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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湖庄怨3

它长而浓密的乱发挡住了一整张脸,只留下了一对残破不堪的耳朵突兀地从头侧生出;它那上半身旁边的两只胳膊,则已经扭曲缠绕得不似人类了;而它的整个下半身更是不翼而飞,或者说,整个陷进了地面里——这就是秦伊看到的那座诡异而可怖的石雕。

刚刚,秦伊与见月在庄子中闲逛之时,一位仆人匆匆叫走了见月,让她去后厨帮忙。

不好推脱的见月只好丢下秦伊,让她一个人继续在水庄中参观。

于是,秦伊便跟着自己的感觉,随意地在庄园中闲逛了起来。

无意中,她发现了一个陈旧而破败的别院。好奇心驱使着她推门走到了那院子中,然后,就看见了那个不知为何物的雕像。

“你是谁呢?”

秦伊打量了那石像一会儿,一边喃喃自语道,一边慢慢伸向了自己的领口,从中攥出了一颗翠绿色的玉石。

她摩挲着这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玉石,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那是传说中一个惨死的侍女。”

苍老的男声在秦伊的身后响了起来,不过不知道为何,并没有惊吓到依旧摩挲着佩玉的她。

继续望着那石像出了会儿神,秦伊才慢慢将那块翡翠放回了衣领中,转过身来面对着来人。

“这家的主人曾经供奉过她?”

秦伊看着眼前的老者,带着点猜测地问道。这位老人有着一头亮闪闪的银色长发,穿着干净而整洁的一套紫色丝织长袍,腰间束一条深棕色的蛟皮带。

然而,令秦伊有些惊讶的是这老者并不浑浊的一双淡金色眼眸。

那双金眸明亮却深邃,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芒,与老者沟壑纵横的面庞显得格格不入。

君族人。

“您猜得不错,小姑娘,”老者一边点了点头,一边背着双手走到了秦伊的身旁与她一起看向了那尊石雕,“传说,就是因为供奉了她,才有了张家今天的财富与地位。”

“那为何,你们还要在客房里放上那些可以震慑鬼魂的望月犬?还有,在这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使你们放弃了供奉?”

秦伊侧着头看着那个老者,觉得这个地方愈发有趣了起来,同时,有一种力量使她不由自主地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别着急呀,小姑娘,”老者说着,居然伸出了手,在那石雕冰冷的长发上摸了摸,“不过,您很聪明,既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是很少见的。”

然而,听了老者对她的称赞之后,秦伊的脸色反而渐渐冷了下来,有些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老者并没有看她,而是继续抚摸着那尊石雕,笑着继续说道:“小姑娘,您很有意思。”

这个君族人的天生法术很危险,自己几乎已经着了他的道。

秦伊咬着嘴唇,一滴冷汗从她额头上缓缓落了下来,划过她稍稍泛红的脸颊,顺着她紧致的下颌线流过,最后才摇摇欲坠地停在了下巴尖。

老者这时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背过手,慢慢转过了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浑身紧绷,活像一只应激状态下小猫的秦伊。

“老朽是此间的管家,相信您也看出来了。对于您刚刚提的问题,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而且,老朽得提醒您,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少爷在等着您呢。”

秦伊轻轻点了点头,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但眼神中仍然充满了警惕与怀疑。

“那就麻烦您带我去席上吧。”

秦伊沉默地跟在那个奇怪的老管家身后,走在通往主院的长廊上,心中则被各种疑问与忧虑塞得满满当当。

仿佛是为了对应她的心境一般,来时就已经厚重低沉的乌云,此刻彻底放开了并不存在的手脚,使整个水庄都笼罩在了倾盆大雨之中。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下这么大的雨?”

那奇怪的老管家看着外面由密密麻麻雨滴织起的水幕,紧锁着眉头,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担忧。

这使得他在秦伊看来,有了点鲜活的人气,不似刚刚那么诡异而可怖了。

“老人家,这里去主院的路还长,您可以和我讲讲那个侍女的故事了。”

毕竟作为一个研究阴阳之道的子弟,秦伊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管家此时也不再隐瞒,开始讲起了那个半身鬼侍女的故事。

传说,张家的祖先们从鲸蛟国带着大量的财富归来之后,便打算在他们的江南故乡找个地方修建一座体面的居所。

当时的帝华全境诸侯并起,战乱频繁,所以他们看上了尚善湖中心这个小岛。在岛上建立居所方便他们随时切断与外界的连通,防御可能袭来的敌人;同时,湖周围的有着大片优质肥沃的土地,方便他们安置田产。

