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阻碍了视线，姜之泽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周围那些气味刺破面前的阻碍打得他头晕目眩，他皱着眉头，竭尽全力让自己从这场群殴中脱离出来，去回忆垃圾桶里可能存在的危险。
但是记忆里除了会加速腐烂和周围张牙舞爪的气味之外并没有其他威胁。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把那东西从脚边踹开。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被腐蚀的食物残渣过于柔软，为他提供了缓冲，那东西并没有离开太远，只是跟插进地里一样稍微歪了一些。
正当姜之泽犹豫着要不要补上几脚时，他另外一只脚下的地面也开始蠕动，让他踉跄几步撤离了那片区域。
“不是哥们……我还有口气儿呢，先别……別把我当肉泥踩啊。”
伴着几句有气无力的解释，姜之泽原先立着的地方隆起一个半人高的鼓包。
他似乎想尽力把自己撑起来，但是却都只撑到一半便再次跌坐在地。
见状姜之泽屏住呼吸上前探查，确定他确实是没有什么力气反抗之后把他拉到一处相对比较干净的地方。
那人被埋在污泥下太久，已经被腌入味了，姜之泽皱着眉帮他把身上大致清理一遍就迅速远离。
“谢了兄弟，我还以为我死了呢。”付里被他半靠在一边，身躯因为布满泥垢和污水而无法辨别其具体样貌，只能依稀看出个人样。
“其实你也可以是死的，照你这个进度，最多半个小时就能达成这个目标。”姜之泽不想浪费时间，把他无意义的谢意噎回去之后便开始询问情况，“你这样多久了？”
付里的神情有些恍惚，连带着说出的话都有些飘飘然：“多……久？好久吧，我记得……记得我逛了一圈、两圈……好多圈，怎么都爬不上去，这破东西韧得很，我什么都试了，只能扯几道小口子出来……”
“是那些洞？”
“对……指甲、牙齿……我什么都试了，就只有几道小口子……转眼就没了……”
付离仍在断断续续地诉说，他被侵蚀得太厉害，一直重复着无意义的词汇，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体正在慢慢跟污泥融为一体。
而姜之泽早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便开始在四周搜寻，只见他找来几根没有完全腐烂的菜叶子，手腕轻震，一把模样精巧的匕首便从袖口滑落在手心。
那是一个故友送给他的见面礼，第一次见面时险些刺穿他的心脏，虽然那人为了弥补内心深处的愧疚照顾了他好一阵子就是了。
姜之泽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叶梗剔出，他把这些东西拧在一起，不一会儿一条草绳便初具雏形。
许是眼下的情况引走了他大部分注意，也许是他的鼻子已经麻木，在这个过程里他居然觉得这气味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上前，任谁面对这一坨泥、肉和织物的混合物，都要经过一番心理准备才能把他往自己身上靠。
而姜之泽准备得尤其久，久到那人呢喃的声音微乎其微，他才深吸一口气准备动手。
等到他真的往上爬时，他才发觉垃圾桶的深度跟他被扔进来时相比浅了许多。
他本已经做好了筋疲力尽的准备，却不料爬到一半便到了顶。
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眼前的景象就先让他傻了眼。
这个游戏他应该很熟悉才对，可是现在他面前哪里有半分记忆中那温馨和睦的氛围，这里到处充斥着诡异的迷雾，让人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如今它像是一个褪下了可爱外壳的毛绒玩具，将其中白花花的棉絮全都**裸地展示出来。
周围也没有了曾经由各色橱柜和桌椅组成的那些高楼大厦，只剩他们脚下一览无余的木色平原。
乳白色雾气牛奶般倾泻而下，似乎要洗去地板上的那些木制纹路，一眼望去就像是土地直接衔接着白云，令人莫名地生出敬畏。
连带着他们刚刚爬出的深坑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片棕色与雾气交织着。
“我们……出来了？”成功从那令人头昏脑胀的沼气中脱身，付里整个人都看起来清醒许多。
但他似乎不是很相信这个事实，抬起满是污垢的手刚想去揉揉眼睛，却又在触及脸颊那一刻反应过来，然后有些尴尬地放下：“就、就这么简单？”
他拍拍姜之泽的背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姜之泽这时也才抽出空来打量着他。
面前的人不似刚刚那般半死不活，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闻闻自己的衣袖然后夸张地作呕吐状，随后贱兮兮地凑到姜之泽身边作势要跟他勾肩搭背：“兄弟你可以啊，我差点以为要栽在这破地方呢。”
“你要栽现在也可以，我不介意帮你挖坑，”眼看着那一坨带着污泥的手朝着自己伸来，姜之泽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而且我可不记得我有个泥塑兄弟。”
“嘶——”
那手被草绳抽了个正着，上面附着的腐殖物顿时四处飞溅，露出的皮肉很快就开始泛红，惹得付里拧着脸远离几步才继续开口：“够狠啊，我这不是感慨一下情况凶险吗？兄弟你有点小气啊。”
“姜之泽。”
“啊？”
“没事別乱认兄弟，当心闹出家庭矛盾。”
“嗐呀，不至于，反正我家就我一个。”付里看起来并不在意他话里夹着的弹药，反而笑嘻嘻地向他介绍自己。
虽然离开垃圾桶之后身体就会慢慢恢复，但那些脏东西附在身上总归是让人难受。。
