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以年觉得,你可真是聪明极了,不仅总结的精辟到位,还一点面子都没有给我留。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尴尬地偏开头,尽量不去看他后,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扶渟突然笑了,过会儿后,他又笑着问:“可是姑娘,为何要把我想成一个瞎子?”
问得好。
雪以年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呢?
是因为还尚存的一点羞耻心吗?所以在魔春楼里看过他的画像,就不敢去想他的眼睛?
可是都把这个男人想出来了,还是个手腕一掐就红的男人,自己还有什么羞耻心?
但若不是因为羞耻心,那是不是……
就是自己真的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癖好了。
可堂堂一个清心寡欲的小神仙,又怎么会有如此的邪念呢?
雪以年愁愁的。
还颓丧丧的,“大概是……还没想到你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吧。”
可是话一说出口,她的脸色也随之变了变,然后紧紧地咬了下嘴角。
她发现,自己不仅记得,而且随着脱口而出的话语时,画面还很清晰。
在魔春楼里,那双濡湿的双眸,既悲悯,又情/欲满满,嫣红的眼角处,与冷白的皮肤形成了特别鲜明的对比,而溢着血渍的唇角边,还笑容很淡,睥睨着画卷外的人们,似是嘲讽,也似是不屑。
只是那时,他还年纪尚小,是个刚刚长开的少年。
但是现在的这长脸……好看的就更加过分了。
她又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还挺赞叹的,但是更惊叹于自己的想象力,只凭着一张年少时期的画卷,就想象出来他长大时的样子。
雪以年又唏嘘了会儿自己的残念。
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它想起男人来,可真是万分嚣张啊。
她收回视线,又强迫着自己将小神仙的姿态端得雅正,才又一本正经道。
“总之,我会克住自己不去想你。”
“好歹我也是一个正经的修道之人,自控能力超强,你放心,很快你就会离开我的残识。”
片刻后,她又道:“不就是心无杂念吗,放心,这个我最擅长了,真的,我可行了,你等着。”
雪以年说到做到,转身就往木榻上走,“我先打个坐。”
走到床榻边时她又顿住,视线微微一偏,就落在了地面上,抿了抿嘴角,便又避开床榻,席地而坐,还不忘叮嘱:“困便就休息,千万不要客气,床榻在你的正前方,睡醒之后,保证你看不见我。”
她想了想又道:“你一定很困惑吧?为什么遇见我?我又为什么会说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要紧,梦嘛,就是屡不清前因后果,而且,当你明日醒来时,我便会形散为尘,归于混沌,放心好了,我保证自己死的连渣都不剩,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的。”
雪以年说了这么多,扶渟就只是看着她,轻笑了声。
雪以年觉得,虽然他是个瞎子,但是总能很精准的就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可能……又是残念在作祟,大概是想让他看向哪里他就能看向哪里吧。
她立刻晃了晃脑袋,随后就很麻利地闭上了眼睛,保持:不说话,不沟通,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听。
“为何要在地上打坐?”
这慢条斯理的语气……雪以年:恨自己不是个聋子。
又是哪一点残念那么的不安分,让他开口说话的?
而且他语气稳的,一点都没有随时会被人调戏的恐慌。
雪以年想,这又要我怎么说?
难不成还要告诉你,我的残念,把这间房屋想的十分寒碜,这里只有几平米,一张床,一条被,一只枕,我若是坐在床上打坐,那一会儿你要休息的时候去哪里?
所以小神仙我的心思正派的很,可是不敢胡思乱想的。
于是她说:“凉快。”
扶渟忽然又笑了声,雪以年就忍不住地睁开一只眼睛看过去。
这个男人……
笑起来的时候相当惑人。
扶渟:“姑娘怕热?”
雪以年的两只眼睛就都睁开了,挑了下眉,看他,“嗯?”
扶渟虽然没再说话,但是雪以年却觉得自己被一个瞎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
她的脸颊又倏然一红,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还是妖族那套清凉蝉翼纱。
本是为了方便行事就没换掉,可哪知,前脚刚踏入菡莲的寝宫附近,下一秒,就陷入了那个结界,并且,还死的如此憋屈。
想到此,她指尖微微动了动,想要换身衣服,却不料,术法依然失灵。
雪以年的表情就此僵住。
难道还真的是,死时什么样子,死后就是什么样子吗?
这怎么可能?
那一身强大的神明术法就这么没有了?
她难以置信地垂眸,看着自己现在这副衣不蔽体的样子,就,很想把自己的牙咬碎,“……”
脸呢?
脸面呢?
