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追!”
一队骑兵自大漠疾驰而来,前方,施闻步履蹒跚,意识到自己这次多半是逃不出了。
嗖——
利箭破风而来,施闻就地一滚勉强跪起,顺势摸上后腰匕首。
“呦,竟是个有脾气的中原逃兵!”
络腮胡统领勒马在不远处,揶揄笑道:“不过你们大熹的男人都是披着狼皮的羊,像女人一样柔弱。呵,怪不得你们灭了国,连皇帝都被掳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呸!”
大漠中长期缺水让施闻嗓音嘶哑,听上去不辨男女,“宁羌不过一时得势,你们有什么可猖狂!”
“那也比你们灭了国的强百倍!呼颉,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络腮胡一甩马鞭,身后一威猛男子即刻跨马而来。
一群野蛮的狼崽子,来吧。
半月前二国决战中,施闻奉命拖延宁羌回援,直打到全军覆没,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
如今正好用他们项上人头,为死去的将士和故国祭奠!
施闻眸底迸出狠厉光芒,后仰同时狠踹马腹。
呼颉大骂,险险没坠马,“有点本事……但你今天逃不掉了!像你这样俊俏的人,我今晚一定好好疼你!”
身后接踵而至的宁羌骑兵哄笑不已。
施闻冷哼,“先让我疼疼你罢!”
说罢,她飞身再次扑上,匕首冲脖颈狠狠刺去。
呼颉用肘格挡,刀刃划破脸侧,鲜血汩汩而出!
呼颉凶悍毕露再次冲来,长期食不果腹让施闻失手落下半招,下一刻利刃直奔咽喉,映在她圆睁的眼底!
千钧一发之际——
夺!
长刀斜斜插进戈壁,在烈日下剧烈震颤,险些削掉呼颉的手。
“什么人?!”
呼颉大惊失色,扭头见山口处赫然列着一队人马,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是什么人?”他唰然亮出弯刀,“报上名来,不然杀了你!”
其余宁羌骑兵察觉不对,纷纷纵马上前形成攻击阵型。
施闻紧张地看着两侧人马,咬舌用痛楚强迫自己清醒。
马匹嘶鸣,茫茫荒漠剑拔弩张。
须臾,络腮胡主动开口:“我们奉宁羌可汗之命追缉西域的大熹逃兵,不知对面是什么人?你们看起来,不像宁羌的勇士。”
他用马鞭一指施闻:“这是你们的人?”
施闻观察插地的长刀,认出那是大熹式样。所以,他们来自大熹?
她不由眯起双眼。
“宁羌的勇士们,好久不见。”这时,马队最中的男人纵马前来,“两个月不见,诸位可还好?”
络腮胡打量着面罩后的面容,狐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宁羌骑兵真是不讲理,明明两个月前才收了我两车金银珠宝,怎么转头就不认人呢?”
他随着马匹左右摇晃,语调与身姿一样不着调,“木哈多统领,想起我是谁了吗?”
络腮胡眯眼,总算从记忆深处把这混账的名字记了起来。
“原来是齐兀元齐掌柜的,我说呢,宁羌和大熹才刚停战,一般人哪敢带着商队从这走。”
木哈多朝他身后扬扬下巴,“不知走这趟,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哪有什么好东西,替图呼查守边的亲王们带点大熹的酒罢了。当然,可汗入主中原后,现在该说是从你们宁羌带的酒。”
男人略拱手,终于把面罩向下一剥,露出一张硬朗但略显狡猾的俊脸。他单手掩口:“晚上我亲自送去军营,你们也尝尝。”
木哈多闻言哈哈大笑,对于这个油滑但懂礼数的中原商人,他并不讨厌。
但施闻却是无名火起——这个大熹人竟然跟宁羌兵是一伙的!
呼颉注意到此,用刀挑起她下巴,“齐掌柜,这人究竟是谁?他不是你的人?”
宁羌刀尖锋利异常,施闻脖颈尖锐疼痛,眼底浮起几分戾气。
齐兀元看着她,半晌下马将弯刀拨开,“他是我的人。”
施闻面上划过一丝诧异。
“他是波若国汗王送给我修车的奴隶,替我手下染病的老方。可没想到他却私自逃了,致使我的酒至今都没运出山!”
齐兀元越说越激动,狠狠一脚踹在她膝窝,“混账!波若汗王将你送给我,你竟然敢跑!混账!”
巴掌兜头落下,齐兀元又补了几脚才压住怒火,长出口气道:“多谢木哈多统领帮我抓到他,在下感激不尽,今晚就着人将酒水送到。”
他是行走西域的大商贾,与众国贵族都有联络,木哈多自然不会不卖他面子,命令骑兵打道回府。
呼颉觉得哪里不对,但碍于木哈多的命令不敢多说,只得调头幽幽而去。
痛!
旧伤撕裂的剧痛轰然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将眼前景象悉数模糊。
“掌柜的。”一人走上来,迟疑地问:“此人……”
“带走。”
众人不疑有他,将昏死的施闻抬起带走。
.
血色染尽长天,大熹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
十几箭穿透副将胸膛,施闻听见自己在嘶嚎,却因腰侧中箭使不上力。
“活下去,为兄弟们报仇!”
