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身影咬牙切齿，上跳下窜起来，栩栩如生，间关默默屏蔽了他，竟觉得有些吵闹。
“间关你为什么无视我？！”那人忿忿道。
好吵。
间关叹了口气，自己的幻觉真是越来越真实了，竟会让他觉得耳根不清净。
见他依然不理自己，叶荻走了过来，蹙眉道：“刚还在给我哭坟呢，怎么着，我过来了你就不愿理我了？你就一点儿也不想念我么？”
间关出神地心道，想啊，不想念你怎么可能出现这么真实的幻觉。
过往那些幻觉都不会说话的，只会在自己面前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叫了也不应，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失在眼前。
怕是自己更加疯怔了，幻觉也愈发贴近现实了。
叶荻已经将头凑过来，脸红脖子粗地嘟囔道：“不理我，你在生我气？你气什么？最后明明是你自己砸门走的，竟真不肯理我了，你气我喜欢宋客？你也喜欢宋客？”
间关终于放下书，抬起脸，满眼冷漠地看着撒疯的叶荻。
今天的幻觉怎么这么荒唐？
说话都不过脑子的。
见间关满脸冰霜，让人想起他拘押彭畅时的样子，叶荻以为自己戳破了他的小心思，不敢再提，声音也小了许多：“间关，你看到我回来，一点儿也不激动吗？”
间关轻轻地笑了一声。
要是真能回来就好了。
这声嗤笑让叶荻彻底破防了，他抓狂道：“我回来了，间关！你就不想跟我说什么，不想跟我做什么吗？！”比如一起出去喝个酒什么的。
“想啊。”间关终于淡淡地开了口，“一直都想。”
自己的幻觉疯了，间关自己也疯了。
他一把揽过叶荻的脖颈，狠狠往下一扯，转瞬间贴住了叶荻的嘴唇。
变故来得太快，叶荻猝然瞪大双眼，浑身僵硬成石块，连把间关推开都忘了，只能感受到唇间的温软错动着，有些生涩而细致地亲吻着自己。
间关几近忘乎所以，像是梦境再一次上演，过往成千百遍那样，亲吻触碰着心悦之人。这不过今天的梦境更为真实，也漫长了许多。
没有在双唇相碰之时猛然惊醒。
一切都那么真实。
间关阖眸亲吻着他，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禁恍惚——眼前的场景究竟是真是假。但他沉沦在梦境中，没有余闲思忖这件事情，只是遵循本能地，亲吻着心上人。直到他微微张口，想要探舌之际，叶荻终于带着阻止的意味，伸手推上了他的胸口。
间关沉有些恋恋不舍地分开，却看到眼前的人瞪着双眼，和他面面相觑。
“？！？！”
“……”
两方对峙太久，间关似乎渐渐意识到什么，冷静的表情慢慢破碎了。
“你……为什么……要吻我？”叶荻像被雷劈一般，脑子还发着懵。
听着熟悉的声音，感知着熟悉的气息，间关终于睁大了眼睛，现实和梦境在交错着，心跳急促起来，呼吸都重了，下一秒，突然扬手给了叶荻一巴掌。
一声清响，叶荻面上一痛，将他打得更懵了，比间关觉得更像梦——不然怎么会有人刚重逢就被狠狠扇一巴掌的？
他怔怔抬手摸了摸发麻的脸颊：“你干嘛又打我？”
“是真的？”间关也有些发愣，看着悬在空中的手掌，手心也带着痛意，颤声道，“不是幻觉……”
叶荻凌乱了：“确认是不是幻觉不应该打自己吗？！为什么打我……唔！！！”
话音未落，间关猛地抓住他的衣领，转身就把他压在了榻上，死死制在身下，再次吻住了他。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来势汹汹，间关几乎是撬开了他的牙关，探了进去，唇舌交缠，强迫着叶荻和自己交接着亲吻。
三年的思念在这一瞬间冲破了云霄，不可置信之余，脑中有个歇息底里的声音叫唤着——叶荻回来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平日的理智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渴望。
叶荻口中发出疑惑的呜嗯，想要说话却被堵着嘴，只能感受到舌间的缠动，很软，很灵活，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品尝到的感觉，有些异样，有些新奇。
他明明没有挣扎，但间关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压在榻上，像是怕他会挣脱离开一般，死死箍着，有些疼。
暧昧的吻声间，叶荻不合时宜地冒出些奇怪的念头。
好兄弟也能接吻吗？
他哪学的？怎么这么会？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震惊，自己才忘记反抗，被身上人吻了个浑身发软。
叶荻唇齿动了动，尖尖的虎牙划过间关的舌面，间关浑身颤了一下，理智终于被唤醒，分明舌尖还在对方口中，却整个人都静止了，大脑轰然炸开。
他在做什么？！
