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典让阿瑶进屋去照顾好少妇,把小兽关进了笼子里。
小兽一路挣扎,兽角不断撞击着铁笼,它模样丑陋,有脏又臭,典典看了它一样,并不搭理。
她在云山典籍上看过这种妖兽,名为猳国,喜欢抢劫少妇成亲,并虐杀男人。想必之前杀死的那只妖兽便是它的父母。
手中的联络符再次熄灭,典典叹了口气,走进屋中。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打开侧屋的结界,典典看向坐在床头的少年。若裴倦真的做出虐杀孕妇的行径,典典一定不会放过他。
幽黑的夜晚,裴倦靠在床头上,双肩轻微抖动着,似乎在啜泣。
典典心里有些惊讶。她没见过裴倦哭,她本以为裴倦这种人就算是别人按着他肩膀让他跪下,他也是宁死不从的。典典心里一闪而过,他难道怕黑?但她更加肯定的是裴倦可能想用苦肉计让她心软。
典典冷声开口:“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就这么怕被惩罚?”
裴倦抬起头,双眼通红,他用哭腔道:“对不起。”
典典并不为所动。身为剑修,她性格直率且正义,绝不会轻易宽恕坏人。
一颗暗淡的珠子从裴倦衣袖中滑落,在黑夜中散着菘蓝色的光,裴倦盘腿坐着,声音暗哑:“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实不相瞒,我是为了它来的。你愿意听我说说我的事情吗?”
典典挑了挑眉,她早想到裴倦是为了它而来的,典典之前便看见了这珠子,她也明白没有人会对自己心上人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
见典典不说话,裴倦也不在意,自顾自讲了下去。他声音散漫,在深夜的村中像是雨打琵琶叶。
“七年前,西阳镇发生了一场浩屠,全镇老老少少,都被屠杀殆尽。有人说那是作乱的叛军所为,也有修士去查探。而我,便是从西阳镇逃出去的人之一。”
“那时天上下着雨。好多人叠在我身上,阿娘和我说,活下去,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她把噬崧珠交给了我。噬崧珠便是这些叛军的目的,它是西阳的镇宝,可以在小范围内呼风唤雨,叛军们需要它给新君兵变造势。但镇里的人宁愿死了,也不肯屈服于他们。在死人堆里呆了三天,我就靠着沾着血的雨水活着,带着它逃了出去。”
“后来我离开西阳镇,在人间做了几年杂活。之后就来到了云丰,本来是想过几年安稳日子的,但还是没能做到。我因为除祟的事被妖物注意到了,它把噬崧珠抢了过去,把它和邪物融合在一起给女人下了盅,想要她诞下自己的子嗣。”
典典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样的故事。事实上,西阳镇事件她有所耳闻,但这件事影响其实并不大,但确实是惨案,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在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人。典典细细关注裴倦的微表情,她很想相信他,却也怕自己被忽悠了。
她见他靠在床头上,看似放松,实则肌颈紧绷,表情凝重低沉。
典典没看出问题,她却知事情的重点被调换了:“所以,你和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明你杀害孕妇的合理?”
裴倦抬头看了眼典典:“小姐,杀人本就是不合理的。取出珠子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直接杀了宿主,还有一种就是找到解盅的办法。而一般解盅需要下盅者的鲜血为引。”
典典便也知裴倦的选择了。所以才有他们在云岚的第一次相遇,和牢房中寒夜中,那双清冷的眼的一眼万年。
裴倦垂眸看着手中噬崧珠,淡蓝的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后来我又去了一趟云山,想看修士们能不能找到妖物。但等了三个月,没想到那家伙却就在云丰守着他那宝贝。多简单的道理……我可正是愚蠢。”
典典忍不住蹲在他面前:“你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呢?我可以帮你想办法的啊。”
裴倦与她目光平视,黑眸中带着探究:“小姐,你为何一直都在帮我呢?无怨无悔,任劳任怨的。”
典典想说因为他们是朋友,但她说不出口,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本就不是朋友,裴倦利用她留在云山,她也不过是想上了他。
蓝光映照在两人的面孔上,典典移开了眼。
裴倦长久盯着她:“走到这一步,是我的问题,我不后悔。但我确实差点杀了人。我愿意接受制裁。你可以把我抓去云山,这珠子……我会毁了它。”
他看向窗外,双眼却一片通红,一滴泪留下:“对不起……”
