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放灯节。
这是萧朝为送春入夏,祈求新季水丰温和、万事胜意的重要节日。
上京城内,由崇帝带领百官登望阙楼,放飞第一盏孔明灯,以求国泰民安;皇后携命妇至慧智湖,投亲手所制的荷花灯,求家顺宁康。
有宫廷贵人携领,民间此日热闹非凡,街街张灯结彩,道道笑艳笙歌。
往年,程语笙借口身体不适,从未参加过灯节。今年,皇后点名要让她参加,说是要见谢燃未过门的新妇,她自不好再寻由推脱。
正午后就随母亲妹妹一道入宫拜见,她跟在母亲身后,不停的面见各家贵妇女娘,笑得脸都快僵了,皇后才姗姗到来。
众人齐低头行礼,她掩在人群中,自以为并不醒目,未想一抬头,正对上高台华服女子含笑打量的眼。
“这就是程家大娘子吧!快快近前让本宫瞧瞧……”
皇后看着年纪也不大,可宫装加身,莫名就端重威丽了不少。程语笙缓步来到台下朝她行礼,刚起身,手就被人拖住,亲亲热热的拉了过去。
“好美的人儿,怪不得谢弟如此中意!”完全似对自己妹妹一般,皇后轻拍着她的手,对宫人吩咐:“快给程大娘子布坐,就坐在我下首,聊天便宜。”
台下,安氏惶恐:“皇后娘娘,这怕不合规矩……”
皇后笑言:“本就是节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说着张罗众人落座,茶饮香点流水一般呈了上来。“大家也别拘着了,都坐下罢。”
节庆喜事,宫中盘盏糕饮无一不是精心设计,皇后蔻指轻抬,指着其中一道茶点:“都尝尝,昉州第一批时令茶点,是否还合大家口味……”
昉州,远在南边,茶香花浓的富硕小州,即使快马日夜奔驰,也需半月方至。从那处来的茶点,不论味好不好,单看外形仍保持的异常精美,且时令才有,已足够稀奇珍贵。
程语笙小口咬了一角,茶香混着荷香,清甜不腻,软糯可口,确实好吃。
只是,她并不喜甜……
“如何?”皇后倾身问她。
程语笙喝了口茶清口,笑得腼腆:“点心极好,只是小女不喜甜……”
爽朗一笑,皇后喜她真诚。“巧了不是,谢弟也不喜甜。”
怎么瞧她怎么满意,皇后从腕上脱下一只金丝点翠手镯,不顾她推却,一味给她戴了上。“你是谢弟未来新妇,与本宫和圣上就是一家人,哪有嫂嫂初见弟妹不给见面礼的!”
后背快被台下钦羡的眼光给盯着火了,程语笙想到这几日没少沾谢燃的光,不禁有些心虚:“无功不受绿……”
一把将她拉至近前,皇后对她低声道:“怎么无功?我和圣上原都担心三郎性子古怪,恐要终身孤鳏,现下有了你,可算是解了一大心事!”
轻笑出声,程语笙想起她和谢燃会面的情景。此人性格的确是怪,面上始终一个模样,看不出喜怒,心里却好像想法众多,眼神一会儿一变。
“三郎啊!别看他外表冷漠,实则是个心热的人,你相处相处就明白了……”难得见未来弟妹一面,皇后话里话外,总有托付的意思。
“他若是犯浑,你只管到告到本宫这儿来,本宫替你做主!”
程语笙摇头,实话实说:“他在我面前,很是守礼。”
微微一诧,旋即笑开,皇后拍着她的手背,连说了两遍好。
寒暄毕,众人应旧例,纷纷拿出预备晚上投湖的花灯。你赞我夸,一阵喧闹,日暮已至,吉时将到。
慧智湖位于后宫御花园内,湖广水清,春赏荷,夏纳凉,秋垂钓,冬戏冰,四季四景,美幻非凡。
为了供贵人放灯,宫人早早将遮蔽湖面的荷花清除了大半,空出碧波百顷,风过,涟漪依依。
夜幕至,宫人们手提花灯,整齐一列,为贵人们引路。不似方才殿中那般随意,命妇们按品阶跟在皇后身后,人手一灯,待到湖边,皇后先诵祈福词,至最后一句‘愿萧朝家家和宁户户安康’时,众人跟诵,随即皇后放灯入湖,众随。
程语笙如今尚无品阶,与同进宫的世家娘子们一起,站在队伍的最后。
方才她在殿中出尽风头,这不,刚离了皇后身边,同行的世家娘子们就自动划分成了两派,一派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另一派,明里暗里的用话挤兑,皆在为长宁公主抱不平。
程语笙默不作声,静静听她们你来我往的唱戏,短短一程路,即将进宫的贵女们差不多认全了。
她即将嫁入谢家,日后若再进宫,就会以命妇身份。本也跟她们熟稔不起来,身份一变,就更没熟悉的必要了。
“姐姐,你别往心里去。”程念元与她并排走着,过往她入宫多些,对贵女间的明争暗斗早了然于心。
程语笙浅笑摇头。宫廷再好,也是这些世家贵女们觉着好,她志不在此,她们表演的再卖力,也入不了她的心去。
“一会儿陈家二兄来接你吗?”她与谢燃大婚后,妹妹的婚事很快就能动手开始张罗了。
她及笄后便与陈二兄定了亲,若不是等她,早已过门成了陈家妇。
脸畔微红,念元抿唇,唇角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我同他说了,今日要陪姐姐,哪儿也不去!”
