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听着他略带沙哑又安抚的声音,面无表情,但心中有些诧异,不知道李昭怎么突然叫他的字,也不知道他说的谢谢是指哪件事。他看着李昭整张脸都红扑扑的,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还微微笑着。他顺手拿起挂在水盆边上的棉布,沾了沾冷水给他擦了擦脸,最后放到了额头上,希望这样他能舒服些。
换了好几次棉布,每次拿下来,棉布都变成温的,最后他靠在床框上眯了会儿,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了几声咳嗽惊醒,看到李昭趴在床边在咳血,刻出来的血发黑,显然是带着毒的。他赶紧扶李昭起来,拿起棉布给他擦了擦嘴,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让他喝下去。
李昭的表情有些痛苦,还有些神志不清,千寒扶着他重新躺好,安慰道:“白兄告诉我,你咳出黑血来就好了,别担心。”
李昭张了张嘴,想说话没说出来,抓住千寒的手,在他手心写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死了没。”千寒嘴硬道。
李昭听到千寒别扭的声音笑了笑,继续写道“我没事。”
“白兄说等你醒了,让你把这个吃了。”
“什么东西?”李昭继续写道。
“牛黄解毒丸,他说幸亏发现的及时,要不然你早就驾鹤西归了。”
“谢谢。”
李昭写最后一个字时,显然没什么力气了,划的很轻,弄得千寒手心痒痒的,千寒收回手单手摩挲了一下说道:“你该谢谢白兄,他救的你。”
李昭撑起上半身,艰难的坐了起来,不顾嗓子生疼,硬是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是说小时候你救我那次,都没给你好好道声谢。”
“……”这些其实李昭不说,他其实都不知道,时隔多年的谢谢,他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刚才我做梦又梦到了。”
“你好好休息吧,天亮了,我走了。”
一直到元宵节的前两天,李昭才勉强站了起来,李晏派人来慰问过,并告知他在家好好养着,已经临时派遣了一些官员入宫帮忙,他不必去宫里帮忙了。
李昭放下手里的信,喊了声:“无暄。”
“嗯。”千寒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本书,头也没抬地轻应一声,前几天白昀带星河回了趟百草谷,苏星河拜托他照顾下李昭,说给其他人他都不放心,他便和宁易退了客栈的房间,重新住进了靖王府。而宁易自打初二那天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开始,便每天雷打不动的在练功,此时正在听竹苑打坐,千寒也不愿打扰他,也为了方便照顾李昭,便住在了栖迟居的偏厅中。
李昭下床慢悠悠的走到千寒旁边,说道:“我今天腿脚还有些不便,明天我们去看千伯父和伯母吧。”
千寒站起来,让李昭这个病号坐下,说了句好。
天亮之后,两个人便叫马车去了郊外。
三年前,李昭听说千家造反的消息后,自然是不信的,多次向李晏求情,李晏也表示无能为力。太上皇也在文适仁的怂恿下,赶鸭子上架,逼他和李晏离心定他为监斩官。当然不需要他亲自到现场,只是挂个名字而已,所以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立即赶往千家却还是晚了一步,眼前的火山血海令他慌了神,他让所有暗卫快救水救人,只是被泼了火油,愣是一点火都没扑灭,眼看火越烧越大,李昭只能先让暗卫控制火势,别烧到城里去。