没了。
彻底全没了。
“姑娘是妖族的?”他咬字很轻,语调慢条斯理地上扬。
雪以年现在满心悲伤,没想到死的不风光不说,竟然还死的如此憋屈且没有脸面,“算是。”
扶渟听出她略带哽咽还有点憋憋屈屈的调子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薄唇扯出一点笑,“难怪,”他说:“姑娘继续吧。”
可是继续……
雪以年紧抿着唇角,两指掐诀,闭着眼睛,不管是较劲,还是无地自容,她现在只想逼着自己快一点换身干净利落的衣裳,不要像现在这么丢人。
可无论怎么默念心决,周身的灵力还是死气沉沉。
随着她情绪的不稳定,雪以年发现自己也有点受不住了。
她隐隐的感觉到,一缕缕寒尸的尸腐气,正在从自己的神髓深处开始外溢——
这种感觉,很难捱,和当时沉入冰海时一样,满满的无力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凭着自己下坠下坠再下坠……
她其实是比较耐寒的,但是唯独对这种寒尸的尸腐气受不了,这种尸腐气也是煞气的一种,入体时非常霸道,并且还与她自身的灵力相冲。
雪以年最开始还想拼尽全力抵抗,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只是残识了,或者是留存在这世间最后的一点意识。
那还抵抗什么呢?
这样散掉不是很好吗?
她现在已经看不见那个男子了,是不是就证明他已经从自己的残识中离开了?
雪以年发现,这样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她缓缓地睁开眼,四周一片白芒,除了她之外,谁都没有。
她总算笑了出来,挺好的,原本也该如此,她是仙,命中注定就是要舍七情弃六欲的仙,所以,生命中也本不该有他的。
但是没他,会有众生。
雪以年想起了狐九公主。
她救过自己一命,自己也答应过救她。
雪以年觉得不再抵抗那些尸腐气时,身上好像也多了点力气,她努力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向前走,即便是残识,也不能让它就这样散掉,至少,她想,找齐神火碎片已经无望,但是救出狐九公主,或许还是可以的。
尸腐气开始一点一点散去,雪以年感觉到了,更是诧异,她亦不知为什么会散去。
可到底是侵蚀进了五脏六腑,毕竟会元气大伤,她走不动了,原地喘息好一会儿,与此同时,她的眉头蓦地一皱,心脏又忽地一痛——
“别,别过来……”
“我会杀了你的。”
魔王宫内,狐九公主拿着短刀逼向来人,自己的手却抖得厉害。
黎泽脚步很虚,一身酒气,但从小灵雀的尸体上踩过时,却有着千斤重的力气,可语气却是轻飘飘的,“我怎么就不能过来?”
九公主看着小灵雀被他那一脚踩下去,瞬间就灰飞烟灭的时候,眼泪也唰地落了下来,“我不能嫁给你。”
“啧,不能嫁?”
“可不嫁我,嫁谁?”
黎泽话音刚落,九公主的哭声就更大了。
从小长到大,黎泽就从未见过哪个女魔这样哭喊过。
能够服侍他,是女魔们的福气,他眉头蹇了蹇,“别吵。”
遂又一脸烦烦地往床头一靠,散了会儿酒气,倏然又笑了起来,“小狐狸精,果然够骚的,当着我的面,还想给我戴绿帽子,是谁给你的胆子啊?”
“你怎么还骂人呢?”九公主哽咽着。
“我骂你什么了?”黎泽笑着看她。
九公主生气道:“你骂我狐狸精!还说我……”后面的话她重复不出来。
黎泽这次倒是没急着跟她吵,看了她一会儿后,反倒是眼睛一弯地轻笑道:“不是吗?”
九公主紧咬唇角,怔愣半晌,不说话了,可下一秒,刀锋转向自己,“随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嫁给你的,就算自尽,也不会。”
黎泽喝得有点多,强打着精神瞪了她一眼,但也就一眼的功夫,当啷一声,刀背落地,紧接着,九公主就被他摔到了石墙上,男子气息逼近,眼底阴蛰,嗓音哑哑的。
“装什么贞洁烈女呢?”
“我还没死呢。”
“你这是在给谁守身如玉?”