姜之泽看着他毫无形象可言地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偶尔扯着衣袖往身后扒拉，突然觉得还挺有意思。
他把脏外套搭在胳膊上，看着付里在那儿独自折腾，直到他把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精力耗尽之后才幽幽出声：“你身上跳蚤抓完了没？抓完我们就赶紧走，先找水源把身上这味道处理一下。”
“啊？”付里不是很理解，喘了口气就继续跟身上那些垃圾搏斗，“这么着急干嘛？这儿不挺安全的吗？又没什么东……”
话音未落，一阵嗡嗡声便从远处袭来，将他那后半句话淹没。
姜之泽暗道一声不妙，冲着傻愣愣去找声音源头的人吼一声快走便直接冲进雾里。
迷雾遮蔽住他的眼睛，让他无法得知自己正去往何处，只能依靠身后瘆人的声响来决定逃跑的方向。
那声音忽远忽近，偶尔会从头上掠过，像只餍足的猫，玩弄着爪下可怜的猎物。
几次按住自己想要躲进休息驿站的冲动，姜之泽知道那些东西是被他们身上腐臭的气息吸引来的。
如果不尽快找到水源处理身上的味道，就算躲过这一时它们也很快就会再次找上门来。
两人凭着直觉一路横冲直撞，微尘顺着呼吸流入鼻腔，让人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想要一睡不醒。
“喂，兄弟，你、你……跑劈叉了？”
身后传来付里的声音，忽高忽低，梦话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兄弟，你走错了吧，水在那边啊。”
水？哪里有水？他怎么看见的？
姜之泽眼前只有大片白茫茫的雾气。
身后的喊声接连不断，他本不打算理会，但考虑到付里口中的水源，他又转身把跑得乱七八糟的付里提起来推到身前：“快走，往水边跑。”
而他则借着断后的名头，顺理成章地跟在付里身后。
付里脑子本来就不太清楚，姜之泽给他指条明路他就屁颠屁颠地往那边走，完全无法分神去思考这其中的考量。
但也正是由于他精力有限，他的速度明显慢上许多，没过多久姜之泽就感觉自己身后掀起阵阵气流，带着一阵腥气将两人包裹。
他们被盯上了。
遏制住自己向后观望的好奇心，他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雾气散了许多，于是他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付里身边，抵着他的后背默默帮他加快速度。
挟着他有惊无险地躲过几次身后那巨大黑影的袭击，姜之泽终于在精疲力尽之前看到前面隐隐浮现出村庄的影子。
他深吸一口气，手下一用力付里就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去。
带着钢刺的附肢紧随其后，冲着他的胸腔刺下。
“砰！”
姜之泽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一块四分五裂的地板。
他借着刚刚反冲的力量从那巨蝇腹下滑过，转身向另一侧跑去。
然而巨蝇却放弃了它面前的付里，再次挥动翅膀转身向他袭来。
灵活地躲过几次袭击，最后姜之泽抓住那家伙起飞的空档，一个滑步迅速来到付里身边，随后那巨蝇就像是突然丧失了目标一般，起身在他们头上绕了几圈后便向着远处飞去。
付里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没有反应，直到姜之泽一掌拍上他的肩膀他才怔怔地开口：“不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姜之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趁着他脑子还没从那场追逐战中清醒过来，抓住机会开始打探消息，“有人跟你说过这个游戏？”
付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意图，把自己这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清楚：“对啊，眠姐她跟我说这游戏就是比谁更能苟，不需要干架的啊。”
“她说虽然这游戏又臭又长，但是只要大家都苟得好，通关率就绝对不会低。”
“所以你就进来了？”姜之泽拍拍身上的灰，继而转身往那些房子走去。
付里见状赶忙跟上，同时还不忘揭自己老底：“我又不求奖励，能苟着达到通关条件就行了，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谁知道一上来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架着往火堆里扔，扔就算了还不扔进去，半道不知道让什么东西给截胡了，扔到那个黑不拉几的洞里。”
这话听得姜之泽笑出声来，他小心翼翼地把耳朵上的流苏挂饰摘下来塞进兜里后便再次发问：“你完全没有打听过这个游戏的流程吗？这是个老游戏了，论坛里消息应该不少。”
“论坛？”付里双手插兜跟在他身后，似乎不太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你是指那个整天吵着换道具那个？那玩意儿还能这么用啊？”
“理论上可以，或者说这应该才是系统创建它的初衷，不过最后跑偏了就是。”
姜之泽鲜少有解释的耐心，但不知为何，他从付里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几曾何时，他也曾这样向那人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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