暗卫离开后,本应暗下来的天,也因为火光格外刺眼,他站在院子里愣神,突然感受到一阵杀意,他侧头看去,千寒在火光的照耀下,映在身上的血迹,仿佛一个地狱里爬上来的罗刹,周围许多士兵围了上去,他还没来得及给千寒说话,人就退了出去,等他追到府邸外面,人已经不见了。
这场火一直烧到凌晨才被扑灭,他深深叹了口气,让暗卫寻找尸体,奈何混了火油的木建筑,烧的相当彻底,连个人影都找不出来,这时靖子拿出了几件破损的衣服说道:“王爷,这是千府主卧的几件衣服,您看能不能用。”
暗卫做事,不问缘由,不许多嘴,主子说什么是什么。李昭接过衣服明白靖子话里的用意,为了不节外生枝,没等天亮,他便出了城,找了个风水宝地给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以及他们的小女儿建了衣冠冢。
“多谢。”千寒听了李昭说起当年的缘由,跪下摩挲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神有些暗淡,开口轻声谢道,他看着眼前的两座衣冠冢,一座是将父母葬到了一起,另一座是千晚晚单独的。说完他拿出在城里买的纸钱,无声地烧着。
李昭也不顾身份的蹲下,知道有些话千寒不好意思说出口,便也拿了几张纸钱边烧边替他说道:“伯父伯母放心,无暄现在很好,千家也给平反了,望你们地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千寒感激地看了看他说道:“谢谢。”
“皇兄说,可以让千伯父的排位供奉在太庙。”
千寒摇了摇头,说道:“让他们在这吧,风景挺好的,也安静。”
李昭明白了千寒的话,进太庙供奉只能让千昌俊一个人的牌位进,千夫人和千晚晚作为女子是进不去的,纵使皇恩浩荡,也比不过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更何况千昌俊征战了一生,还是更希望晚年悠然自得一些。
“走吧。”千寒将最后一点纸钱烧完,站起来说道,两个人一同坐上马车回城,路上千寒想起了一件事问道:“福高粮铺的高老板找过你吗?”
“没有,怎么说起这个?”
“他想赎回粮铺,据说粮行推举他当会长。”
“既然你开了这个口,那我让靖卯去交接。”
“要离开了吗?”李昭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他这两天经常能看到千寒在准备干粮和查各个府衙的地图,想必是已经打算好路线要走了。
“嗯。”
“一起过完元宵再走吧。”
“……”千寒露出考虑的表情,李昭赶紧又劝道:“你好久没在京城过元宵了吧,我请你喝酒。”
说起酒来,千寒想起小时候一直想尝尝聚丰楼的招牌酒,只是那时还小,父母也不让他喝。后来长大后能喝酒了,但一直待在边关,回来也没机会能喝到,这次可要喝个够。便勉为其难地开口说道:“好。”
午时才到靖王府门口的时候,千寒扶着李昭从马车上下来,李昭看着千寒头上的发簪,是个太阳的模样,想起了什么笑道:“千寒,这个名字谁给你取得?”
“我父亲。”
“怎么会给你取这个名字呢?”
“你不也是字客寒?”
“这是我自己取得,你知道我从小就向往江湖,取自前朝贯休的‘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算命先生说要以寒克寒,便取了单字寒。”
“那咱俩还怪有缘分的。”
“算吧。”
“寒引无暄,好字,以后这么叫你可好?”