他气息低沉,宿醉未醒地问:“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一望无际的冰海,鹅毛般的大雪,夹裹在寒风中,从天而降——
雪以年手捂心口,单膝跪在冰面上,身后有东西正在靠近,还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震得整个冰面都在颤动——
而她留给九公主的那只灵雀,身上原本是覆着她半数灵力的,但因她仙髓受损,那半数灵力也直接受到了波及,就算黎泽没从上面撵过,也已经不堪一击。
雪以年的指尖动了动,有一点灵波,但这点灵波也就够她给自己换一件遮羞蔽体的衣服。
随着duangduang声音的不断靠近,飓风也越来越大。
雪以年默默念着心决好几次,也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力在一点一点的恢复。
于此同时,她的手中,忽现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刃,刃身是凤凰的图腾。
少女一身碧绿色仙衣,衣袖纷飞间,猛地腾空,轻轻挽起的发髻也随之松散下来,而原先她的位置上,已然出现了一个骇人的深坑,腐水腐气再一次翻搅着上涌,紧接着,那漫无边际的冰面又开始层层炸裂开来。
雪以年衣袖一挥,无数只灵雀就从她的袖口中飞了出来,在飞出的瞬间,就向着海面上的那只庞然大物袭去——
雪以年看清了,是一只妖兽,走蛟,化龙没成,反成了魔物。
她悬浮于空中,衣裙,长发,皆是随风而动,双手结印时,那把刻有凤凰图腾的短刃,很柔软地就缠在了她的腕骨上,随之,灵力就像解开禁制那般,化成一只只银白色的小灵雀,浩浩荡荡的向着蛟龙袭去。
看见扑面而来的小灵雀时,蛟龙瞳孔一深,大概是觉得被羞辱了,突然放声嘶吼,紧随着,天地震荡,海浪翻滚出了冲天的水柱,又在一瞬间,数以万计的尸骸像暴雨般猛地砸下。
雪以年收起攻击,换了个防守术法。
当万千的尸体噼啪砸下时,是非常恶心的,她屏住一口气,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命丧在此。
眼前的这个魔物,竟然把玄冥和夫诸一起吞噬掉了。
而玄冥是北方的冬神,更是个瘟神,长着人面鸟身,最善冰雪和瘟疫。
夫诸则是长得像鹿,善招大水。
所以,一个主水,一个结冰,二者被吞噬后,两人的神力也全都转在了这个蛟龙的身上,再加上大水与瘟疫同时碰到一起,那这里为什么会浮尸遍野,也就解释的通了。
又一疾流起——
翻滚着尸体的水柱,在劈头砸下的瞬间,就原地结成了冰柱。
雪以年身影一闪,还好躲得及时。
于此同时,她身边狂风大起,衣袂翩飞,手腕上的那把小小的匕首突然暴涨数丈,伴随着荡在九天之上的嘶鸣声,一只雪白的凤凰虚影就从刀刃上鱼贯而出后又腾于九天之上,凤翼在空中一开一合间,那道刚结起的冰柱就又猛然炸开,化作尸瀑般地消散了。
蛟兽微怔一秒,雪以年只觉天地震颤,再看蛟龙时,它已然托着巨大的身躯腾空,直奔凤凰的虚影撕裂而去。
同一时间,数十道夹裹着尸体的海水再次翻涌,腾绞,冲天,砸下,冰冻,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而蛟兽此刻目如鹰隼,死死地盯着天上的白凤虚影,猛地一跃,向它扑去——
“救命……”
九公主拼命挣扎,“薛薛!”
黎泽的眼神已经很浑浊了,看着近乎被自己扒光的小狐狸,轻蔑地嘲笑,手下摁着她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趴在她的耳边,醉醺醺地问:“薛薛?你同伙吗?”
九公主忽然闭紧嘴巴。
同伙?
面对质问,她是不敢招供的。
只要不招供,就还有被薛薛救出去的机会,可若是招了供,那自己和薛薛就都得完蛋。
更何况,这里可是魔界的地盘,魔尊有多可怕先不说,单说这个少主,都一定会有很多种办法将薛薛弄死。
她说:“薛薛?什么薛薛?我不认识,你快点从我身上起开啊。”
黎泽的意识更加浑浊,声音里都没了力气。
“不认识吗?”
“不应该啊。”
“蛟兽异动,分明就是有外族闯了进来才对,难道,不是公主的身边人吗?”
九公主心底一颤,都忘记了和他拉扯。
她是听过“蛟兽”的。
当时菡莲将天界搅得天翻地覆时,一半都是这头蛟兽的功劳,而像神火碎片那么贵重的东西,若是由这头蛟兽看守,也很正常。
所以,薛薛能和蛟兽碰上,也在情理之中。
她急问:“她人呢?”
黎泽的意识昏昏沉沉。
“人?”
他的唇角吻在了九公主的侧颈上,声音轻道:“我若是说死透了的话,公主会不会伤心啊?”
九公主果然没让他失望。
黎泽刚一说完,就看见这个小公主的眼泪又哗得一下流出来了,他的意识也随之清明几分,轻啧一声地笑,低低呢喃着,“这么爱哭呢。”
与此同时。
地面上,一点一点的小光点慢慢凝成了实体,小东西抬起了头,又扑扑翅膀——
赫然就是那只被黎泽踩得连魂儿都不剩的小灵雀。
一瞬间,化作实体的小灵雀又散做了星星点点的样子。
但这之后,小星星又一点一点的聚拢,渐渐地凝成了一个人形,人形又从虚变实。
少女长发披散,单膝跪地,一身浅绿色的纱衣映着大片鲜红的血渍。
女孩抬眼时,眼球已经变了颜色,于森寒的白芒中猛地飞出一把利刃,刃身是一只白色的凤凰图腾,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自下而上的穿过黎泽的肩胛骨,又以一种特别霸道的力量将他轰开并且钉在了墙壁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九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女孩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薛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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