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疏影没有搭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两人之间的空气因为陆清浅这一句话又有些尴尬,电梯里也只能听到电机运行的声音。
见关疏影没有回话,陆清浅也很识趣的没有再追问,自己肯定是又说错话了。
电梯里暖黄色的灯光让工作一天的疲惫感被进一步放大,前一天的宿醉再加上今天出的洋相和高强度的工作让陆清浅疲惫不堪。
电梯停到一层,关疏影摁住电梯门常开的按键,“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公司上班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如果你那么喜欢打扫卫生的话,最起码要再提前半个小时。”
陆清浅当然听出来这是关疏影在讽刺她,可眼下自己这状态也无力招架,只能尴尬的笑笑离开了电梯,然后目送着关总监自己下到负一层的停车场。
来到大街上,夜色已经渐渐深了,即便是夏天这个时间天空也几乎看不到光亮了,天地笼罩在了一股犹豫的蓝调中。
以前画画的时候,陆清浅最喜欢这种蓝调了,让人感觉到安静、安全。
陆家是艺术世家,与经常能看到的那种家族产业不一样,陆家的产业就是一家百年画廊。
从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和自己讲过,陆家的画廊从清末的时候就有了,大清灭亡了、民国覆灭了,这画廊都没关过门。
爷爷是有名的艺术品收藏家,大伯是有名的画家,小姑在国外做着设计,自己的父亲经营着画廊。
这一家子都是靠着画吃饭的。
只是,本来就古板守旧的爷爷更偏爱大伯,即便父亲给家里挣来了更多的家产甚至设立了基金,在爷爷眼里看来都不如大伯的画有价值,这也是为什么父亲和母亲一定要逼迫自己学画画的原因。
父亲把渴望从爷爷那里得到的爱转寄在了陆清浅身上。
爷爷常说,清浅是陆家最有潜力的,好好培养以后一定比她大伯还厉害。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套在了陆清浅的脖子上,从那以后父亲像着了魔一样,每天都逼着小清浅学画画。
可小清浅毕竟也是人,是人就总有被压垮的时候。
那是陆清浅参加艺术联考的现场,一连几个周期的集训早就透支了她的精力,可父母亲又偏偏给予了她太多的厚望。
“小浅,你一定要好好考,所有的题你都画过,爷爷也说过你一定没有问题的,绝对能考上都城美院!”
“小浅,你必须考上都城美院,考不上画廊就是你壮壮哥哥的了!”
“小浅,不能让爸爸妈妈失望啊!”
“小浅,爸爸妈妈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小浅,你要是考不上都城美院,就不要再回家了!”
最后,陆清浅晕倒在了考场上……
第二年复读,陆清浅和都城美院失之交臂,考上了云州大学,虽然差了一点但勉强爷爷还是满意的。
可父母却似乎怎么也不满意了,从入学的第一天他们就给陆清浅定下了考上都城美院研究生的目标。
本来以为还有四年,陆清浅能松一口气,可没想到的是父母的掌控欲愈发严重,每一年都像是在经历高三那一年。
终于,在大一的结尾,在她暗恋的女生被母亲发现的那个暑假,她自作主张转到了传播学专业。
夜幕降临,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暑热褪去。
陆清浅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这两天的遭遇让她头大,所有的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像是一切都是被演算好的一样。
可这毕竟只是她的感觉,或许是从小就提心吊胆惯了吧。
摊在桌子上的速写本被随意翻开,手机传来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陆清浅无力的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个小红点。
是大伯的儿子,陆书达,父亲嘴里的壮壮哥哥发来的。
“小浅,周末回家吗?爷爷想你了。”
屏幕被陆清浅熄灭,手机又扔到了一边,她不想去回这条消息,从和父母决裂之后,几乎所有人在那个时候都指责过她。
陆家对于陆书达而言那是舞台,他的天赋好、又是青年画家,自然得到了全部的爱,而她呢,即便成绩再好也始终成为不了父母心里的样子。
家族的矛盾从此埋下了种子。
陆清浅太累了,前一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捋清楚,第一天上班就出了那么多丑,现在又有了陆书达的召唤,这一切都让陆清浅感觉到头大。
她无力的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晚上十点多,还没吃晚饭的陆清浅被饥饿感叫了起来。
随手点了个外卖后,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等待外卖的这段时间她坐到了桌前,看着面前的速写本发呆。
往前翻了几页,大部分都是在大学时候的采风,再往前翻就是缺失的那几张肖像画了。
没错,那几张就是被父母撕毁的她喜欢的那个女孩。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陆清浅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昨晚和关疏影暧昧拉扯的时候了。