“随便你。”
“你也别生分了,叫我客寒就行。”
“都行。”
两个人跨进栖迟居的院落,李客寒想着元宵节热闹热闹,便问道:“宁易这几天忙什么呢?一直没看见他。”
“忙着练功。”
“还挺用功,我看这半年他长高不少。”
“嗯,是不少。”都快比他高了。
“叫他休息两天,一起过元宵,我这几天抱恙,皇兄特地让我不用进宫了。”
千无暄微微蹙了下眉头,看来李昭嗓子是真好了,话怎么这么多,他以前怎么发现李客寒这么能罗嗦,扶着李昭坐到床上,由衷感叹道:“靖王爷,你能不能歇歇你的嘴。”
李客寒也没生气反而朗声大笑出来,笑得胸腔发震,漆黑的眸子里全是笑意,也许是笑得太使劲,咳嗽了几声,千无暄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忙不迭地给他倒了杯水。
苏星河动了动耳朵,听到一丝笑声,才知道李客寒回府了,他昨晚照顾着靖王却睡着了,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惊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得屋,痛骂了自己一声,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白昀一把捞住腰重新躺下,轻声安抚道:“你安心休息,王爷现在千兄弟照顾着呢。”
苏星河这才安心躺下,想着这段日子师兄经常要求跟他睡一张床,他竟然都习惯了,想着想着人又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白昀在配药,看他醒来告诉他靖王和千大哥出门了,他这才起床拿着白昀配好的药去厨房给靖王煎药了。
端着药马上到栖迟居的时候,听到了李客寒爽朗的笑声,敲了敲门进去,看到千无暄一脸无奈地看着李客寒在床上肆无忌惮地笑,他把药放到桌子上,同时准备了一小碗蜜。
“王爷,该喝药了。”
李客寒立马停止了笑声,犹如药的苦涩爬上脸,黑色如漆的剑眉紧蹙着,仿佛快拧在一起了,十分抗拒喝药。千无暄一个眉毛高高扬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笑着附和道:“是呀,靖王快喝药吧,这样身子才能更快的好啊。”
苏星河每次给李客寒喝药,都是个大问题,王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药的苦。这一点和千无暄不一样,千无暄完全是觉得每天按时喝三次药麻烦,丝毫不怕苦。
“你们主仆慢慢掰扯,我先走了。”
“别啊。”苏星河拽住千无暄,哀求道:“千大哥,求你帮帮忙吧,劝王爷喝药太难了。”
千无暄‘啧’了一声,心中感叹李客寒怎么这么麻烦,但也停下了脚步。
苏星河舒了口气,这次有千大哥一起劝,他也能早些完成任务了。千无暄扬手,示意苏星河把药给他,苏星河也配合的将药端给千无暄,千无暄一手端着药,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客寒,李客寒咽了口吐沫,仿佛千无暄是什么恶魔一般。
“能不喝吗?晚点好也无妨啊。”李客寒苦笑道。
“那怎么能行?”苏星河委声劝道:“王爷,求求您了,赶紧把药喝了吧。”
“……”
“靖未姐姐给我的任务,你不喝她又该怪我了。”苏星河小声嘟囔道。
千无暄在旁边调笑道:“连小孩子都不怕喝药,难道说靖王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还害怕喝药?”
“我不是怕,就是讨厌喝药。”
“啧,真麻烦,那就别怪我来硬的了。”千无暄坏笑了一下,显然没打算放过李客寒,挑眉一挑,仰头将药一饮而尽,一手抓住李客寒的领子,一手扶住李客寒的脑袋,嘴对嘴将药喂了进去,李客寒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震惊,苦的他差点哭出来。千无暄放开李客寒又拿起那一小碗蜜浅尝了一口压一下苦味,然后递给李客寒,让他赶紧压一下苦味。
苏星河让千无暄这一系列动作,震惊在了原地,原来还能这么喂药。
白昀进来先是一愣,赶紧从身后伸出手捂住了苏星河的眼睛,将他带离现场,心中思索道:“学到了。”
李客寒喝了一小口蜜,无声的来回指了指千无暄和自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你……我,这。”李客寒摸了下嘴唇,磕巴道。
“大惊小怪。”千无暄一屁股坐在床边,无所谓地说道:“以前在军队一起训练,有袍泽溺水,嘴对嘴渡气常有的事,你没经历过?”说着他想起了欧阳衡这个傻子,当年他们一起偷袭匈厥凿河冰时,不小心掉进了河道,幸亏发现的及时把他捞了上来,及时渡气将他救了起来,要不然欧阳伯父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
