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斯景去见封蔺那天,京市迎来第二场雪,苍茫天地仿佛连成一片包裹成银白世界,枯树在寒风中瑟瑟晃动,任凭吹打,毫无生机,就如同此刻的封蔺,他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狼狈,却是无可奈何,现在的他每天都会比明天好一些,恐怕过些日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南盯着壁炉里的火发呆,他想起离开京市前见过的封蔺,短短数天竟憔悴成这个样子,不免令人心生怜惜。
封斯景则是坐在江南身边正对着令他此刻心情复杂的父亲,来之前他有很多问题想从封蔺这里得到答案,可是刚进门看到这副骨瘦嶙峋的样子,他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封蔺一遍遍地跟他说着对不起,其实对不起这三个字没有意义,江南悄然握紧封斯景的手,他知道封蔺的每句对不起都在重新揭伤疤。
受过的伤会随着时间淡化,却不会永远消失,直到最后,人们选择原谅不是想放过对方,而是想放过自己罢了。
雪花持续下落,风呼啸而起似是发出悲鸣声,寒冬总是这样不近人情,因此,室外的温暖和室外的冷相比就显得格外温馨。
封蔺想起很多往事,有点恍惚,渐渐地,他又想起景芷娴,那个不曾爱过却跟他有了深深羁绊的女人。
“我,你的妈妈,还有江北的妈妈,我们三人都没有好的结局,其实,活着的人更痛苦,可死去的人连机会都没有,我时常在想,到底是活着好,还是离开好呢。”
封斯景突然笑着哼了声:“如果离开更好,你为什么活到现在呢。”
江南立刻掐他的手背,这哪像儿子跟父亲的对话,纯粹是想气死人。
封蔺也笑了声:“是啊,这么多年怎么就过来了呢。”
封斯景朝江南眨巴下眼睛,反手挠他的掌心作为反击,江南狠狠瞪他,对他的假装漫不经心无可奈何。
这一切被封蔺看在眼里,他没觉得尴尬,而是欣然一笑,正好与偷看过来的江南四目相对,于是笑出了声。
“你看,你这还能笑呢,没啥大事,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多熬几年呗。”
江南没眼看身边人,对着封蔺安慰道:“叔叔,他的心是好的,就是羞于表达,你明白的。”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继续嘴硬的封斯景抬手弹江南的脑门,轻轻一下,然后抱臂佯装生气。
封蔺想起封斯景小时候生气的样子似乎也是这般可爱,只是后来跟他生气就是真的拿枪扛炮了。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他的错,他明白道歉没有意义,可除了道歉他还能做什么呢。
那天,江北临走前留下了江心柳的日记,他整日看着仿佛在他眼前飞舞跳跃的文字,一次次地哭一次次地笑,恍然间觉得就这样离开也是满足的。
可现在看着眼前人,他又觉得内心五味杂陈,儿子是来劝他活下去的,末了,竟是所有人都希望他活着。
封斯景突然冷声道:“有时间去看看老爷子吧,他很担心你。”
江南朝封蔺微微一笑:“老爷子觉得对不起您,不好意思过来。”
封蔺苦笑一声,心里掀起千层浪,这个人也会感到惭愧吗?需要用他的命换来的愧疚真令人唏嘘啊,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他与儿子之间的隔阂,都像是彼此命里的劫,是一报还一报的咒。他抬眼再次看向封斯景,眸里泛着稀碎的光,片刻低下头,小声嘟囔着:“他的报应终于来了,我的报应也来了。”
这世间所谓的报应既是因果,而因果皆是人为,性情不同立场不同处事方法不同,得到的因果便也不同。
站在封老爷子的立场,他想要家族联姻并非错事,只是他忽略了人性的差异,封蔺和他不一样,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而他牺牲亲情创造的结局注定会以亲情为代价反噬自己。
回来的路上,江南坐在副驾驶感慨:“如果当初封蔺叔叔和姑姑结婚 ,那就不会有你的存在了,也没有后来的我们,你说,这一切的发生是好还是不好呢?”
