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踏出一步,一秒都不需要,但江榗走出这一步,她用了整整十八年。
夜里漆黑一片,屋子静悄悄的,只有窗户外透着些光亮,溜进房内。
江榗放轻脚下动作,她趁着母亲睡熟,悄无声息地拿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一笔现金,她算了算,应该够她们离开了。
江榗快速收拾出了一包衣服及随身物品,心脏砰砰砰跳得太快,嗓子那口气始终咽不下去,随后蹑手蹑脚打开了房门,还好,整个过程里,屋内的人仍然没有被惊动。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因激动的情绪而发颤,最后,她转身关上了房门,毫不留念离开。
江榗现在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发自内心,都是她深思熟虑计划了好些年。
暗淡的楼梯、无人的巷道、空旷的公路……这些是她走过无数遍,产生过无数次回忆的地方,现在,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江榗一步步走着,她选择了跟往常相反的道路,身后时不时有车的灯光打到她的身上,瞬间划过,眼睛被刺得微眯,光由强到暗,好像指引着她向前、再向前。
江榗脚下不停,她仍向前,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小跑了起来,她知道,前方是未知,或许会迷茫,但那有令她向往的自由。
高兴,是的,她现在难掩脸上笑容,心脏因情绪激动而隐隐作痛,江榗跑累了弯腰喘气,散乱的发丝遮挡住了大片视线,手因捏紧成拳而出了汗。
突然,她的手被人攥住。
“剩下的路,我陪你。”
江榗看向她,几秒愣神后,偏头冲她一笑:“好啊。”
.
时间拉回现在,她已经褪去了刚来这个地方的青涩,脸上已经习惯性戴上了伪装性的面具。
带着几分冷漠,不爱笑。
这两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她干过发传单、当过洗碗工、进过厂,工作都是流动性地干,不稳定。
她像是在漂泊于茫茫大海上的船,腐朽的木头,即将折断的船桨,不出几日便会沉没。
几近绝望之时,阿江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把她打捞起来。
她好像没有烦恼,面部情绪永远都是笑,此时,她的翘毛颤了颤,宛如破碎的蝴蝶,可声音依旧柔和:“阿榗啊,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我会陪着你,永远。”
黑夜里,一双手再次把她拉了出海面。
江榗瘫倒在地,身上湿透冒着寒气,吐掉几口又腥又咸的海水后,胃部骤然痉挛,她捂住肚子呕吐,声音很大划破了静谧的夜,吐出大量的泛苦的液体后,她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
这是不爱惜自己的惩罚吧。
湿凉的衣服紧贴着身子,她想死,求生的欲\望逼她蜷缩起,紧紧抱住企图取暖。
时间一点点流逝,海浪敲打个不停。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夜色已退,破晓了。
天光驱散了黑暗,海面恢复了平静。
江榗勉强扯了扯发白起皮的唇,有气无力道:“阿江,我努力了,我决定……要好好活着。”
.
江榗长吐出了一口气,手插在兜里捂出了汗,她就拿出来,但又觉得别扭,强忍着收了回去。
现在是下班的时间,公交站人很多,江榗看了眼时间,今天下班早,她决定走路回去,走快点,不过半小时而已。
路边的灯渐渐亮起,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阿榗!”阿江忽然跳了出来,偏头冲她笑,江榗熟练地揽住她的腰,把人往身上靠,“今天怎么不早点出现?”
她问,语气带了点责备。
阿江撇撇嘴:“怎么还说上我了?你不想想你自己,你——”
“今天有想我么?”
“随时随地那种程度。”
江榗:“当然。”她心里一虚,弱弱道:“上班时太忙了,没空想,现在下班了,我想你,想得不行。”
阿江嘟着嘴,俏皮眨眼:“我知道。”
“我知道啊,知道你想我了,只要你想我,我就会立马出现。”
“这点,你是知道的。”
两人相伴走着,前面不远处围了一群人,相□□头说着些什么,江榗停住,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吵闹又含着未知的风险。
她不得不往前去,那是回家的必经之地。
只是还没走几步,江榗就听到了抽泣声,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阿江察觉到这一点,主动把她往人群里带,江榗身子僵硬起来,不动。
“没事儿,我在嘛,我们去看看。”阿江柔和的语气安抚着她。
江榗点了点头,往人群里走去,拨开一层人后,就见一个瞧着只有十多岁的女生孤零零坐在地上,面前放了一张纸,内容大致是独自离开家乡打工,被人欺骗,现在连回家的票都买不起,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在这儿围着的人大多数都是看热闹,满足好奇心,顺便在原地聊了起来,对小姑娘指手画脚,江榗听到最多的词就是骗子两个字。
放眼看去,小姑娘脸上羞红得可以滴血,肩膀抖动,眼睛早已哭成了核桃仁大小。
而面前,也就零零碎碎几块钱。
骗子么?