间关慌乱地收势时，又碰到了叶荻的舌面，碰到了叶荻的尖齿，碰到了叶荻的嘴唇，一阵麻意直冲大脑，他两眼一黑快要昏过去了。
他跌坐在一旁，冲叶荻伸出手，却看着他被自己吻到潮红的面容，又把手顿在半空，不敢去触碰，欲前不前，最后只憋出个：“你……真的回来了？”
叶荻一个打挺，从榻上坐起来，神情是空白的，思绪没有转过弯来，心弦短暂的绷断间隙，笃定这肯定是个梦。
他望着间关，间关也望着他，方才接吻的触觉后知后觉地涌上脑子，叶荻机械似的，一点点抬起手，指尖蹭了蹭嘴唇。湿漉漉的，有些发肿。
间府短暂地宁静了三秒，传出一阵恼羞成怒的高喝。
“间关——！！！这是小爷的初吻！初吻！！！就这么被迫夺走了！！！你！！还伸舌头！！！”
就这么被人按着亲！太丢脸了！
原本因为错愕、高兴、愧疚等情绪而五味杂陈，听到这阵怒吼，间关被喝得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地道：“你竟然……第一次？”
叶荻上前捏住了他的双肩，掐得很紧：“不然呢？不然呢？！小爷既不沾花也不惹草，一身清白！间关你还我清白之身！”
间关什么感情都顾不上了，脑袋也有些迟滞，亏欠道：“还、还……那要不……你还回来？”
话音刚落，叶荻就拽过他，反身重重压在榻上，不由分说地低头亲了下去。
青涩的亲吻根本没有技巧可言，连牙齿都撞在了一起，间关皱了皱眉，想要说话，却被人用嘴唇紧紧堵住，像是吃了亏要讨回来，一点儿也不收敛。
叶荻连舌头都不会伸，只是凶然地吸吻着身下人嘴唇，就这么亲了小半晌。
间关怔怔的，说不出舒服还是不舒服，但由着这人撒欢时，所有的思绪都转过了弯，终于反应过来，眼眶轰地热了。
叶荻没有死。
他的小少年回来了。
突然之间，闷头撒疯的叶荻听到身下人发出一声抽泣，他霎时像被火燎一般，从间关身上蹿了起来。
只见间关死死盯着他，泪珠已经大滴大滴地从眼角滚进鬓角之中。
叶荻哪见过这幅光景，顿了几秒后，彻底慌了，手足无措地捧着间关的脸，不知所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亲疼你了？我不是故意要亲你的，不对，我好像就是故意的……不是，明明是你先亲我的……我知道我吻技不好，你先别哭……也不是……”
啊啊，他在说什么？！
还没等他原地爆炸，间关先一步将他重重地扯进了怀中，抱得很紧，失而复得地喜泣而嗔：“傻子，叶荻，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叶荻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浑身都僵住了，眨巴着无辜的双眼，只得应着：“是是是，我是，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蠢。”
间关将头埋在叶荻肩上，又不愿哭得太丢人，压抑着声音，只听得到吸鼻子的声音，和一抽一抽抖动的肩膀。
叶荻最终还是把手放到了他的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所有预想，间关看到他后，不仅没有高兴得绕府跑十圈，反而一来就狠狠地亲了他一顿……哦不，三顿。
他低下了头，出神地想着。
哦，现在还被抱着。
好像还被还被打了一下……但他长得好看，可以原谅他。
这小子还挺会亲，弄得人怪舒服的。
“……”
叶荻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自己怎么一点儿也不反感间关碰自己，他俩不是过命的好兄弟吗？
“喂……”他本想推开间关，却看着身前人哭得正欢，于心不忍，叹道，“大官人，你哭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间关直接哭出了声，他放开叶荻，红着眼望他，哑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天知道他这三年是怎么浑浑噩噩走过来的。
“……”叶荻望着他，从他语气中，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但他一时半会寻思不出来，只是疑惑道，“这话什么意思，你在等我？”
间关瞪着他不说话了。
叶荻喃喃道：“搞的像我是什么在外鬼混乱搞的新婚郎君，简直是才成了婚就把你丢在家里，纸醉金迷乐不思蜀的负心汉。”他怪异地看了间关一眼，“怎么，孩子总哭？”
间关泪都顾不上擦了，默默扬起手，又咬着牙强行忍住，没扇上去。
“哦。”叶荻凑了过来，毫无距离感地用指尖蹭过一滴眼泪，“这是孩子啊，哭成这样，我小媳妇儿呢？”
这下悬空的巴掌忍无可忍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叶荻捂着脸跳开了，警惕地盯着满眼通红的间关：“你打我，我真走了！”
