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抓着瓦片,程玉杰一脚勾墙,斜侧过身,另一只脚使劲伸长,想尽力缩短其与地面的距离。
无奈小腿儿太短,拼尽了全力,却连两分都未够到。再歪整个人就要掉下去了,他哼哧哼哧重攀回墙,眼睛滴溜溜转,片刻后又想到了新法子。
屁股一点点小心的后挪,他一块瓦一块瓦的错,费了不少功夫,才靠近了院墙这边的一棵树。
那是一棵刚移没多久的桃树,枝干纤细,花无几朵。
伸手拽上其中一条枝干,他谨慎的上下摇了几下,眼一闭牙一咬,呀的一声就朝树扑去。
咔嚓一声,枝干应声而断,小胖子在半空中扭动着身体,还欲鲤鱼打挺再抓新枝,可惜,叶子桃花薅了满手,却一支都未抓住。
啊的叫出声,他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眼前的天空湛蓝着凌乱摇摆,他手被枝子刮的生疼,整个人快速向地面落去。
下意识紧紧闭上双眼,他死咬着唇,等待着剧烈疼痛袭来。
耳边忽的劲风一闪,遂他稳稳的落于一人怀中,赶紧胡乱的抓着那人的衣袍,他迷蒙着睁眼,一张冷峻麦色的容颜映入眸中。
“四兄!”急得在墙上直叫,玉安又哭又笑,鼻涕都吹出了大泡泡。
两手一转即将人安稳放地,谢燃挼了一把他的蓝包头,笑赞道:“不错,竟是没哭。”
提步来到墙下,他笑着朝墙上的小丫头伸手,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感知到的温柔。
“跳下来,我接着你。”
玉安边哭边揉眼睛,声音浓浓。“我不敢……”
脚一点地,人已跃上墙头,谢燃倾身将玉安拢入怀中。“抱着脖子总敢了吧!”
赶紧嗯了声,程玉安紧紧搂上他的脖子,眼前景物一晃,就落到了院中墙下。
“哭得脏死了……”抬起袖子给她擦鼻涕,他见她望着自己发呆,笑道:“看什么?吓傻了?”
程玉安害羞得脸红,只觉得面前的郎君真好看,比她大兄还好看!
“你……你是谁?”怎么她在府中从未见过他?
程玉杰牛犊子一般冲跑过来,拉着他的袍摆叫唤:“快把我妹妹放下来!”
伸手按住玉杰的头往外推,谢燃仗着胳膊长,将他推出一段距离,让他似能碰到他实则又碰不到。
“妹妹都保护不好,还好意思叫?”
一听瞬时蔫了,程玉杰嘟着嘴,无力的辩白:“待我长大长高了,妹妹才不需你救。”
压根没听到聒噪的四兄在说什么,玉安乖巧的歪头,想枕在好看郎君的肩膀上。
头还未挨到,就听他说:“你们刚才不是还喊着要见我,怎的?我就是谢燃,见我何事?”
脖子倏地一僵,玉安扭身快速从谢燃身上滑下,玉杰也收了声,拽着妹妹的手后退两步,躲于廊柱之后。
柱子两边,一边探出半个头,死死的盯着他看。
咧嘴一笑,谢燃面露不善的靠近两步,舔了舔牙道:“你们是哪来的孩童,竟不守规矩翻墙擅闯,难道没听过我的大名吗?”
两小只回想起每夜睡前嬷嬷和娘亲讲的故事,谢阎王专吃不听话顽劣的孩童,又看他舔牙,啊的一声尖叫就蒙头往院外跑。
前后脚撞入刚进门的程清河的怀抱,两人指着谢燃争抢着说话,状还没告完,隔壁院嬷嬷的惊呼也紧跟着传来。
“哎呀!四郎五娘不见啦!苍天呐……”
肩膀一缩,适时才想起方才闯的祸,两小只再不敢言语,被程清河一边夹一个,乖乖送回了院子。
“让你见笑了……”幼子顽皮,平日里他也没少头疼。
程清河指了指书房:“怎的不进去等我?”
谢燃躬身:“独进大人书房,或有不便。”
程清河笑着点头,抛开谢老狗,不对,谢至显的因由不提,他对这个谢家子侄是较满意的。日常谦虚懂礼,战时果敢狠辣,话不多人亦沉稳,较上京城那些油头粉面的纨绔儿郎,强了数倍。
“无碍,此处本就是小儿日习之所,并无私隐。”拍了拍他的肩,引他进屋,程清河命他关门,木门一关,里面再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两小只窝在另一侧墙边偷听,嬷嬷拽也死命不走。
心中怎能不知晓他们为何对谢燃如此好奇,年嬷嬷连告了几次祖宗,玉杰玉安才起身往屋内去。
“他怎么跟嬷嬷说的长得不一样?”玉安小声问四兄。
程玉杰还记得刚才的按头之辱,哼声道:“你莫被皮相蒙蔽,先生不是说过,美极则妖,俊绝则孽,都不是什么好事!”