典典看着裴倦递过来的珠子,惨白的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不知为何,她竟真的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她叹了口气,移开目光,本来打算把他说得话全部录下来,交由上殿堂。但如今还是手诀一施,身后的光影仪在裴倦看不见的地方焚烧成灰烬。
典典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不会多问了。但下一次若还有这种情况,我绝不会轻饶。”
典典说完,转身离开,不再看他那副痛哭流涕的可怜模样。
裴倦黑眸看着少女纤细背影消失在门口,目光阴沉如毒蛇。终于看不见她时,他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靠着窗看向屋外,黑夜中手指尖微微发颤。
那可真是一场人间浩劫呢。天上下着雨,他牵着阿娘的手,在死人堆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因为浸泡了雨水,尸体都不太好看,还有苍蝇在上面飞舞。不过,话说回来,他不是一直都在踏着尸横遍野走过来的吗。
裴倦淡漠地收回视线,看向手中噬崧珠,把它丢进锦囊中。
典典在小屋里休息打坐,直到第二天清早太阳照射进院子,小鸟在屋外喳叫,典典走到门外,竟看见了满院子的人,站在那等她。
典典有些惊讶,阿瑶跑过来,小声说:“姐姐,你昨晚除妖的事情已经传遍村子了。大家从今早就在这等你醒来。”
一个鞠搂着背,白发苍苍的老人扶着木棍走上前来,见着典典就要下跪。典典赶紧搀扶住他:“老人家,请不要这样,有事请说吧。”
老村长急急点头,长叹了口气,眉眼沧桑,从他口中,典典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村子里两个月前忽然出现妖物,那妖物长相奇怪,一直叫嚣着要娶新娘,而且要求一定是新婚之夜还没入洞房的处子之身。若村民不答应,便要每日杀一个村民,把头颅吊在村口,示众作威。
第一个月村民拼死反抗,妖物掀翻了好几个人家的屋顶,还折断了村长儿子的腿,掳走了几家的少妇。
“因为那些少妇都不是处子之身,隔了几天妖物便把她们还了回来,只是人都有些癫疯不清醒了。如今已是二月,我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典典不解:“那妖物昨晚不是已经被我斩杀了吗?”
村民纷纷说:“大家都以为是的。但今早村口却出现一告示,说要我们今月十五嫁娶新妇,要求和以前一样。”
十五,便是后天了。一人把沾血的告示递到典典面前,典典心中默想。
阿瑶站在一旁,扭捏着说:“姐姐,我昨晚没有和你讲,是因为不知道你们竟然这么厉害。不过你们真的很厉害!”
典典摇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也知阿瑶之前没和他们说是不想让他们白白送命。
“你们可知妖物住在何处?”
“每次都是它来找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哪来的。又像一片沙子一样消失在了半空。”
典典点了点头,她得要再研究一下,便让村民们先回去了。
桂花树下,典典在圆桌前研究着妖物送来的布告,有些一筹莫展。
屋中渐渐飘出桂花酥的香气。
典典看过去,见裴倦一身厨装,靠在厨窗前,笑容和煦地看着她:“小姐,要来些桂花酥吗?”
典典走过去,看见厨灶上摆置整齐的酥糕,上面花瓣点缀,看起来很精致。
裴倦竟然会做厨啊。
典典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她的想法都写在眼睛里,裴倦不禁眼眸微弯,解释道:“以前的时候学过。”
典典其实并没有胃口,她心里有事,放不下来,但她也明白这是裴倦缓和关系的信号,要给他面子,便还是拿起了一个。
只是手上抓着还没来得及吃,眼睛却再次看向那布告。
裴倦看了眼她手中的桂花酥,微眯了下眸,顺着看过去
“猳国通常有群居的习惯。”
典典疑惑地抬起头。
裴倦解释道:“猳国群居,往往是在山中的深洞里,喜欢和少妇交合诞下子嗣。但他们一般是头儿出去觅人,其余人在山洞中照料管理。他们应该是感知到领头的死了,所以只能自己出去寻觅。”
裴倦微微弯腰,笑看着典典,目光温和:“小姐,这是个机会。”
典典也明白这个道理。猳国的头儿死了,那群小哈喽平时照顾家,不怎么和外面联系。这是个打入老巢,消灭妖物的好时机。
她欣喜地说:“裴倦真厉害!”
从盘子中拿出两个桂花酥,喂进口中,真诚地道:“好好吃啊,感觉和西湘楼里的厨子做出来的差不多呢。”
裴倦笑容温和:“小姐,喜欢就多吃点。”
他看着典典拿着一叠酥糕,在院子里制定着计划,不时从盘中拿起一块来吃。
“吃吧吃吧,云山大小姐。”裴倦心想着,“在希望和救济苍生中死去,算不算得是一场美梦呢?”
可直到夜幕降临,风刮过桂树,落下偏偏淡粉花瓣。少女于落花中抬起头,一双温和柔美的眼睛看着他:“裴倦,还有吗?真的好好吃。”
裴倦眼角的喜悦凝固住,变成了惊愕和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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