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营考试将近，陈璟没有一日不在刻苦练习。偏偏太子大婚在这之前，又恰逢年假，不得不赶回殷都。
得知儿子要回来的消息，恒王老早就备好了陈璟爱吃的东西，将每日清扫的卧房点上香薰，在门口搓着手来回踱步，眼睛不时地朝着远处张望，脸上满是急切与期待。
然而，当他看到自家儿子与颜家丫头并驾齐驱而来，脸上的笑容就缓缓下滑了。
“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分别前，陈璟提醒道。
颜云楚皱了皱眉，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眨巴着眼睛，“什么事？”
“撤回赐婚！”
颜云楚恍然，点了点头，又说：“不急。如今太子大婚，提这个不应景，不急。”
“你记得就好。”陈璟说着，调转马头，马蹄扬起一阵尘土，停在了恒王府前。
恒王赶忙吩咐下人牵了马，一脸疼惜地打量着陈璟，只见他又瘦了黑了一圈，眼眶瞬间就红了，“儿啊，你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哟！一路上可还顺利？有没有饿着？冻着？”末了又问，“你和那颜丫头怎么回事？我见你们二人比从前亲近不少。”
陈璟缓缓瞪大眼睛，道：“哪里亲近了？只是顺路回来罢了。不过倒是托她的福，立了功勋。”说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
“哦！快和爹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恒王迫不及待地拉着陈璟的手，往府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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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之日，铜锣宣天，震耳欲聋的声响好似要冲破云霄。礼炮齐鸣，五彩的烟火瞬间绽放，将整个天空装点得璀璨夺目。
颜云楚实在不习惯这种喧闹的热闹，端了酒壶，独自朝着御花园池边而去。
却见那凉亭中，已有个人影。本打算换个地方，但瞧着那背影，有些像陈璟，便犹豫着走了过去。
果真是陈璟。
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自然地扬起来，“世子也来这儿吹冷风啊。”
陈璟回过头，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不咸不淡道：“我比你先在这儿，这个也字应该用在你身上。”
留在宴会上，爹便着急他的婚姻大事，恨不得马上把殷都城未出阁的女子通通拉来与他相上一面。陈家的旁亲长辈，见了他也只喋喋不休地说这成亲之事。
听得他满心烦躁。
颜云楚看出他愁容满面，酒壶往前一送，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来一口？”
她只是随口意思一下，没想到陈璟竟真的会接。
他不仅接了，而且当即仰头灌了几口。
颜云楚怔了片刻，果断不打算走了。反身倚着围栏，斜首看他。
他侧脸好看，眼睛深邃如潭，鼻子直挺，像刀刻的一般，颜云楚目光下移，落到那凸起滚动的喉结之上。
他清瘦的脖颈给人不盈一握之感，青筋若隐若现，在月色下显得越发矜贵自持。
几日前，她亲手锁住他的脖子，那时凑在耳边，只觉得他发间很香，像峻风冬雪那样清爽的寒香。
陈璟左手握着酒壶，细长五指蜷曲的弧度都令人赏心悦目。
她别有意味地目光沿着拇指一路横扫，瞧见他小指指盖边有颗朱红色小痣，只觉得映着洁白如雪的肤色，有种莫名的性感。
越瞧越口干舌燥，颜云楚拍了自己一巴掌，试图让自己清醒些，从他手中拿回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天空渐渐褪色，黑暗悄然而至，如同一张巨大的黑幕缓缓降下。
冰冷的唇齿相碰，却瞬间生出滚烫热烈的温度。
分不清是谁先主动的，大概是颜云楚，她把同样醉得迷糊的陈璟压在亭栏上，将此处变作战场，唇舌追逐，各不相让。
陈璟一开始是错愣的，反应过来后推了推她，却没多大劲，颜云楚被他欲拒还迎似地推攘更激起喷涌的热血。长驱直入的吻终于让陈璟变得清醒，他用力一推，将她压在栏上，吐出带着酒香的热度。
“颜将军，你是不打算退婚了吧？”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依旧透着清冷。
颜云楚笑道：“世人皆知我有磨镜之好，好不容易赖上世子，我怎么会轻易放弃。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恒王年事已高，你又大龄未婚，就不着急吗？”
陈璟盯着她，像打量一件买不起的珠宝，目光复杂。
“陈璟。”她贴面轻言，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畔，“现在的你，正和我天生一对。”
陈璟立起身，目光投向湖面，湖水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果然，让我背上这断袖之名，就是你的目的。”
