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马车已备好了。”一圆脸侍女掀帘进入内室,温声说道。
梨花榻上斜倚着一女子,右手略抬起至眼前,那手留了水葱似的寸长指甲。
女子容颜极盛,瓜子脸丹凤眼,唇瓣如樱。红衣艳艳,身形窈窕,娇妍至极。
谢明晗闻言收回手,起身由另一个丫头服侍着整理衣裙。
她面上却带了些不耐,“赏花宴一年恨不得办个百八十回,一点新意没有。”
圆脸侍女,便是青荷,忙打发走房内的两三个小丫头。
“小姐啊,您可千万慎言。乐安郡主身份尊贵,这话您私下想想便罢,在外可宣扬不得。”青荷一边劝说,转身拿了条金粉薄纱罗披帛,一边熟练将其披于上襦,旋于女子双臂间。
谢明晗本就心烦,听她不分尊卑地教训自己,正要训斥几句。
睁眼便见青荷捧来铜镜,谢明晗便把这事儿抛在一边去,专注地欣赏铜镜里的自己。
“小姐,如今出发赴宴,时辰刚好。”侍女面上笑盈盈的,委婉催促。
“行吧。”女子正下意识想撇嘴嗤笑,很快又克制住,只是吩咐,“那便出发。”
青荷忙不迭把铜镜放置在案上,跟随其后。
到了平城公主府外,朱红大门,白墙黛瓦。除了守门小厮外,还有个管事立于右侧迎接来客。
递过名帖后,那管事便迎上前,不卑不亢地派人引几人入苑。
乐安郡主是此次春宴的发起人,性情热烈,喜好聚会宴饮。她身份尊贵,母亲是当今圣上嫡姐平城长公主,父亲则是素有才名的礼部编修。
乾元九年,民间正是贸易往来繁盛之时,风气开化,一派繁荣祥和。女子地位较之前朝提高不少,贵女聚会宴饮风靡一时。
到了苑内,此刻席上已坐了几人。由侍女引她到右侧靠中处入座。
郡主还未到,谢明晗看见对面席位一月白襦裙的女子正与近旁另一女子小声谈笑。不由飞快移开视线,盯着眼前桌案出神。
不知何时,肩上传来一股重力,她便知是青荷提醒,抬眼便见乐安郡主众星捧月般过来了。
她忙起身跟随众人一起见礼,“郡主安。”
乐安坐于上首,免了众人的礼。只是笑道,“如今人都齐了,此次宴会大家可有眼福了。”
说罢,她轻拍两下手掌,便有个侍女捧了东西行到中间。
“……。”谢明晗本昏昏欲睡,不过强撑着礼仪。此刻见她手中蒙了红绸的物件,不由好奇起来。
室内气氛一下热烈起来,乐安眨眼,“是白玉草。”面上带着狡黠。
随着话音落下,侍女掀开红绸。
她未听说过,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盆别致的花草。其枝干灰绿,茎疏丛生,花瓣白粉,呈爪楔状倒披针形。开得茂盛,一簇簇错落绕于枝干。
确实是很淡雅独特的花草,不过回回不是赏花草便是以花签行令作诗,实是没什么新意。
众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此物是我于七宝阁偶然所得,今日玩点不一样的,便以它添作彩头。”
乐安一挥袖,立即有侍女捧了一银盘的香囊立于席位正中。
“贵女以熏香为常事,今日生闻辨识这香囊中所用香料最多者,便为头名。”乐安笑着扫视一圈众人,“如此,便请诸位仔细品鉴了。”
各贵女的贴身婢女依次上前从盘中领了香囊呈递给小姐。
谢明晗自也不例外,凑近鼻翼处嗅闻。
这熏香气味较之平常更浓郁些,夹杂着股草木香。若说香料,有沉香、豆蔻、麝香、藏红花等多种混合,主料却是难辨。
她暗自思索,提笔写下香料名。
乐安看着下面提笔作答的贵女,嘴角微微上扬。待一刻钟后,便听见端坐上首的女子道,“诸位停笔。”
很快侍女便把各贵女的宣纸收走呈给乐安。她静静翻阅过,不一会儿停下手中动作。
“此香是源于雪域高原的藏香,虽香气不比苏合、灵犀淡雅,却是常用作庄重场合。”她先是笑着介绍一番,很快便又揭晓答案。
“主要以柏树树干、白檀香、藏红花、沉香、豆蔻、甘菘、冰片、没药为主。”乐安说完,目光看向左侧席位的一女子。