封斯景淡淡地看着前方路况,笑了声:“所以说人生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就坦然去面对吧。”
“我突然觉得人一生所遇之事仿佛都是冥冥中注定,或许每个人的人生轨迹在出生时就谱写好了。”
“宝贝儿,你这有点玄幻了。”
“若不然呢,你看世间事世间人,似乎无论怎么走都像是在和命运作斗争,命运不会让你随心所欲,它像是时刻在纠正它所谱好的人生轨迹,你一旦不配合就会惩罚你。”
封斯景勾着唇,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人:“你改行算命吧,挺有潜力。”
江南笑出声,其实他不仅是感慨,更是安抚,他明白封斯景对将死之人动了恻隐之心,可无论如何他还是忘不掉童年的伤,他或许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亦或者血浓于水,他本能的选择原谅,即便如此,在他的内心深处,阴影永远存在。
大道理谁都懂,而大道理无法掩盖伤疤,所以江南换个角度去帮他调理,不管是否有用,他都想说点什么给今天的事做个总结,希望封斯景真的能好受一些。
隔天,封蔺住进医院,这次,他积极配合治疗,无论是为了江北的婚礼,还是封斯景口中的代管集团,两个儿子是安抚他也好,真心也罢,他都感到无比温暖。
如果余生能被儿子接受,那么活着是不是也没那么糟糕?!
封老爷子的精神状态好起来后被封斯景劝说着来看封蔺,那天,父子俩谈了很久,从暖阳到日暮,封蔺似乎终于明白封斯景,原来他和父亲的冰释前嫌不是原谅而是放弃,放弃怨恨,放过自己。
他想起小时候与父母的欢乐时光竟是泪流满面,因为他又想起封斯景的童年,在这场因果报应中,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明天就是春节,封家老宅喜气洋洋,封斯景看着挂好的大红灯笼调侃道:“爷爷,不如您给他娶个媳妇,冲冲喜,没准这病就好起来了。”
封老爷子精神抖擞,拄着拐杖冷哼道:“竟会胡说八道,那是你爸。”说完看眼江南:“他这张嘴你得好好管管。”
江南瞪眼封斯景转而低下头憋笑,封老爷子让佣人挂了一院子的大红灯笼,堪比开业庆典。
“南南,你说实话,见过这么俗的灯笼吗?好家伙,挂了一整院,还有门口的红丝绸,比人家婚礼现场还喜庆,太土了,我发群里,被嘲笑一上午。”
封老爷子被这话气笑,封斯景还是没打算放过他:“您在庙里呆了一天还住了一宿,回来就整这么一套,难道是大师给出的主意?还是佛祖托梦了?”
“封斯景,你闭嘴吧!谁让你手欠往群里发,被嘲也是活该。”
封老爷子去庙里祈福,去了一天一宿,封斯景以为他看破红尘要出家,谁知道回来就开始整家,整这么一套土掉渣的喜庆复古风,古堡的逼格瞬间降下来。
封蔺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出来,中午艳阳高照,他仰头看着天空,微微扬起嘴角。听着儿子一边数落老爷子一边跟江南斗嘴,嘴角的笑意更浓。
如果总是这样的天气多好啊,明媚的令人忘记所有烦恼。这或许是他在人间过的最后一年,此情此景已满足。
江南的视频铃声打断了封斯景的吐槽,他看是简池辛,刚要想离开就被封斯景抢过手机并且野蛮接通。
结果画面里显示的人是方肖安。
“你有病吧。”封斯景换个人持续输出。
“我找江南,又不找你。”
江南忙问什么事。方肖安一脸傲娇道:“晚上约饭,我对象亲自下厨,一定要来哈。”
封斯景忍无可忍:“你有病吧!”
方肖安当没听到继续说:“过完大年初一,我俩去度假,不在京市,家里养了狗狗,帮我们带几天,可以吗?”
封斯景抢在江南前面骂道:“你特么有病吧!他没空!我们也去度假!”
江南无奈地笑了声,方肖安倒是淡定,继续说道:“那晚上见啊。”
“方肖安!你有病吧!”
在方肖安挂断前,封斯景吼了一嗓子,惹得江南一阵笑。
“他是不是有病啊,非要以这种方式秀一下?小心秀恩爱死的快!”
下午,方肖宁来找江南玩,拉着他神神秘秘地说:“我发现我哥有情况,他最近经常夜不归宿。”
江南张了张嘴又闭上,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没问问?”
方肖宁捏着下巴叹息:“问了,他说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大人的闲事。把我气够呛,我让池辛哥帮忙分析,他也觉得我哥应该是谈恋爱了。”
江南笑的肩膀直抖,方肖宁见他笑,不满道:“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不好笑,我只是………”江南岔开话题:“对了,年后你还直播吗?”
方肖宁瞪着大眼睛,认真道:“我打算进娱乐圈。”
江南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呢。”
“怎么你也这么说我,我这次要靠自己出道,明年三月份有个男团选秀。”他说着悄悄靠近江南的耳畔:“小道消息,一共选出七个人,我觉得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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