事已至此,她所追究的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好像也不重要了,反正她本来就是喜欢女孩,这样的事情也是早晚要发生的。
26岁了,也可以自己说了算了。
陆清浅没有了早上的那些无措、懊悔,但她竟然还有些回味昨晚的缠绵。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和她喜欢的蓝调不一样,那是混合着暖橙色的夕阳,温暖但是却又有一点凄凉和悲壮。
陆清浅拿起了画笔,翻到了空白的页面上,描绘着脑海中的画面。
画面里,关疏影穿着丝质衬衣站在夕阳中的海边,表情温柔,眼中带着笑意,海鸥掠过头顶,身后的海浪翻腾汹涌。
整幅画面看上去既温馨又危险。
就像是陆清浅眼里的关疏影,她既看过她的温柔也看过她的冷漠。
夜幕低垂,云州市某个高档小区的顶层公寓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关疏影陷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周身笼罩着一层疲惫而疏离的静谧。
三花猫“琥珀”轻盈地跳上沙发,熟稔地在她腿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下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关疏影的目光落在琥珀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搔刮着它柔软的下巴。
昨晚陆清浅哼唧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关疏影的手指微微一顿,琥珀不满地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心。
白天被密集的工作占据,无暇细想。
此刻夜深人静,那个在电梯里狼狈、在办公室里思路清晰、在清晨酒店里茫然无措的身影,连同昨夜混乱的触碰都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在深处荡开。
但下一秒,更汹涌的、浸透了寒意的浪潮便将其彻底淹没。
她是陆胜的女儿,她是陆家的人,她是眼下自己唯一能找到五年前那个事件真相的唯一钥匙。
那一晚,社交平台上那张被疯狂传播、放大的照片。
她和程野在无人角落的短暂依偎,被恶意裁剪、解读成肮脏的交易和不堪的丑闻,她至今仍没有勇气点开那个帖子的详细内容,那些谩骂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光标数字传媒的会议室里,开除的通知扔到她的面前,同事们对她避之不及。
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坍塌。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拉紧所有窗帘,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在国外的父亲为了照顾她整整一年都奔波在大洋的两边。
她恨。恨对手公司BSC的无耻构陷,恨舆论的盲目跟风,恨程野在最初那一刻的退缩与沉默……更恨那个隐藏在幕后,用她这个烟雾弹以掩盖更大阴谋的罪魁祸首。
三年后,程野后来为她澄清了谣言,洗刷了污名。博古的周慎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给了她东山再起的平台。
她做得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但那股恨意和不甘留下的伤口却没有愈合。
她用了一年的时间,独自搜寻、拼凑、分析。所有的线索,最终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陆家画廊
那个在云巅金融暴雷案中损失惨重、却又在风暴中展现出惊人“韧性”的百年老店。尤其是陆胜,陆清浅的父亲,他在风暴前后的某些“自救”手段,透着令人不安的灰色气息。
可陆家密不透风,她又能怎么接触呢?
陆清浅。
她是陆胜最想控制却失控的女儿,是陆家看似边缘却又血脉相连的成员。她年轻、单纯,刚从家族的桎梏中挣脱,带着对世界莽撞的探索欲和对爱情的懵懂情愫。
接近她、利用她。
这是撬开陆家大门、找到当年构陷真相、揪出幕后黑手最快,或许也是唯一的途径。
感情,是最锋利的匕首,也是最有效的通行证。昨夜那场精心安排的邂逅和解围,便是计划的第一步。
琥珀似乎感受到主人身上散发的冷意,不安地动了动。
关疏影收回飘远的、浸满寒意的思绪,眼神重新聚焦,指尖残留的、因想到陆清浅昨夜模样而升起的一丝异样温度,早已消散无踪。
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冷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开一个没有备注名称、头像一片漆黑的联系人。
“这是答应你们的尾款。”
“谢谢关总,以后有这种事情还可以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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