“你走。”间关轻声道，兀自转向一边，默默低头擦了擦泪。
这么个木鱼脑袋，回来和没回来有什么区别。
叶荻转身佯装要走，觑着间关没有动静，反而独自拭泪，满脸委屈，蓦地败下阵来，又走过去，拽起自己的衣袖在他脸上乱擦一通，好气道：“明明是你欺负我，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委屈成这样……别哭了大官人，传出去了多丢脸？”
见到好兄弟回来了，这么高兴？
像要以身相许一样。
“三年了……叶荻。”间关声音不稳，“我曾经不死心，孤身回到旧兵道上，想要寻找你的踪迹，可是所有面目全非的尸身都被收卷走了，那个地方只剩下了乌黑的血迹，什么也没有，我等了一天又一天，想着你也许逃脱了，也许某一天就回来了……可是整整一千多天，你没有出现，我认命了，我被迫接受了你的死讯……”
“你知道吗，这一千多天，我浑浑噩噩，痛不欲生，不敢过多想念，去衣冠冢前也只敢暂歇片刻。”间关泣道，“我怕我再多待一会儿，就想一头撞死，随你而去。”
叶荻怔了怔，低声道：“我当时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指引你去后，本以为无力回天了，却一直吊着一口气没有昏死过去。我又渴又饿，不知哪来的力气，愣是摸到了河边，想要捧水喝，却一不留神跌进了河里。”
“我最后还是昏了过去，一路被河水往下游冲，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才知道是被山里隐世的医师救了。”叶荻短促地笑了一声，“很话本子对吧？我也不知道前世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命大，竟就被这位隐士相救，活了下来。但我伤的太重，一年间几乎没法下地走动，足足养了两年，才恢复到如今的状态。”
间关红眼望着他，捏了捏他已经无恙的臂膀，问道：“那还有一年呢？”
叶荻挠了挠头：“我漂到了南方的会泽州一带，你应该听说过，那边歌舞繁盛，立朝初叫得上名的舞姬几乎出自那，我没忍住，在那头游荡了半年……最后半年，我都在路上，这不，回了帝京。”
“……”死性不改。间关又是啼笑皆非，叹了口气，重重地抱了他一下，“回来就好。”
叶荻心无杂念，却总做些惹人心生杂念之事，他屈指给间关擦了擦眼泪，撩过间关修长的睫毛，惹得人眉眼一颤，因为对方神情过于可怜，不禁顽劣心起，微微勾唇，嘴上又不把关了：“三年了，间关，老大不小的人竟然不娶妻生子……你这是在给我守寡吗？”
间关难得没有呵斥他，定定地望了他片刻，颔首：“嗯。”
嗯？
叶荻心乱了：这是什么意思？
饶是他这么迟钝的人，都没法无知无觉了，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你刚才，为什么……强吻我？”
这是一个重逢的好兄弟该做的事情吗？
间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迟钝半辈子的叶荻终于咂摸过来了，茅塞顿开，但脑中迎来的是更多的迷茫，支支吾吾道：“间关，你是不是……”
“喜欢你。”
叶荻彻底静止了，脑子像钝了般，空白一片，什么都没了。
“叶荻。”间关的眼眶还红着，从来没有如此郑重地陈情过一件事，“我喜欢你。”
这三年里，间关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应该早些告知对方自己的爱意的，即便对方不领情，也不该把这件事长埋地下。
他总在想，如果再来一次，还能再见叶荻一次，他一定要把喜欢告诉他。
叶荻“噌”地站了起来，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懵懵懂懂地往外走，喃喃道：“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我得回去一趟。”
明知如此，间关自嘲地嗤了一声，望着叶荻走到门口，蓦地沉声开了口：“叶荻。”
叶荻站住脚。
“你还喜欢宋客吗？”
间关从来没有这般称呼过宋客，叶荻听出了这句话中的严肃，也不敢再草率回应。他在原地僵立片刻，才回过头，望向间关。
“我现在有些乱。”叶荻低声道，“等我想清楚了，再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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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番外四 花间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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