“我知道你的秘密。”她抓住陈璟的衣带，往身前一勾，眼神坚定，“互相配合。”
良久沉默。
夜风吹过双颊，寒气更加逼人，似要穿透骨髓。
陈璟抬起手，又放了下去，带着点犹豫说：“你若能说服我爹……”
“好！明日见。”
颜云楚立刻起身，右手从他腰间滑过，路过之时，在他冰凉的颈边落下一吻，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陈璟独站在夜风中，晃了晃头。他或许是醉了，也没深思方才的决定。颜云楚跑得很快，若是她此刻还在，可能他就要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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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的第二日清晨，阳光柔和地洒在大地上，给恒王府的朱红色大门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颜云楚携礼登门拜访恒王府，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的腰带，显得英姿飒爽又不失端庄。身后的仆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礼盒，跟在她身后。
早膳过后，恒王正在藤椅上看殷都邸报，忽闻颜云楚的拜帖，他顿时感觉不妙，眉头紧紧皱起，手中的邸报也不自觉地攥紧了些。
恒王本想称病拒见，但又想知道璟儿和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见一见。
会客厅里，颜云楚恭敬地对恒王行礼。
恒王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心道，他还以为这丫头只会舞刀弄枪，想不到礼节还挺周到。
问候几句，颜云楚开门见山，说：“王爷，晚辈父母双亡，家中亦无相适的长辈。晚辈是个粗人，媒人来回的传达麻烦，便索性自己来了。今日，晚辈以颜家家主身份前来拜访，是为世子。”
恒王眉头一皱，没想到她还真不客气，冷哼一声，“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了。只是小儿没这个福气，高攀不起颜家，本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愿他入赘。”说罢，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严肃。
颜云楚颔首，神情诚恳道：“若王爷肯同意这桩婚事，晚辈愿向皇上请旨，嫁入恒王府。”
恒王一愣，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昨晚，璟儿只留下一句要和颜丫头成婚，就回房了，他还没回味过来，今日颜家丫头就上门了。
难不成他们二人在军中互生情愫了？
恒王面上不动声色，眼神中却透着疑惑，说：“若真是这样，那本王再给璟儿纳妾，你肯不肯？”
颜云楚果断道：“不肯。”
恒王冷笑道：“那这与入赘又有何异？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为何我璟儿就偏得守着你？”
颜云楚抬头，看了看恒王，道：“王爷，您不也只娶了一位夫人吗？”
恒王登时无语，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复杂，道：“这个暂且不谈。那本王问你，你家和我们家，都是一脉单传，你们的孩子，将来跟谁姓？”
“生两个，一个随他一个随我。”颜云楚毫不犹豫地回答。
恒王莞尔，笑出了声，“生几个暂且不论，本王就问，第一个孩子随谁？”
姜还是老的辣，毕竟谁能保证生了一个还能再生一个。颜云楚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咬了咬嘴唇，脸色微红。
恒王喝完一杯茶，挥了挥手，“颜丫头，你应该知道，这大应朝中，你和我家璟儿，是最门当户对但绝不能相配的一对儿。这个时辰，璟儿已经出门相亲了，殷都城的姑娘那么多，总会有他满意的，你也不要纠缠下去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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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璟有个秘密。
这个秘密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是他大龄未婚的根本原因。
三十几年前，殷都第一美人萧清荣嫁给了追求了她十年的恒王，成亲十几年后，生下一子，便是陈璟。
陈璟自小乖巧可爱，几岁的时候就可以预见十几年后的英姿飒爽，他高贵得像个王子，又漂亮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那粉嫩的脸蛋，灵动的眼睛，着实招人疼爱。