副将身上没有一块好地儿,但仍死握长枪,左右开弓杀敌。
施闻痛彻心扉,咬牙调转马头。
“大熹万岁!”
怒吼从身后冲破天际,撼动萧索战场上无数孤魂野鬼,千万马蹄声起,施闻仿佛能听见骨头踏碎的声音——
.
啊!
施闻骤然坐起,许久困在故国覆灭的梦中无法自拔。
冷冷夜风吹来,她抹掉脸上的泪痕,见月下戈壁一望无垠,只有一摊篝火驱散无尽孤独。
施闻不敢掉以轻心,忍着腰侧旧伤去摸匕首,不想却扑了空。
“你是在找这个吗?”
一道男声自远而近,停在跟前。
是白日跟宁羌人对话的男人,把玩着匕首,矮身半跪,“你已经晕了一天了,若再不醒,我就要考虑把你丢了去喂狼了。”
施闻别开脸,这才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些人和满载的骆驼,是一支商队的建制。
“为何救我?”她不禁问道。
声音隔着头纱闷闷的,齐兀元打量着她这张同为大熹面孔的脸,突然发现了端倪:“你哭了?”
施闻捂着侧腰撕裂的旧伤,冷冷道:“你是西域有名的大商贾,没必要为了救我得罪宁羌人。”
“果然荒漠里只能捡到没良心的狼。”
男人仍是笑盈盈的,但深邃目中却划过一抹复杂而冰冷的色彩。
施闻神情一定,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既已救了你,即日起你就是我的人了。”齐兀元没再纠结她的问题,缓缓说道:“准确来说,是我的婢女。”
“什么?你是不是疯……”
话,没说完,一把匕首电光火石抵在了脖子上。
“虽然我是商人,但我不与你做商议。”他玩味道:“因为你没资格。”
“那你动手啊。”
施闻微微仰头,明明被胁迫,嘴上偏还不饶人,“你从宁羌人手中救下我,总不至于是为了吃肉吧。”
“这么说,你是要跟我唱反调了?”
刀刃深深陷入皮肉,隐隐显露一抹红丝,施闻听见他威逼利诱:“我救了你,按照规矩,我自然也可以再杀了你。”
施闻心说我并未求你相救,更遑论箭伤被踢裂的事。
但转念一想,这里是西域,宁羌骑兵无处不在,而且单是茫茫大漠就足以困死她,想要活下去,她只能牢牢靠住齐兀元这棵大树。
将士们身死之仇未报,大熹国灭之辱未雪,她务必要活下去!
“我……我接受你的安排。”她握紧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齐兀元挑眉,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变卦。
“理由。”他问。
“我要活下去。”
施闻直直盯着他,火光中,坚毅的光芒在她眼中跃动,“只要能活,什么我都可以做。”
“……”
冷风掠过荒漠,将气氛推至冰点。
片刻后,齐兀元径自收刀,仅一瞬脸上已然填满笑意,好似方才无事发生。
“好好休息,我叫人送点吃的过来。啊,你的名字是……”
施闻吞咽一下,心脏后知后觉狂跳起来,“施闻。”
“好名字。”
说罢,他提步就走。
“等下。”施闻叫住他,斟酌了一下该怎么开口,“你、你不询问我的身份?”
“身份么?”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男人的身影微微震颤一下,自胸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在西域,没有人的身份是真的。”
说罢,男人大步远去,背影在火光中摇曳不明。
.
因为腰侧旧伤撕裂,施闻当夜发起了高烧,但为了不被丢下,她愣是咬牙没说。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金芒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才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你没事吧?”队伍里的混血小兄弟问。
施闻摇头,“没睡好而已,不打紧。”
对方便不再多问,牵着骆驼跟上了队伍。
炽烈阳光炙烤大地,伴随着驼铃声声,冗长的商队徐徐穿越大漠边缘。
终于,天际若有若无显露出一座突兀的建筑,好似海市蜃楼,施闻呼出口滚烫的热气,扑通一声坠下了骆驼。
.
“醒了?”
施闻睁开眼,没来得及辨认这是何处,就被一股怪味熏得直咳嗽。
“把药喝了。”齐兀元把一只碗放到床头,“客栈的胡医开的,能退烧。”
“多谢。”
施闻坐起来定定神,睡醒之后头脑清明许多,她发现此处既简陋又破败,只能从狭小的窗户察觉一抹天光。
“这是什么地方?”
“西域,铁门客栈。方圆三百里唯一有人的地方,所有来西域的人都必经此处。”
“铁门客栈……”
施闻并不陌生,当初她带兵时,这里曾在作战舆图占据一席之地,不过亲身到访倒是第一次。
“怎么?”齐兀元观察着她的神情,直言不讳道:“这里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施闻摇头,“我是在想,到这里,应该就安全了吧。”
“此处虽是大熹、宁羌和波若三国交界,但宁羌日头正盛,骑兵嚣张得很。”他倒了口热水,语意显而易见。
施闻沉默了,片刻后长叹一声,“若他们追来,你就咬死不认识我,省的连累你们。”
“晚了。”
齐兀元耸肩,“我抱你上来的时候,客栈里所有人都看见了,掌柜的还问你是不是我相好……”
“你……”
砰!
商队里的兄弟破门而入,“掌柜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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