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傅舟皎入朝前特意移步看了眼那濒死的人,见他暂时无碍便交代几句回身踏上马车。
车夫驭马照常停在左掖门旁的空位中拉开帘幕。
傅舟皎抬眸放下手中的茶具理顺身上的衣着,他弓腰走出厢间踏下短梯落地,谁知竟与刚复位的祁商碰面。
“祁将军好久不见啊,近些日子如何?”
闻声祁商本想置之不理,可时到如今那奸人的身份位次于上,按照礼仪他定是要回的。
“近日不错,承蒙傅相挂念。”
说罢他也不想在与这人周璇连忙行礼移步至右掖门下,不知是许久没穿朝服的缘故还是其余原因,他如今走着两步竟顿感周身疲惫。
待人群集齐分散左右两旁,不出半晌空中便响起一阵沉厚的钟鸣声。
当他跟随人群走入堂中目光不自觉投向四周,先帝在位时向来从奢极简,可现如今满堂金碧辉煌,檀木制的四柱嵌入向上腾飞的金龙,窗口挂着玄镜引光入室。
——可真的贤君下代出昏君。
不过这复位说来也是奇异,祁商早在长女称将出征时就已罢官修养,岂料昨夜用膳之时外头突然来报称官内人下派皇帝指令。
他遣散内妻与侍仆,独自一人等了片刻才见来人竟是一身材胖矮的阉人。
围着他旁的有四人看模样应该是护卫军,待那人靠近了些祁商方才看清他的整体轮廓。
那阉人肤色暗黄眉眼丧气下垂,配上嘴边一圈的红印看去落魄极了,要不是那一身得体衣服撑着咋看都与平常百姓无出。
那阉人入门便端着架子手捧黄布卷轴,直到瞧见祁商跪地躬身,他肥硕的脸上才露出一抹微笑双手摊开卷轴。
“承蒙天恩帝诏曰,念其长子祁爻统帅有方特派其南下守疆,如今朝中武官空缺特请复职,钦此布诏。”
接下卷轴他起身恭送众人离去才回房从木箱中取出朝服。
开朝过了半晌祁商见众人相安无事各报民情,还以为可以苟活到下朝落个一身轻,不料原本缄默无言的秦尚书竟忽然出言上述。
他顿感不妙地侧头望向秦令,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份述言册文。
“陛下,前些日子祁将蔺州凯旋大捷,如今去往南疆也有些时日了,这是当地县令来报还请陛下过目。”
说罢他双手奉上册文等着那宦官派人来取,傅舟皎抿嘴手头握紧笏板,他不知秦令在册文上写了什么,只能祈祷他不过河拆桥。
“放肆!朕赏赐她这么好的恩惠,她却这般辜负朕!”
黎镇丢去册文面带怒意,他目光瞥向底下躬身的祁商拍案叫人将他擒下,拖拽到大殿的正中央出言逼问。
“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人!如此荒废天恩简直该杀!你自己看看南县上谏的话。”
祁商被人生擒早已晕了神,他哆嗦地向前伸手捡起册文,入眼便是几行文字。
——听闻有将入南疆臣日夜挂念,岂料时至今日都未成有一人来往,陆道多匪怕旁生危难便上言禀报。
“陛下……这恐怕有些误会,这册文说不定是几日前上报的,如今或许已到。”
秦令见气氛凝固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出声,他斜眼看向傅舟皎见他点头这才出言反驳道:“陛下,这册文是昨日傍晚收报的,算来也就是两三日前南县上报的。”
“这……”
黎镇望着底下的人眉眼微沉,名义上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可私底下却也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父皇驾崩前三日他被暗军强行带到他寝宫,本来还担心会遭遇不测,岂料父皇像是回光返照般从床上坐起,金丝绒的被套从他身上滑落。
屋舍禁闭烟雾缭绕的点满药香,他下意识跪地等着父皇发话。
等了许久不见面前的人发话,黎镇稍抬头用眼瞄向他却对上那双阴沉的眼眸。
“父皇叫儿臣来有何事?”
黎洱洲扯着嗓淡然诉说:“其他胞弟兄长撑不住事,你尚可磨练意志。”
“儿臣是废妃所出,按照祖上礼数是不可的。”
他将头低埋的更深本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黎洱洲头疼欲裂深知自己大限将至,他轻咳声让躲在屏风后的人走出。
黎镇瞧着那人一席黑袍修身,脸上还戴着一幅花纹奇异的青铁面具,这么看去格外唬人。
“然后他就是你的师傅,无论他让你做何事都要言听计从,脑袋也灵些不要像今日这般愚笨。”
说罢他缓缓侧躺而卧。黎镇注视着那人移步父皇床边,见他伸手推平身体盖好被褥,随后从头顶处取下几枚细针。
“殿下,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傅,我姓纪名驭渊,日后还望多包容。”
他抬头见那人摘下面具看清长相后愣了片刻,方才明白他为何要带着个如此丑陋的面具。
只见这人五官端正分明皮肤白皙,虽是微阖眸但眉宇间舒展开来就如一幅幽静的山水画般让人沉沦其中——这怕不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胚子。
忽地他思绪回到如今目光投向祁商,说到底他也空有一个名号并没有掌握实权。
“罢了,念其出征有功便免去杀头的罪行,改为抄家流放北荒,今日下朝便即刻实行。”
祁商听此顿觉心凉,他麻木地抬头望向座上人嘴里半天憋出一字:“是。”
他说罢挣扎着起身走回原位,木愣的在心中盘算该如何迈步,想必今日上朝明面是复位,实际却是那帮小人勾搭残害的陷阱。
辰时二刻,祁商下朝没有理会同僚的慰问径直坐上马车赶回府中,他推开正室的门找到内妻嘱咐道:“赶快找些值钱的东西用包袱包好,埋在偏门后的那棵树下。”
安楚制香的手头一顿蹙眉看向来人,她那见过祁商如此,一时不知发生何事连忙起身询问:“附近出何事了?”