“也是,应该没人敢这么碰你。”千无暄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我去看看宁易,喝了药你先歇着吧。”
李客寒直到躺下也没缓过劲来,虽说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二,皇兄在他这个年纪也已经有了孩子,他虽贵为王爷,但这些年为了皇兄,到处明察暗访,不仅是没时间聘娶王妃,更是不想耽误人家,深陷危险。所以刚才那一下属实是吓到他了,他还没跟别人有过肌肤之亲,没想到第一次亲吻的对象竟是千无暄,虽然对千无暄来说这并不能称为吻,只是单纯的喂药而已,他却激动的不能自己,仔细想来,千无暄的嘴唇柔软的不像个男人,李客寒被自己想法震惊到,甩了甩头驱散脑中**的想法,慌乱之间躺下艰难入睡。
自打李客寒好了之后,异常嗜睡,苏星河特地问过白昀,白昀表示这是病人恢复的正常现象,他才安心下来,除了喂药用膳,一般不去打扰李客寒休息。
千无暄到了听竹轩之后,看到雪地中的宁易在练剑,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宁易确实进步了许多,不知道他最近这么用功是为了什么。
宁易练得入迷,收回内力沉下身来才发现门口站着千无暄,他将剑收进剑鞘,头上还冒着热气,千无暄想伸手摸下宁易的头,这才发现宁易已经比他高了,暗道天下不公,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比他高。手改变方向拍了下宁易的肩膀,说道:“收了内力,小心别染了风寒,快进屋吧。”
“嗯。”
进屋后,千无暄在火炉前烤着手,看着宁易心事重重的模样,再加上武林大会相近,大概知道宁易在担心什么,只是开口说道:“过了元宵我们就出发。”
宁易坐下张了张嘴,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只说了一个字:“好。”
元宵节这天李晏给群臣放了七天休沐,让他们回家跟家人团圆,京城里也开了元宵灯会,相较于之前的元旦灯会虽然简易了些,但百姓看起来比之前要高兴很多。
“千叔叔!”李丰烨进了栖迟居的院门,冲着千无暄就奔了过去。
千无暄让他撞了个满怀,他抱起李丰烨,李丰烨看起来很开心,稚嫩的脸庞笑容藏不住的往上翘。
“我来的路上看到百姓开心富足,我也就欣慰了。”李晏元宵灯会这天也给自己放了假,带着李丰烨微服出访,在靖王府落了脚,门口的守卫也不敢拦着,李晏也让他们不要禀报,自己进来感叹道:“但是道阻且长啊。”
“草民(臣弟)叩(参)见皇上。”众人跪下一起说道。
“快起来,今天我微服出访,只是昭儿的兄长,都不必拘礼。”
“以皇兄的才干,道阻不足为惧。”
“说了在外叫我兄长即可。”
“是,兄长。”
“你们这是要出门?”李晏是晚膳时分,处理完一部分公务才出来的,来靖王府蹭了顿元宵,看他们都换上了新衣服,问道。
“嗯,要去看花灯。”
“好,我也跟你们去。”李晏站起来说道。
众人互相看看,总感觉会玩不开,李晏看出了他们的顾虑,笑道:“今晚无君臣,只有我弟弟的朋友,都放开了吃,放开了玩,我买单。”
众人一起出了靖王府,分散在城中吃喝玩耍,宁易跟在千无暄旁边,千无暄看了他一眼不知该怎么劝他,李客寒劝道:“不管什么事,今天先放放,好好享受美食美酒。”
“说的是”宁易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尝尝西坊市的紫米糕,去不去?”
“你去吧,我要去聚丰楼。”
“我和你去,这民间小吃我还未曾尝过。”李晏说道。
“爹爹,我也要吃。”李丰烨拽了拽李晏的袖子,软糯地说道。
两个人带着一个孩子走远后,千无暄主动搭话道:“你也看出来了?”
“嗯。”人多的时候李客寒还没什么感觉,一跟千无暄单独相处,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不能称之为吻的吻。
“你怎么了?”
“没事。”李客寒感觉脸有些发热,转过头说道,又随意问道:“星河呢?”
“白兄带他去看花灯了。”
大概靖王爷正式开始要攻略自己的一米八魁梧娇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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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不算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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