她这个妹妹天然乖巧,平日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憋在院子里针织弹乐,好不易出趟门,若是被她绊住,岂不罪过。
程语笙不应:“你陪我做什么,有母亲在,我还能丢了不成?”
圣上那边放灯的时辰比她们早,刚入园,路过前门,那里已经候了不少郎君,皆是等着接放完灯归的女娘们。陈二兄的大高个子红色锦袍十分亮眼,老远她就瞧了个真切。
如此节下,真正热闹处定是在市昉间,难得的正大相见之机,少男少女们怎能不蠢蠢欲动?
程念元还欲再言,却被程语笙笑着拦下。“一会儿放完灯你快去吧!莫让陈二兄久等……”
“可……”
“别可了,万一谢三郎也来寻我了呢?”
“姐姐惯会玩笑,成婚在即,他才不敢来呢!”
萧朝的确有婚前男女不可见面的礼规。
程语笙弯唇,她那天惹恼了他,他走时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就算是无规矩限制,他也定不会来。
谢三郎,小气得很。
这是她初见他后,给予的直观评价。
前面的灯一盏盏入湖,程语笙拉着妹妹蹲下。
湖大微浪,需得探身将灯错浪推深方可入湖心随波走远。她倾身在前,将妹妹护在身后,推完自己的,又去推妹妹的。
身后,不知是谁猛得用膝盖顶向她的腰窝,她脚下一滑,赶忙松开拉着妹妹的手,下一刻,人已入湖,墨色的湖水四面八方朝着耳鼻涌来。
“姐姐!”惊呼出声,程念元晃了下身子,朝后倒地。周遭受她们两人挂连,不少贵女都脚下不稳,坐倒下来。
场面一时混乱,众人还未弄清是谁落了水,就听岸边不知是谁高喊了句。
“来人呐!程家大娘子落水啦!”
程念元红着眼朝后寻,那人见着,忙闪身躲进了人堆里。
侍卫们举着火把从四面的门涌了进来,将湖岸团团围住。皇后定睛一瞧,带队之人是太后宫中名唤陆夭的郎将,立马心觉不妙。
陆夭一声喝,几名懂水性的侍卫取了盔甲先后跃入湖中。
皇后命人赶紧疏散人群,将湖边清空出来。可现场乱成了一锅粥,看热闹的,互相推搡的,人群挤挤挨挨,一时竟拥成了大团,久难驱散。
“去,快去!找几个懂水的女官来!”眼见侍卫以岸为线向湖中包抄而去,她低喃了句来不及了,又急中生智下了第二道令:“乘舟入湖,带上长杆,势必赶在侍卫前,给我把人救上来!”
湖中,程语笙剥掉沾水后变得厚重无比的外衫,憋着口气,使劲往湖的另一岸游。
因顺水势,她很快便到了湖心。借着花灯遮挡,她露出水面换气,而她正欲前往的登岸之处,此时燃起了丛丛火把,已被侍卫团团围住。
看来,今日是人有心设局,故意推她入水,还高呼出她的身份,引人注目。若是有幸被救,湿/身与侍卫搂抱,名节受损,婚事必黄。若是没被救,人淹死了,更是一了百了,称心如意。
对岸亦去不得,她深吸了口气,朝回廊边荷叶密集处游去。现夜色深浓,她要是能借荷叶遮挡上岸,有可能不会被人发现。
可这湖大得超出她的预判,遥看那荷叶似是不远,真游起来,极是不易。她如今这具身子,良久没游过水,再加上夜晚湖水冰凉,刚游了一半,她的小腿便开始抽筋。
从荷叶深处,一只画舫慢悠悠的破水而来,昏黄的舫灯映照湖面,伴随着纱幔白雾,如梦似幻。程语笙费力滑动双臂浮于水面定睛去瞧,舫舟之上,一妖冶女子倚案自饮,侧旁,美婢环绕或奏曲或放灯,欢声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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