“妤姝,果然是闻名上京的才女,在香料上也颇有涉猎。”她说着,合手鼓掌,直言不讳地称赞道。
名唤妤姝的便是先前与人谈笑的着月白襦裙的女子,御史大夫之女,赵妤姝。她略微福身行礼,“郡主谬赞,妤姝惶恐。”
“不必自谦。”乐安说罢,颔首后便有侍女捧着白玉草呈过去给赵家小姐。
由身后婢女小心接过,她又是一番道谢。
众贵女玩闹一会儿,乐安郡主对侍女吩咐了句,很快侍女便扬手轻拍两下。
先有侍女捧了净手的物件一一呈上每个桌案。
乐安扫过众人,笑着吩咐。“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品品这时令的果子酒。”
鱼贯而入的侍女们捧着果盘茶点以及酒盏杯盘侍奉着摆弄。
待一切就绪,很快有几名身着大袖襦裙的女子近前表演着九梧舞,舞技娴熟,赏心悦目。
伴着筝曲与舞蹈,众人宴饮品酒,席间有人谈论着时新的妆容,很快又说起街坊流传的趣闻,好不快活。
许是近日心情郁郁,难得出门散心,谢明晗不由多饮了几盏。这果子酒喝着不如桂花酒、玫瑰露,却也别有滋味。
却很快酒劲儿上来,她面上都有些绯色,觉出些头晕来。
待到散席,众人拜别了郡主后,谢明晗出门由青荷半扶半搂着上了马车。
因着头晕脑胀,谢明晗思及近日烦心事,不由面色沉沉。
“父亲莫不是昏了头,竟想与那个活阎王议亲。出身卑贱的莽夫一个,性情凶恶,岂称良配?”她此刻没了强作的端庄贵女模样,扯着青荷衣袖抱怨。
“小姐,虽说赵将军出身不高,可却极有才能,屡立战功。后院也清静,未尝不是一桩好姻缘。何况婚事暂未定下,小姐暂不必忧心?”青荷看着女子两颊绯红的脸,醉酒后显出股天真稚嫩,不由叹息,随即认真劝道。
“青荷,你惯会拿这些话搪塞我。”说罢,谢明晗把手猛地抽出就要起身。
还好青荷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才没叫人撞到头。
“还是母亲疼我,父亲只会训斥我不懂规矩,举止无状,更要把我嫁给莽夫。”说罢,她推开青荷,再不言语,面上多了几分落寞。
青荷听了这话,面色有一瞬不自然。但也不再多劝,只是从袖口掏出个纸包,取出松子糖小心喂过去。
谢明晗喜食甜食,平日总爱吃些蜜饯糖果,尤其是松子糖。
此刻谢明晗虽醉了,可青荷手凑到面前,她便下意识张嘴。尝着甜味儿了,不由眼睛一亮,眉眼弯弯。
见人醉的晕乎乎的,老实坐着了,青荷面上才有了忧色。继夫人到底不是小姐生母,膝下还有一子一女,又能有几分真心。更别提先前……
思及此处,她一个奴婢,却是不好说主母的不是,更别提小姐满心亲近敬爱夫人,只能按下不提。
回到府上,青荷吩咐小丫头煮了醒酒汤,小心服侍着女子沐浴。
待洗过一身酒气,有个小丫头捧来巾帕细细擦拭着女子那头长发。
好不容易折腾完,青荷也不由舒口气,正吩咐苑内当值的婆子仔细守夜,便打算去隔间换了衣裳洗漱陪着小姐入睡。
她熄了内室的烛灯,只外室留了盏发出微弱的光芒。
第二日,“小姐,该起身了。”谢明晗皱眉,听着耳边的声音,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青荷哭笑不得,把人叫起来梳洗用膳。
“偏她赵妤姝好命,前些日与相府二公子定了婚约,其人品贵重又颇有才华。”谢明晗说得愤懑,眼里却满是失落。
“杜公子不仅容貌俊美,还精通六艺,那日宫苑围猎叫人见之难忘。”她说着,眼里满是回忆憧憬,“可惜,终究还是不能如我所愿。”
虽隐隐意识到先前小姐的不对劲,却没想是因为相府的公子。“小姐,缘分自有天定,如今可能时候未到呢。”青荷只当是少女情窦初开,毕竟不过见了几面,能有多深厚的情意。
“希望真是良缘,而不是那个粗莽的煞星。”谢明晗双手托腮,自言自语道。
“走了,今日我们去尘隐寺祈愿。”她想到什么般猛地起身,侧过头吩咐青荷。