噩梦来自八岁那年的生日。
如往年一般，恒王为此大办宴席，宴请全城百姓。无论什么身份，哪怕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也可以来饱餐一顿。
那天，来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女人，丈夫死了许多年，自己也无一技之长，只能靠乞讨过日。
她用纯良友善的面孔把懵懂无知的小世子骗到了一处废弃的屋子。屋内昏暗无比，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当小世子发现不对，奋起反抗，女人用粗糙的手紧捂住他的口鼻，朝他手中塞了一根长鞭，抓着他的手拼命地往自己身上挥。
小世子惊恐地挣扎着，大声地呼喊起来。
女人扭曲的面容愈发狰狞，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挥动起来，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她的眼中却闪烁着疯狂的快感。
就在那一刻，房门被猛地撞破，家丁们匆匆赶来，强烈的光照耀而来，女人浑身**，那不堪的场景深深烙印在陈璟的心中。
从那以后，陈璟心中种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虽然爹娘时时给他疏导，情况有所好转，但对于女人的阴影，仍然像一团模糊的雾霭，隐隐存在。
寒江楼里，第七个姑娘意兴阑珊地走了。
陈渣进来，一脸无奈地问：“世子，还要看吗？”
“看。”陈璟眉头紧皱，语气坚定。
否则就真的只剩下颜云楚这一个选择了。
陈渣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陈璟道：“你有话说？”
陈渣直言：“世子，每个姑娘你都问一句，做得到独守空房吗，这怎么可能会有人同意嘛。”
“我同意。”
声音破空传来，清亮干爽。
颜云楚在他对面落座，动作潇洒，兀自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陈璟问：“你去过王府了？”
“差点就成了。”颜云楚放下茶杯，撇了撇嘴。
“怎么回事？”陈璟面露疑惑。
颜云楚说：“你爹问，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跟谁姓。”
陈璟自然地说：“我既不是入赘，当然是跟我了。”
颜云楚拧眉，“我家就指望我延续香火，自然是先跟我姓。”
“自古以来，哪个正常男人会接受孩子随娘姓？何况，我不也是家中独苗？”陈璟提高了声音，目光中透着不满。
“不让你入赘，我已经退了一大步，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想想？”
陈渣见二人争论激烈，几乎要打起来了，赶紧伸手拦了下，一边焦急地问：“世子，你和颜将军都考虑得这么远了？”
两人顿时止了声。
“对啊。”陈璟回味过来，脸上满是惊讶之色，“我们又不会有孩子，争论这个做什么。你就对我爹说，同意孩子随我姓，把他哄得高兴了，不就成了吗？”
颜云楚愠怒道：“违心，我说不出口。”
陈璟缓缓坐直身体，颜云楚转头看向窗外，一副坚决不可商量的模样。
少顷，他看向陈渣，“请下一位姑娘。”
陈渣出门看了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好像都被颜将军赶走了。”
陈璟扶额，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
陈渣体贴地合上了门。
两人相视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好一会，陈璟才缓缓开口，“你说你知道我的原因。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嫁我呢？”
颜云楚眯了眯眼，低声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陈璟迎上她炙热的目光，突然之间不敢细想。
颜云楚弯起嘴角，道：“你也知道，拜你所赐，我风评被害，找不到好夫郎了。而你，恰好也需要一个合作伙伴，不是吗？”
“……你要是温柔一点，”他叹息一声，“要是能够温柔一点，怎么会找不到好夫郎。”
“你喜欢温柔的吗？像银繁郡主那样的。”
陈璟低头喝茶，不答话，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后日是殷都城一年一度的花鸟节，宫中的请帖应该已经送来了吧？”
陈璟道：“集体相亲，无趣。”
颜云楚取出一只面具，微笑着道：“宫中确实无趣，那世子，你敢逃吗？”
逃宫会？
陈璟眉心一动，笑：“你敢，我就敢。”
颜云楚将面具推给他，“后日离宫，谁先到达城南的红绸树下，孩子就跟谁姓。”
陈璟取过面具，笑道：“你输定了。”
他可以直接，不去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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