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沈柔心充满愤懑,在里屋毫无章法打转,她从小活泼好动,在大人眼中顽劣不堪。如今被生生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不得,心头上有几只猫爪子挠痒痒。
瞥见八宝架上面的观赏玩意儿,打碎一堆后无人打骂她,反而立即添置新的。要照以前在南蜀老家,身上早吃了几顿饱鞭。
这些人不打骂自己,反而好声好言照顾着,特别是那个女人,身体孱弱得一阵柳风能将她吹至三里地外,偏偏口唇最毒,轻言细语几句话激得沈柔心跳脚,每每让她乖乖就范。
我才不要留在这个地方。沈柔心心想这,刚掀起帘子,端着擦拭物什污水出去的奴婢没瞧见她,膝腿磕到物什受了一惊,手中木盆倾倒,污水撒了出去。淋了沈柔心满身。
婢女惊得失声,随即,孩童响彻云霄的刺耳哭声。
这哭声传到东厢房。
沈皦玉正待客,被这哭声引得失了神,入喉茶水微烫。
唤来婢女,忍着额头隐隐发痛,“小妹怎么哭了?”
梭安跑进来,与正座二人行礼,“采青不小心将水泼在柔心小姐身上了。”
话落,放下的茶盏歪了些。里头茶水倒了出来。
旁侧,撑着桌上打盹的深紫色衣袍无辜遭殃,茶水瞬时入侵衣袍。沈皦玉瞳孔微睁,心里暗道不好。
慢悠悠对上一道森冷眼神,沈皦玉面上难掩尴尬,忙抽了丝帕擦拭,“郡主赎罪,郡主赎罪,臣女并非有意。”
沾了茶水的衣料颜色略尽黑紫,这料子是上好的溪云锦织得,一匹便价值不菲。自责自个儿毛手毛脚失了礼数,怠慢了郡主贵女。
媗霖郡主一语不发,抽回胳膊,这倒给了她机会打量自己,沈皦玉也只得硬着头皮眼含抱歉与她对视一眼。
长安皇城内外都知晓媗霖郡主性子孤僻,不爱结交闺阁小姐。早年拜了葛岭谷老谷主为师,钻研医术。老谷主天下医术一绝,教出来的徒弟自是不赖,可这媗霖郡主身份尊贵,寻常人借十个胆子也不该请啊。
沈皦玉也是回京后在一次雅集诗会上与这位郡主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知为何,这郡主三天两头往自己这儿跑。
媗霖郡主是个美人,柳眉杏眼,皮肤白皙通透,右侧眼睑处有一颗浅色红痣,道不明的清娇柔软。
媗霖郡主随了她母妃宁周公主美貌,或者说,是满长安第一美人?沈皦玉压住自己从赫弟那儿听来一耳朵。
此时瞧着,这媗霖郡主应承其父应翼王爷一身孤傲。眼神凌厉,杀伤力巨大,是个十足十的冷美人。
宁周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下降战功赫赫的应翼王爷时。即使成婚多年,二人依旧恩爱如初。为大多女子羡艳对象。大庆九年,夫妇两辅佐当时最不受宠的三皇子登基为帝。
媗霖郡主是二人唯一女儿,自是从小捧至娇贵,万般呵护。寻常锦衣华服自是入不得她眼,沈皦玉斟酌着开口,“前儿臣女得了一匹锦云,让裁缝制成了衣裳,郡主若是不嫌弃,要不……换臣女的衣裳?”
媗霖蹙眉,扯会衣袖,毫不在意的拧了拧上头茶渍,“无妨。”
沈皦玉垂首,听她说道,“我是奉师命来给你诊脉的,回回来找你,你都跟躲瘟疫似的。怎么,现在又要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臣女绝无此意。”沈皦玉立即起身拂礼,赔笑道,“实在是小妹此时哭闹,臣女心头焦急了些。”
媗霖哼一声,瞥了这不知好歹之人,别人请自己出山都是千金重礼,讨好巴结的,偏她生生冰冰,自己主动上门还推脱。
“这哭声嘹亮,自是不会有事的,你坐回来……”
她是故意拖住自己的,上午二人净在这打哑迷,媗霖郡主倒不出来此目的。
沈皦玉微微一笑,错过她话:“郡主还是先换一身衣裳吧,天儿冷莫着了凉。”
随即吩咐婢女去取,自己也出了屋子。
去安抚小丫头着实是个耐心活,沈皦玉再回来时不止衣裳有些狼狈,面上也有了疲惫态,媗霖双手环抱打量着她,“我听父王说,您以往在沙漠能走上四十九日安然无恙回来,现在,不过去安抚一个小娃娃,就把你累成这样了。
媗霖倒真是怀疑父王与自己说这事儿的真假了。
沈皦玉笑笑,压下心思,刚要启口,胸腔猛然涌起一股腥甜,有意识时强压下去,反回流更猛。
撑着往前走了两步,倏然天旋地转直直往前倒了下去,周边一群惊呼。
再醒来,额侧轻微刺痛,神思清醒了许多。
媗霖郡主撤回银针,打破沉默缓缓道:“一个小姑娘值得将军费这么多力,难为了。”
身子乏力,沈皦玉睁眼瞧着床幔的流苏,依旧挣扎着起来,“有劳郡主了。”
“不必。”媗霖使力,按住她肩膀防止乱动,态度一反之前,甚是恭敬:“你是为庆国劳伤至此,我做再多也不过是我该做得。”
沈皦玉轻笑一声,“郡主几次来我府中相比不是为了此事吧。圣上给了您多少恩惠?或者多少稀奇药材?”
