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铅灰色天空下光线黯淡，教室内的灯光也显得有些昏黄无力。
江舟把课本往桌上一扣，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终于熬到社团活动了。”
林烬淮将草稿纸夹进习题册，眼睛微微弯起：“这么期待？”
“那当然！就今天的课最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江舟歪头看向他：“我打算先跟你去射箭场看看，再去击剑队。”
向庭禹扒着椅背探出头来：“射箭有什么意思？不如来看我和沈砚之下棋。”
沈砚之面无表情：“就你那水平，也好意思让江舟来看。”
“喂！我请小江指导指导不行嘛！”
余思文从后门进来，叹了口气：“不行。”
向庭禹：“？”
她走上讲台，擦掉半面板书写上通知：“天气原因，部分场地无法使用，本周社团活动取消。”
“啊？”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江舟整个人都蔫了，下巴抵在课桌上：“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天气预报明明说晚上才下雨！”向庭禹拍桌而起，指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细密的雨丝开始飘落，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
已经走到门口的同学满脸绝望：“那这两节课干啥？继续上自习？”
“各班随机排课，我们班——”余思文推了推眼镜，“上两节语文。”
“不是吧！”江舟哀嚎一声，把脸埋进臂弯，“天要亡我。”
社团活动没了就算了，为什么非得是语文课？
“语文课的话……”身边传来幽幽的声音，“要抽背。”
江舟猛地抬起头，后脑勺撞到窗台发出闷响：“谁在说话，找打。”揉着发疼的脑袋转身，正对上林烬淮含笑的眸子。
林烬淮按下他后脑勺翘起的头发：“我。”
“……你也找打。”
空旷走廊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身干练职业装的姚萍踏进教室：“通知都看到了吧？”
鸦雀无声。
姚萍将教案放在讲台上，神色难得柔和：“天公不作美，只能辛苦大家再坚持坚持。”
一片死寂。
她从盒中抽出一支新粉笔，“咔嚓”折成两截：“还有五分钟上课，大家可以抓紧时间复习。”
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论语》抽查”四个大字，“打铃就开始。”
果然，表面的温柔都是假的！
“哗啦——”此起彼伏的急促翻书声瞬间响起。
五分钟转瞬即逝，刺耳的上课铃划破一室寂静。
姚萍点开电脑上的随机数生成器： “书都合上，今天抽三位同学默写。”
江舟瘫在座位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林烬淮，你会吗。”
“应该没问题。”林烬淮正在笔记本上画画，笔尖一顿，“你呢？”
“……我完了。”
原本计划今晚回去背的呀！谁知道突然冒出来两节课。
“十四分之一的概率。”林烬淮轻声安慰，“不一定会抽到你。”
“是吗。”江舟盯着投影幕布上跳动的数字，“借你吉言。”
“学号32。”
高宇凡推了推眼镜，稳步走上讲台。
江舟舒出半口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下一个，26。”又一位同学起身。
“太好了不是我。”江舟小声嘀咕，指尖的圆珠笔在桌面敲出轻快的节奏。
姚萍按下鼠标左键：“最后一位幸运儿是——”
“13。”
向庭禹在后面“耶”了一声。
沈砚之抬头：“我记得是江舟。”
江舟：“……”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是的你没记错，就是我。
林烬淮忍笑看向他，眼睛弯成月牙：“加油，不会写也没事。”
姚萍的目光扫过来，眉梢微挑：“是你啊江舟。”她敲了敲多媒体控制台，“赶紧的，别磨蹭。”
江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讲台。
三秒过去，写出“子曰”。
三十秒过去，“君子食无求饱……”出现在黑板上。
林烬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刚才是在逗他？
一分钟过去，字迹依然停留在原处，黑板上再无其他。
姚萍盯着那孤零零的一句话，冷笑：“就会这一句？”
江舟讪讪放下粉笔：“……是。”
“行吧。”姚萍看起来有些宽宏大量，扫了一圈教室，“搭档是谁？”
林烬淮站起身。
“恭喜二位，站墙角去吧。”
雨丝越来越密，无数银线在天地间交织，窗外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
两人并肩站在教室后方。
江舟的后背贴着微凉的墙面，余光瞥见林烬淮的校服衣角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他感到有些抱歉，轻扯了扯对方的袖口：“对不住你，我下次会认真背。”
林烬淮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小包纸巾，替江舟擦掉指尖残留的白色粉笔灰，唇角漾起清浅弧度：“我觉得这样挺好。”
江舟垂眸看了眼，上面还印着憨态可掬的卡通小船。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童心未泯。