骗子吧。
江榗对阿江道:“你觉得呢?”
阿江脸色很沉,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觉得有点可怜。”
“很像被骗的我们。”江榗替她说了下半句。
江榗看着小姑娘无助的模样,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刚来这儿的孤立无援,那会儿被中介骗后,她几天没有吃饭,只能在大街上走着,看看有没有张贴零时工的单子。
万幸,她都挺了过来。
江榗打开了钱包,在里面挑了两张数额最大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蹲下身来与小姑娘齐平,轻声道:
“我能帮的不多,你还有家,就早点回去吧。”她说完后,停顿一秒,忍不住提醒一句:“要下雨了,别淋湿自己,感冒生病就不好了。”
小姑娘惊讶张大了嘴巴,反应过来后,嘴唇颤抖着接过,“谢谢,谢谢姐姐,姐姐,好人一生平安……”
江榗没过多停留,她给完钱就转身离开,至于身后的议论声,她管不了那么多。
阿江加快脚步,几下走到了江榗的前面,她弯唇笑得好开心:“嘿,阿榗啊,好人一生平安呐。”
江榗一直看着面前的人,她进一步,这人便往后退一步。
“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阿江扑哧笑出声:“什么嘛,我平安不就是你平安?”
江榗点头迎合:“对,我们都平平安安的。”
阿江笑过后,想起江榗给的那两百块钱,不免有些心疼起来。
她现在在理发店上班,一个月工资不过两千出头,除掉房租水电,其它就只能咬咬牙过着,一下花掉两百块,某人只能啃馒头或者挨饿咯。
阿江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沉思:“真是骗子怎么办?”
“那……自认倒霉?”江榗趁她不注意,一个快步搂住了她,低笑吻她耳朵:“抓住你了。”
阿江耳边全是这人的热气,瘙痒难耐,推一把,结果推不动,便赌气道:“反正月底又不是我啃馒头,我才不心疼。”
江榗没预测她的语气那么重,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阿江心里火气更大了,挣脱掉怀抱就往前面走,脚下生风,走得很快。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家了。
一个简陋的一室一厅,很小,小的住下两人都显拥挤。
阿江本想说些什么,江榗却抢先一步把她推倒在了床上,握住她的手,一脸诚恳道:“不能再瘦了。”
“你——”
回答她们在路上说的话。
阿江耳根子红了起来,江榗反而笑得更开,带着她的手放到了心口处,缓慢下移几分,捉弄人般摁了摁。
“怎么样?是不是不能再瘦了,本来就小,再瘦就没有了,对吧?”
“那怎么样!”阿江捏了捏顶端,她松了口气,眉目都是柔情和心疼:“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你不也说了嘛,尽力而为之,你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想过后半月没?你还指望谁心疼呢?”
“没事儿,老板夸我这个月干的好,要给我涨点。”江榗主动解开衣领的扣子,带着那只手往里面滑:“虽然不多,但不至于饿死……”
“好啦,我求你——”待完全被握住,江榗眯了眯眼:“你心疼我,不就好了。”
阿江鼻腔发出一声哼,“就知道折磨我,你啊,坏死了。”
江榗一笑:“是啊,我是坏人。”
所以想要拼命抓住你,跟着自己一起,一直。
“阿榗,我心疼你,我真的好心疼你,只有我心疼你……”
“啊、唔……我知道,我知道的,阿江,我爱你,我爱你——”
嘴巴张开,吐出一字一句。
一切都动了起来,老式失修的床、咔哒咔哒转动却不准时的钟,以及床尾花糊的镜子,伴随着动作摇晃。
但,镜子里面,自始至终,倒映的只有一道长影。
她独自、尽情、表演着,这么看着,她好像是一位天生的演员,自顾折磨。
磨红的皮肤,滑落的泪水,尽是褶皱的薄被掉落到了地面。
伴随一声闷响后,她身子抖了抖往墙面靠去,头抵在墙上,独自抱紧自己:“我爱你,阿江。”
人是脆弱的,尤其是在情感缺失,放大于深夜之中。
同样的,不知何时而起,人总是贪恋余温,久久不想结束。
短篇,不长[红心]
开了好久的坑,哈哈哈,那边旧文已经结束在更番外,新文还在构思当中,终于有空来填坑啦[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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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阿江与阿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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