他翻柜寻金银首饰望向安楚:“祁爻怕是真的在路途当中出了事,今日上朝那一向和气的尚书竟拿出南疆县令的册文,上头说祁爻多日未到南疆。”
忽地他又想起什么续而补充道:“至于真假现在也没办法去考究,圣上大怒却念其出征有功免了咱们诛九族的罪,现如今要将我们发配到北荒。”
安楚听闻一时失神向后踉跄瘫倒在座椅上,手边檀木制的香粉盒被她扫散大片,微风轻吹便扬起粉尘。
“二房身子骨弱,这颠沛流离的她怎么受的住?”
祁商见状手握几枚金宝钗凤靠近,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在思考,看着时晨抄家的人许是在下午到访,他们如今还有时间挑些宝物。
“楚娘,害得你跟我吃苦了。”
临近午时,甘幽古都以南十里驻扎着曷叶部落,大祭司身着暗面色的祭服面带丝纱跪在地上双手接过族长传来的凤羽走上祭台。
她从一旁的炬手处拿过天火点然木垛踱步着疯舞嘴里念念有词,待火燃变成幽蓝色时便把凤羽丢入。
“曷叶的人啊,接受上天的火焰蜕变吧!”
“我们永存不朽!”
“……”
邬尧坐在边上手中握着刚烤好的鹿腿,他身材魁梧肤色蜡黄,左脸眉骨上延伸出道半寸长的伤疤几乎覆盖脸颊。
“阿尔,你说那莲花母神拜了这么多次,怎么也不见赢?”
伏尔比他瘦小些发辫绕后勾绞成蝎身留下长尾,不同于其余人他面色白净,修长的眉峰下生得双极美的杏眼,眶点缀上两颗黑痣秀气十足。
他看向坐椅上的人撇了撇嘴选择闭口不谈。
“阿尔,听说新诞生了一位天女,传言都说她的到来将为我们换来胜利,你吱个声我听听。”
“可司,注意点你的发言。”
听着声音他回头看向那人。
吉沅传闻中是上任天女的候选,也不知是什么何缘故她在祭坛上亲手焚烧去笪布。
喇地都说她天生血脉中就流淌着凤凰的贵气,其面相生得柔情似水,却天赐双犀利的鹰眼配上她刚毅的性子给人透出一种威严。
“阿迪,我只是随便说说,前些日子阿达他们去打蔺州不也是参拜过神祖,最后竟被一群残兵败将打退。”
“可司闭嘴!不然就把你关进冗寺口。”
吉沅粗布红染狼皮环腰,满头青丝勒上银饰独右耳后留下细小麻花辫子落于肩。
她将手搭在邬尧肩上垂眸无声警告。
邬尧见此眼神黯淡下来坐稳收去那桀骜不恭的脾性,他端详着面前挥舞苍鹰尾羽的天女眼底满是戏谑。
他生性不信神佛便也没把祭祀当回事,只是他看着祭台上的那人竟有些眼熟,至于在哪见过他也不太记得了。
“那些在蔺州出逃的人现在在哪?”
邬尧咬下鹿肉无心观看上头的祭祀,他侧头望向伏尔用手肘轻击他的腰间。
“他们正在四营中休养。”
“把他们叫过来一起看,主上战死他们就跑,我感觉他们需要天女的洗礼。”
半响台上天女携同男炎龙口含烈酒举把喷射出火焰,伏尔此时也将人带到他面前。
其中有一人邬尧认识——戎生。
想来与他还有些许的缘分,想当初二人共同辅佐主上,得与他那习武的天赋竟遭到他的陷害。
“戎生,好久不见啊。”
戎生半跪着目光转向他可真是冤家路窄,他生来面向穷苦常被人称做煞星,也不知邬尧当初为何要与他为伴。
他只知被压抑的久了眼里便见不得光,当初分明同在一个级别他却能得到主上的亲传——都城区中捆绑于木桩上当街示众三日,那滋味现在想起来也够呛。
“原来是你,看看你这如今的地位,按理说他们都叫你可司,真是风光无限啊。”
邬尧提着鹿腿起身走到他面前将肉移至他嘴边:“说这些干什么?倒不如一起吃肉。”
戎生拿捏不准他的想法,只知如今这人陌生得让他感到有些后怕,他不由得将头往后移暗自咽了口唾沫。
*期间这一章出现的专有名词皆为虚构
*其中口含烈酒吐火处借鉴川剧中表演绝技,未经过专业训练禁止模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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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甘幽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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