手、甚至是为了报复她试图揭露他肮脏勾当的肮脏手段。
用她最私密、最不容于世的感情作为武器,将她彻底摧毁。
安眠药吃了一瓶又一瓶,劳拉西泮吃了一盒又一盒。
陆胜为了保全他那点肮脏的财产,竟能同意用如此残忍、如此下作的方式来构陷一个无辜的人,他毁掉的不仅是她的职业生涯,更是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对人性的信任。
这份恨意,如同烙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从未消散。直到两年后,良心发现的程野艰难地帮她澄清污名,伤痕犹在。
五年过去了,她本以为她可以利用陆清浅抓到陆胜的把柄还自己一个真相,结果没想到,陆清浅比她爹更有心机,看来这陆家就是要她万劫不复。
深埋在臂弯中的头颅,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呜咽。
多么熟悉的无力感啊。
一次是五年前那肮脏的照片,一次是昨夜那致命的泄密。
都是精准打击,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内部最致命的部位被捅刀。
她该相信谁?还有谁能信?
“关总监……”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又异常坚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关疏影猛地一震,却没有抬头。她知道是谁。是那个刚替她挨了巴掌,脸颊还肿得老高,眼神里藏着委屈和执拗的女孩,陆清浅。
陆清浅走到办公桌前,无视空气中弥漫的冰冷和疏离,直视着那片阴影中的轮廓:“我知道您不信我。换做我,也很难相信我自己。”
她咬字有些不清,脸颊的疼痛拉扯着神经,但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但我有个办法,也许……也许能试试看,找出那个藏在暗处的鬼。”
“出去。”关疏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从臂弯中挤出两个字。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陆家人,尤其是陆胜的女儿!那份刻骨的恨意,在看到陆清浅时,如同被浇了油的火苗,瞬间升腾。
“请您听我说完!”陆清浅没有退缩,反而提高了一点音量,那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对方能这么快知道所有事,抢在我们前面,说明他不仅知道林国栋账户的50万美金,知道我查到的李梅那200万香江汇款,更知道我们内部整合信息的进度和通告发布的准确时间点!这个人一定在我们核心圈子里,而且地位很高,能接触到所有资料!”
关疏影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回应着她。
“我们可以设个局!”陆清浅眼神灼灼,“伪造一份新的、足以‘翻盘’的关键证据!一份高度机密的、只有极少数核心人员才知道的‘杀手锏’!比如……一份能证明那两笔资金流向其实是某个幕后推手陷害的银行密钥,或者……一份李梅清醒后能指证幕后操纵者的关键证词伪造件!然后,故意泄露它存在的消息,但只让极少数人知道,守株待兔!”
“荒唐!”关疏影终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斥着不信任和讥讽,那目光深处,是翻涌的对陆家的恨意。
“陆清浅,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抓特务?对方这么狡猾,你能伪造得滴水不漏?稍有不慎,就是再给敌人递一把捅死T&R、捅死博古的凶器!”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语气刻薄而充满恨意。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自导自演的双簧戏?演一出苦肉计博取同情,最后里应外合,彻底把我和T&R、把博古碾碎!你的苦肉计,挨这一巴掌,演得确实很真。”她意有所指地看着陆清浅的脸颊,仿佛心底已经确定那个间谍就是陆清浅一般。
陆清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那**裸的指控,以及关疏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她的失望以及不信任。
委屈如同毒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脏,让她呼吸都困难。
可她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她放弃。
她挺直了背脊,直视着关疏影充满恨意和疲惫的双眼,“关疏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你就在这坐以待毙!反正我就是一个新来的,大不了我拍拍屁股走人我回家里继续画画,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试一把!至于挡那一巴掌……”
她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自己肿胀的侧脸,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您觉得谁会为了演戏,让人把自己扇得差点耳膜穿孔、脸肿得像个猪头明天都没法见人?!我图什么?!图被您这样指着鼻子骂是间谍吗?!”
她的质问带着愤怒,像巨石投入死水。
关疏影被震住了,那眼神里的伤痛、倔强,竟与她心底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共鸣。
“我图什么?”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冷静下来,带着一丝决绝,“我只想告诉你,我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不可能被打倒的,我只想证明,我没看错,想证明,我没让你失望。”
“现在,我只想抓住那个真正的间谍!这个计划有风险,我知道,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T&R就完了,博古也完了,我们两个——”她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刺进关疏影眼中,“一个被怀疑成间谍,一个被当成废物,我不甘心,我才从家里跑出来,还没闯出什么名堂来,难道您甘心就这样被藏在暗处的小人打到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关疏影眼中翻腾的恨意、怀疑和疲惫,在激烈的冲突后,缓缓沉淀、凝聚,最终化作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冰冷狠戾。
或许,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说具体计划。伪造什么?怎么放?怎么抓?”
此章已修,放心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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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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