“我……”媗霖一时语噎,而后恍然,耸下肩膀,“你既然都知道,还害我多费一番口舌。”
她几次来,确实是受皇表兄所托,来探探这位“女将军”的口风。可是媗霖不傻,如今皇帝不过三十而立,已丧失一位国母。膝下子嗣单薄,在朝政上多受藩王胁迫。西凉边陲之地,若是得利势力相助,自是大大助威。
便将注意达到这儿上面来了。这位盛津侯府二小姐自小虽父母前往西凉。功法刀枪、胆识不逊男人,十五岁领至士兵大破入疆边寇,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圣上封她“巾帼将军”。不过这事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沈皦玉笑笑,“郡主医术尽得老谷主真传,现如今也把了脉,我这残废身子情况您该回去告诉圣上了吧。”
虽然被她说中了,媗霖依然神气昂首,坦然应下了。
沈皦玉又道,“那郡主为何还有再来我府上,莫不是真得要同臣女打听未来夫婿的事儿?”
长安有传闻,应翼王爷预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自己盛津侯府世子。
“自然不是。”媗霖毫不在意她开玩笑,说道,“我只好奇,我父王曾说你孤身潜入沙漠四十九日,还能活着回来。有些好奇罢了。”
沙漠深处,日夜温差巨大,即便是有经验的老者也难以预估风暴何时骤然而来。且就算时运好躲过这些,那深沙漠深处,自然凶残饿狼不少,她孤身单刀,何以脱身的。难不成那些都是假话?
虽知道父王说得话不会有假,可是媗霖又不敢明着说。因此带着这些疑惑,她一次又一次来打探。
来几次,这些没问着。沈儿小姐十分紧张她深藏在屋子里的小丫头,便在府上使了银钱,不费吹灰之力打听到了。
得之原委后,这些富贵人家,信鬼神比自己命都真。
媗霖不免给这位有勇有谋的女将军身上贴了些愚昧。不过,就一个不起眼丫头而已。
沈皦玉淡笑,正巧梭安端着汤药进来,伺候主人喝下,瞧着主人白皙毫无血色脸颊上有一道殷红伤痕,顾不得边上有外人,“柔心小姐真是的,明知道小姐您身子不好,偏还要闹腾。”
旁边的媗霖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将茶盏放下时,“以前,我在谷中遇见一只红狐狸。”
“被狼追着腿上毛咬掉一团,我带它回师门养伤。我若是不救它,不出半日,就会被附近的狼盯上。我把它带回去还专门给它搭了个窝,鲜肉好药伺候着,可我第五日采药回来时,那狐狸不见了,给它包扎好的纱布也给挣扎掉了。”
“那也是个没良心的狐狸。”梭安口无遮拦,一下想到那个小丫头气呼呼说道。
“梭安……”沈皦玉警告看了梭安一眼。
“正是。”媗霖郡主说着,“那个狐狸跑了后我也只暗骂一句没良心。可半月后,那狐狸忽然出现在我房门口,嘴里还叼着它的崽子。”
“这畜牲起初是不同人性的,可你若施了恩惠,让它尝到甜头。等它在回到原来地方时,自然过不惯苦日子,巴巴儿地跑回来了。”
沈皦玉面上笑意渐渐深,媗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她停进去没有,反倒被她这个不明所以的笑意弄迷糊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何想。待久了对这儿了无生趣,便起身告辞了。
“小姐,按着郡主方才的话,您就该把那个丫头交给大公子,让她哪儿来哪儿回去,省得您还有好言好语哄着她,就是府中的同您有血缘的妹妹们也没有这种待遇啊。”
沈柔心一天要闹上七八回才罢休,将院子里的仆妇婢女折腾得够呛。其中最劳心劳力的就是小姐了。
沈皦玉起身,靠着背后大迎枕,慵慵懒懒道,“你啊,胡说什么呢。”
“小妹不过是个孩子,本性又不坏,多宠宠她就好了。”
梭安无奈,小声抱怨,“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给您灌了什么**汤。”
沈皦玉摇头失笑,什么**汤?她若是能叫出来,也不会给那丫头迷住魂了。