“小姐,尘隐寺在城外,距离颇有些远。这得先问过老爷或夫人,由丫头婆子陪着再拨几个护院随行保护您的安全。”青荷一惊,忙拉住人说道。
“父亲如今还未下朝,但母亲肯定会同意的。母亲说女子该多出门走动,拓展自己的眼界,而不是困于后宅。”她有些暴躁的样子,但很快又道,“也罢,你去问过母亲。”
青荷领命而出,去了夫人的芙平苑。
室内一下没了声响,不知青荷去了多久,谢明晗原先的雀跃也淡了下来。
正当她勉强压住不耐时,青荷才姗姗来迟。
“小姐,夫人同意了,刚刚点了几个护卫随行,马车已备好了。夫人让您早去早回,注意安全。”青荷匆匆赶来,忙不迭道。
见她有些气喘,谢明晗的暴躁也消下去了,“知道了,你坐会儿吧,那么急急燥燥做什么。”
青荷知她性子,不过是幼时养的太过骄纵任性了些,但本性还是好的。便也不多言,径自坐下歇息。
很快一行人便出发去尘隐寺。
车辙碾过,留下嘎吱的声响,两人一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乱糟糟的吵起来,马车猛地停下,谢明晗差点撞上内壁。
“这怎么驾的车马,真是……”还不待谢明晗再说,便见青荷面色凝重的冲她摇摇头。
青荷掀起一角帘子,便见马车前围了些拿着棍棒的蒙面大汉,来势汹汹与护院缠斗在一起。余下的马夫、婆子到处乱窜躲避。
见暂时那些蒙面人被护院拖着,青荷当机立断扯了谢明晗下了马车。
“小姐,快跑。”她来不及多说,扫了眼前方的混乱,狠狠心拽着人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谢明晗险些被拽一踉跄,看着眼前打作一团的人倒也不敢耽误,忙三步并作两步跟着青荷跑。
待跑出段距离,隐隐听见后方一声粗喝,“快追,那小娘们跑了。”
“扑通扑通……”谢明晗跑着,心快跳出胸腔,听那话更是吓得面色都有些白了,鬓间出了些冷汗。
两人都来不及回头看后方,只一股劲儿拼命往前跑,见到来时道路左方的密林,正要跑进去。
谢明晗便觉一股力猛地把她往前推了几步,”小姐,快跑!”耳边是青荷的大声尖叫,她僵硬地回头,那不知何时有个大汉追赶而来,扯住了青荷。
她下意识跑出几步,鬼使神差回头看青荷死死缠住那人不放,被踹了脚狠的,半倒在地上扯住那人袍袖。
“你……你住手!我爹是正三品寺卿,你敢动我们我爹必不会放过你的。我可以给你银两,……”谢明晗语无伦次地说着,面上是强作的厉色。
那人却像是心动了,一把扔开青荷,“银两?哈哈哈……”
“你站住!”她厉声喝住男子,从发间抽了那鎏金石榴簪、流苏步摇往右边抛去。“这些都给你,这簪子至少价值几十两,你放过我们。”
见那男子似是意动,青荷也马上跑向谢明晗那边。
青荷从袖中掏出荷包,把那些碎银子掏出一把四处扔开,后也把荷包扔出去。
见那人似犹豫一下,还是俯身下去捡那些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直往密林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每分每秒都过得格外漫长,谢明晗不知踩到什么,直接身子一倾摔了出去。
“小姐!”青荷惊叫一声,忙来扶她。
她毕竟是个娇小姐,跑了这么段路又狠狠摔了一跤,再没力气了。
还不待两人把气喘匀,便听后面传来“吱嘎”一声,踩断枝木的声音。
“哈哈哈,银两我也要,小娘子们我也要!”那大汉狞笑一声,目光逡巡在谢明晗面上及胸口处。
青荷把人挡在身后,谢明晗是又怒又怕,面上吓得发白。
他扫视过后,发出猥琐的笑声,猛地一把甩开青荷,便朝着她扑过来。
“啊!”谢明晗吓得面色惨白,跌坐在地,猛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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