说起道理像个小大人似的,他拉着妹妹的手,同坐桌边。“今日父亲在,改日有机会咱们再探!”
程玉安配合的点头,想起好看郎君对自己笑的模样,心中已悄悄不那么惧怕他了。
书房内,时间紧迫,程清河红着脖子装淡然,先例举了礼乐中炎夫与窕娥身残情浓的事迹,又引述了上京于将与桃娘病中扶持的典范,简短一顿铺垫才道出核心。
话说得还是很婉转:“三郎啊!你也知我家语笙身子才养得好了些,我与她母亲的意思,最好婚后半年先不要有孕,以免对她对孩子都不好,你看……”
适时顿住,瞧谢燃的反应,程清河也知此事是他们手伸得过长。
谢燃一想即领悟了话后深意,他本就对程语笙无意,此事并不为难。
“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定恪守遵循。”
心中一时大为感动,程清河连连点头,正欲夸赞,又想起一难事。“那你母亲那边?”
洞房花烛隔日,婆婆定是要看喜帕的。
虽未经人事,但往常应酬,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谢燃了然道:“大人放心,一切有我。”
“好好!”直说了两次好,程清河起身绕桌而来,拍着谢燃的肩膀,方才还觉得他较好,此时已变了想法,觉得他极是不错。
“笙儿交给你,我们就放心了!”
谢燃抱拳行礼,含笑称是。
“以后有事,你父亲难解,你尽管寻来,我必尽力相助。”
一点退让就能换到如此承诺,谢燃深觉划算,连声道谢。
重回正堂,饭刚摆罢,一行人落座,品菜共饮,气氛和乐,颇显天伦。
谢燃偶觉程语笙在看他,可他心仍含气,半个眼色都未转向那边。
从程府出来,心中郁结依未解,他辞了父母归营,打马路过二街,恰堵在肆迎楼前,二楼,有人高声唤他。
“谢长歌!”
谢燃抬头去看,天暮方饮,不是齐乘风又能有谁?
“快上来喝一杯!”半个身子从楼栏上探出来,手一扬,杯中琼浆在空中画了个半弧,随即细雨般洒了一地。
楼下,有入楼的小娘子惊呼,抬头一看是齐六郎,娇笑两声,不做计较,进了楼去。
正巧心里不痛快,谢燃撂了马上楼,二楼最好的飞花阁已门扉大敞只等他来。
“长歌啊长歌……”一看就没少喝,齐乘风松了蹀躞,两片襕袍挂在肩上飘飘荡荡。他拎着酒壶,边饮边迎了出来,见着谢燃就搂上了肩。
“听闻你在南召又立军功,我实在是高兴!”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故作嫌弃去推他靠近自己的脸,谢燃眸染悦色,探身进去。
阁内另一扇窗边,左骑都尉顾城倚靠而坐,见他进来,扬了扬手。
“快!快入座!咱们四个多久没有聚齐过!早些时候我派人去你府上寻你,还跑了空,没想还是有缘,竟遇上了……”
关上木门往垫上一坐,齐乘风命人拿壶布盏,待谢燃斟满酒杯,即举杯道:“一会儿方淮便至,咱们今个儿不醉不归!”
已至唇边的玉杯一顿,随即被痛快饮下。谢燃沉着脸没应声,夜色初显酒味浓,上京盛夜,才刚刚开始。
他们四人自小在宫中相识,一起打过大架,掏过狼窝,夏共浴冬共眠,光着屁/股长大的情谊,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谁身上有疤有痣熟得都一清二楚。
齐乘风是当今皇后的胞弟,打小跟着姐姐进宫探望身为乾元帝爱妃的姨母。顾城则是牧阁老的金孙,小时最喜欢跟着祖父进宫当差。方淮,景文公家的长子,大皇子伴读,后大皇子因病夭折,他就转跟了人,与他一同陪伴萧崇,也就是如今的崇帝。
原他们四人是谁都瞧不上谁,特别是齐乘风,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天生体弱,还偏得臭美,每日做骚/气书生打扮,忒招人烦。
后因一次春猎,四人共同遇险,皆是半大的孩子,在林中猎野味吃野果,直至近十日后才被人马寻回。那之后,感情日日加深,交往密切了起来。
四人性子完全不同,能互相迁就帮持至今,真是难得。
“快给我说说,此次你可有遇险?受伤了没有?”齐乘风自小羸弱,不能行武,面上不显,内心其实对拍马杀敌很是向往。明明怕痛的要死,却以战中受伤为荣,认为那是为将的勋章。
知道他爱听这些,谢燃将此次南召之行娓娓道来,谈及兴处,酒杯急落,锵于桌上,咔的碎成两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