“哪里好了？”
林烬淮看向窗外，清透雨水从房檐滴落，香樟树叶微微摇曳，地面水洼泛起涟漪……
还有江舟站在身边。
他撤回视线，眼含笑意：“哪里都好。”
江舟顺着他刚才的目光望去，窗外春雨绵密蜿蜒成溪，小鸟安静躲在枝头，草尖滑落晶莹水珠……
“是还不错。”
如果能坐下欣赏这番景色就更好了。
“再讲话你俩站出去。”姚萍冷眼扫过来。
两人闭紧嘴。
有风挟着湿润的草木香拂过，卷起林烬淮手中摊开的笔记本——上面画着一个在黑板前冥思苦想的小人。
—
暮色四合，细雨在路灯下织出朦胧的光晕。
由于没带伞，江舟和林烬淮是把衣服撑在头顶，踩着水洼一路飞奔回家的。
结果就是——
“快去冲个热水澡！两个傻孩子也不知道叫我们来接。”陶婉怡将两条毛巾扔过来，又往两人手里各塞了杯姜茶。
俩傻子浑身都湿透了，喝完姜茶就被赶去浴室。
擦着半干的头发上楼时，江舟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便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首先坐在书桌前背完《论语十二章》。
然后刷了半套题。
然后没事干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变小，台灯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江舟眼神逐渐放空，开始托着下巴发呆。
自从林烬淮住进来，自己似乎有空就往隔壁房间跑？
这样好像不太好。
虽然不懂的难题可以问他，无聊的时候可以找他，有趣的事可以分享给他，但是……
反复琢磨，愣是“但是”不出个所以然。
等了半天还不见林烬淮从浴室出来，江舟索性捞过一旁的手机点开《银脊》。
他先登录自己的账号，刚一上线，消息提示音便“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江舟扫过最上方一条。
【系统提示：检测到0.3光年内有同星系玩家，是否添加好友？】
附近玩家？
江舟点进对方主页，赫然是个顶配的满级账号。
妥妥的氪佬。
几下刷完周常，江舟突然想起答应沈砚之的报酬。于是又切上他的号，顺手清完任务后，操纵银色机甲穿过陨石带，到涅墨西斯星云刷碎片。
第五十块S级碎片入库，江舟退出游戏，准备下楼倒杯水。
他没注意到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
推开门，和正站在走廊中央的林烬淮四目相对，湿热的温度铺面而来。
而他发梢还滴着水珠，且只松松垮垮地系了条浴巾在腰间。
江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游移——从对方宽阔的肩膀到紧实的腹肌，再到半隐在浴巾边缘的人鱼线......
林烬淮身材为什么会这么好？！
等等——这不对。
江舟猛地别过脸，整张脸红得能滴血：“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林烬淮瞥了眼他的耳尖，随意拨了下湿发：“衣服不小心打湿，只好这么出来了。”
尾音拖得很长，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你还笑！
江舟一把拉开对面房间的门，猛地将人推进去。
他的掌心触到对方温热的皮肤，触电般缩回手：“穿好衣服再出来！”
门内传来低低的笑声：“知道了。”
江舟逃回房间，在床上来来回回滚了几圈后，将脸埋进枕头。他抬手捂住发烫的眼睛，却遮不住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下次不许再乱瞟了！
没一会儿，门板传来两声轻叩。
江舟用头在枕头上连撞几下，才深吸一口气起身。
林烬淮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两杯刚热好的牛奶。
“我可以进来吗？”说话间已经迈步走进房间。
江舟：“……”
装模作样地问什么。
他默默关上门，拿起手机发消息。
【江舟：你号上的机甲碎片我可刷完了[戳一戳]】
【沈砚之：刚上线，日常也清完了？】
【江舟：不用太感动。】
林烬淮将牛奶放在床头柜时，无意瞥见了屏幕上的对话。
机甲碎片？
“……你们在聊游戏？”
“《银脊》，听说过吗？”江舟接过温热的玻璃杯，抿了一口，“你要想玩我可以带你。”
“是吗？那我马上注册一个账号。”林烬淮勾起嘴角，似乎饶有兴致。
江舟摆摆手：“不急不急，周末吧，时间充裕些。”
“好啊。”林烬淮欣然应下，又顿了顿，“但这周末可能要回老宅。”
江舟抬起头：“为什么？”
“爷爷让我回去吃顿饭，毕竟刚回榕城。”
“哦……那什么时候回来？”
玻璃杯上映出江舟微微蹙起的眉头，林烬淮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发梢：“这么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了！”江舟拍开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放心，周天晚上就回。”
“那还差不多。”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林烬淮看着落在窗台的花瓣，忽然觉得这个周末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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