无人知,当祖母要说给她选个‘药引子’时,沈皦玉自己是反对的。她半本身是个不信鬼神的。
偏偏祖母去五清山祈福,请大师算出了那‘药引子’的生辰八字。让人把写有自己与‘药引子’八字的字条用朱砂写之,放与枕下。
连着几日,沈皦玉做了个同样的梦,梦里,浑身雪白的小团子超自己跑来,口中咿呀唤着“长姐”。
………
这日去给沈大夫人请安,回院半路上遇见沈晏。
“皦玉……”沈晏生得温润,脾性和气,又是嫡子,从不苛待府中下人。
“大公子去给伯母请安还是快去吧,莫耽误了。”沈皦玉浅笑抬手,在沈晏未说话时,膈着他要说得话,“皦玉就先走了。”
“你们都先下去,我与二妹妹有话要说。”沈晏展臂拦住去路,面色焦急,挥手跟着的小厮奴仆,
沈皦玉堪堪撞上去,“皦玉与兄长无话可说。”
话音未落,手腕猛得多了一股力道,被扯着往前走。
“哎,梭安姑娘!”梭安要跟过去,沈晏身边的小厮比她高了两个头,轻巧往她生前一站,生硬道:“公子是府里顶尊贵的,不过是与二小姐说几句话,你何必紧张。”
两三句话语,趾高气昂的没把这个小丫鬟放在眼里,谁叫她的主人在府里没父母支撑着呢。
屋内生了暖暖的炭火,阻了屋外风寒,沈皦玉怀里被塞了个手炉,“多谢大公子。”
握着手腕的那手还未撤去,紧紧有力,沈晏盯住垂首的女子,鬓发间一支金玉钗晃得心神吊起。
沈晏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音:“二妹妹,难道不叫我一声大哥吗?”
“皦玉不敢。”
沈皦玉始终不看他,一直抵着头,“大公子要说什么还是快说罢,若是让大伯母知道您是与我说话去晚了请安,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这副样子,一直是温和恭敬的盛津侯二小姐。对人冷淡有礼,府中人都夸她待人接物都有尺度。可是……终归不是沈家从小养的女儿,终归少了一些亲近。
沈晏道:“我知您今日要去母亲那里,向朝廷告了假……专门等你的。”
“……”
沈晏压着些声音,不能压制脸上的欣喜、小心翼翼、还有明知偏为之的失望。从入门至此时,她一直未抬起头,“皦玉还是不屑看我一眼吗?”
“大公子这是说得什么话。”沈皦玉缓缓抬起头,女声温柔噙着笑意。
沈晏不是个伪君子,也不是个色鬼,可最终前面的这张脸让他有些晃眼。
沈皦玉抬首,静柔绝美的脸上有笑意,但不及眼底,望着他,“大公子有事儿说罢,若不是有事吩咐皦玉。”
“无事无事,”蓦地,沈晏心里没底,说得话也毫无底气,他摆了摆手,硬要扯个话题,“你院中那个小丫头可还听话?”
沈皦玉道,“不劳大公子费心了,柔心在我身边挺好的。还得多谢大公子当初为皦玉行了便利。”
“可我听说那丫头乖戾,极为泼辣,身上戾气重得很,才在祠堂待了一日就被你放出来了。”
“已过了十日了,那丫头此时乖乖在我身边,大公子不必费心了。”沈皦玉含笑应着。
沈晏道,“我听说,你答应了谢家长子婚事。”
“这事儿不是年前大伯母与谢家老太太定下的吗?”沈皦玉反问,姿态话语始终柔和挑不出错。
沈晏一手背后,可偏偏这些话让他莫名气闷。
将要说出的话在心中想了一遍,找出点自信,笑看向沈皦玉:“我昨日升迁调动,那谢家长子正在我手下当值。”
沈皦玉打量沈晏两三气息,忽而像是发现什么好笑的事情,屈膝服了一礼再起身时,眼中笑意深深,“皦玉不明白兄长的意思。”
话生生截在半空,沈晏一时语噎。瞧清她面上的笑意,心里忽而被人看空一般。
“大公子若无其事,皦玉便退下了。”
不等他下一句,沈皦玉转身便走。
长姐恋爱史(?ò ? 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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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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