于是,现在这个水庄的建造方案便被提了出来。可是在建造的期间,连绵不断的暴雨与忽涨忽落的湖水接连几次打断了施工的进度,使得张家先祖几乎就要放弃了在这里建水庄的计划。

然而,附近住着的村民们听说了这种情况,却告诉张家祖先们,这是因为他们贸然在湖中动土,惊扰了湖神。

湖神的愤怒化作了暴雨与潮涨潮落。不过,想要平息湖神的愤怒其实也非常简单,他们只要给湖神献上一份祭品,湖神便能容忍他们在岛上建宅的行为。

可是谁来当这个祭品呢?

要知道,虽然当时战乱频发,社会秩序崩塌,但张家一族一直是以宽厚仁义著称。据说,他们在东洋经商时赖以成功的关键也是团结与诚信。所以,总而言之,想让他们用鲜活的人命献祭湖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像这个岛一般好的位置,几乎很难再找到另一处了,张家先祖们自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然而,就在此时,一场危机却突然却降临到了张家头上。一天,他们在湖边修建的临时居所被一伙看起来蓄谋已久的土匪袭击了。

这伙土匪对张家的布防与岗哨似乎了如指掌,所以这场袭击尤为致命与危险。不过,最终,张家还是顽强地击败了他们,杀掉了其中大部分的人,并俘虏了剩下的。

从俘虏的土匪们的口中,他们得知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土匪能对张家了如指掌的缘故是因为他们的一个侍女背叛了张家,一直在暗地里向土匪提供信息。

土匪们交待,那个侍女从小与张家小姐一同长大,却一直嫉妒张家大小姐的美貌与财富。她在偶然的一次外出时碰上了土匪,为了活命,也为了报复那个一切都比自己要强的大小姐,她选择了成为这伙土匪们的暗桩,暗地里向他们通风报信。

遭到背刺的张家人无比得震惊与愤怒,他们把那个侍女绑了起来,在湖边质问她。然而,那个惊恐的侍女却百般地否认,并不断地抽泣着哀求张家人放过她的姓名。

当然,在土匪袭击中失去了太多生命的张家人并不想听那侍女的辩解,他们打算把她和土匪们一同当成祭品,献给湖神。

在将土匪们一个个腰斩投入湖中之后,张家人举着屠刀来到了侍女的面前。那个侍女此时却停止了哭泣,她眼含着泪光,用柔弱而坚定的声音念下了一个诅咒。然而,奇怪的是,她念下的诅咒居然针对的是所有满心贪婪与嫉妒之人,并不是眼前这些想将她杀死的张家人。

张家人以为这是她自己的忏悔,便在她念完诅咒,平静地面对死亡之时,一刀将她砍成了两半,将她的下半身扔进了湖中。

恐怖的是,那只剩下半个身子的侍女却没有立即死去,而是痛苦并顽强地一直在岸边挣扎扭曲,直到再也看不下的张家人把她的上半身也扔进了湖中。

在侍女与土匪被献祭之后,暴雨渐渐停了下来,潮水也不再阴晴不定,张家水庄顺利地落成了。

然而,侍女死时痛苦而扭曲的景象太过恐怖,在所有的张家人心中留下了永远的阴影。他们将侍女的形象做成了石雕,并供奉了起来,毕竟侍女曾经也是张家的一员。他们希望香火与贡品能让这个可悲但并不可伶的女孩安息。

这样的供奉似乎也带给了张家人在生意上的好运气,他们的产业越做越大,财富越聚越多。可是,有一天,他们府上的侍女突然一个接一个地暴病而亡,且每一个死相都十分恐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张家人连忙找来了修习阴阳之道的方士。

方士听了整个故事,并考察了张家水庄之后,得出了结论:这是因为那个侍女的怨气被香火滋养后化成了厉鬼,并回来亲自完成自己的诅咒。

果不其然,术士与张家人们在后续的调查中发现那些惨死的侍女大多手脚不干净,与人偷情或者满心嫉妒到处说人坏话。

于是方士便说,只要停止供奉,并在水庄的房间中贴上能镇慑厉鬼的画像便可以使此鬼停止作祟。张家人立即照他的指示,停止了供奉女鬼的香火,并在府上到处都贴上了各种神兽的画像,同时,他们也将自己府上的侍女与仆人都换成了可靠而善良的女子。此后那女鬼果真便没有再杀过一个人,张家水庄也一直安安稳稳地繁荣昌盛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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