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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失明村

郭御峰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个从外表来看就没人的村子,因为他小时候曾听到过买菜的大妈大爷们说你要是不小心走进一个看起来就没人的村子一定要马上逃,说不定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不是真正的人是鬼。

郭御峰虽然信玄学,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不过提防一定没错。

失明村里静悄悄的,好像真的没人。左右两边的屋子都是土房子,一看就是自家盖的。房子都只有一层,整座房子除了窗户的玻璃上贴有红色的“福”字,和玻璃本身偏蓝的透明色,其他地方都是土黄色的,就连门也是接近于土色的棕色实木。

郭御峰已经走过了三座房子,他找到一间看起来比较大的房子准备推门进去,这种大房子应该是村长的住所。

他的手刚碰到棕色的木门一个沙哑的声音就从他的头顶传来,吓得他直接往后倒退了几步,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只听那声音说:“哎哟,小伙儿,你怎么到我们失明村来啦,咱们这儿可没有市里头高大上,土得很。”

郭御峰紧张地盯着这个发出沙哑声音的老头,他的姿势很神奇,郭御峰觉得只能用神奇来表示。

老头趴在满是碎渣的屋顶上,其干瘪的身躯和灰头土脸的造型,竟是神奇地与屋顶融为一体。他似乎在修什么东西,修屋顶?

老头打量了郭御峰几眼,眼里有不明情绪。

也是,这种老地方屋顶肯定要定时维修,要不然年年塌。

郭御峰看了那个老头几秒钟,还是开口:“老人家您好,能问您个问题吗?”

老头眯眼道:“你是从城里头来的吧,叫啥名儿?”

郭御峰:“我叫郭豫州,您呢?”他随便编了个名字。

老头:“豫州啊,好名字。我叫徐爹,是咱失明村的村长,村里人都叫我徐爹,小时候爹妈取的啥名儿早忘了,你就这么管我吧!”

郭御峰:“好,那徐爹,我要往长江那边去,请问怎么走?”

徐爹上下打量了一眼郭御峰,心道这小伙子行头不简单,指不定是个富家子弟,他看了眼天道:“长江啊,那不远就能看到了。欸不过豫州我劝你还是等一阵子再走吧,前几天咱们村儿里边儿有人着急忙慌地从那边跑回来,说是前头儿的山发生泥石流了,死了好多人,现在那边有人在救援,估计没两个星期那路是通不了的。”这徐爹一说起这个表情就变得丰富起来。

郭御峰一听这话当机立断地说:“那徐爹,我能在这里先住几天吗?”他停了一下又立马说:“我身上有钱,您要多少?我可以付给你们。”

郭御峰想着村里头的人都很淳朴善良,应该要的钱不多,就算多一点也情有可原,毕竟这失明村也挺破旧的,拿这些钱刚好可以重新翻修一下。

他心里想着,手上就开始打开皮箱。

可却在他低下头的瞬间,徐爹脸上淳朴的笑容就转变成了好奇和贪婪,显然是早有计谋的样子。

郭御峰将皮箱稍微打开了一点,避免暴露里面的东西,但徐爹斜着身子探着脑袋,里面的几十块大洋还是暴露在了他面前。那可不是人人家里都有的大洋,至少他们村就没有人有,徐爹眼睛狡猾地转了一圈,露出了阴险的笑。

这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又有大把的钱,拿来给他当女婿再合适不过了。

郭御峰从里面拿出两块大洋,抬头递给徐爹,徐爹满脸感激地接下了,他一个劲儿地夸赞郭御峰,夸完又说了一大堆感激涕零的话,比如什么有了这些钱咱们村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谢天谢地老天爷把你这样的天神降落在我们失明村之类的恭维话。

郭御峰被夸得满脸不好意思,一直道“没有没有,应该的。”徐爹暗暗观察,见郭御峰这个反应,心道这小伙子好拿捏。

徐爹把郭御峰带到一间大房子里,这间大房子就在村子的最深处。一进房子郭御峰就看到了十几个人,他们围坐在火炭旁,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过大多数都无精打采。男的要不在睡觉就是打麻将,女的不是在织线就是在哄孩子。郭御峰一进去他们都眼神各异地看向郭御峰,有的人眼里写满悲伤和怜悯,有的则饥渴地盯了他一会儿。郭御峰感到如芒在背。

徐爹丝毫不掩高兴的气息,对着众人说:“乡亲们,咱们儿今儿肯定是捡到大宝贝儿了!你们瞧!我旁边这个小帅伙子郭豫州,就因为要在咱们这儿住上个几天就给了咱们两个大洋!瞧,多豪气!”

郭御峰这时候才微微皱眉,他开始觉察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总感觉这个徐爹有点……贪财的感觉?会不会有点危险?

不过郭御峰心想随意揣测别人的心思然后妄自下决定是不礼貌的行为,说不定徐爹只是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有点兴奋呢?

房子里有几个年轻姑娘叹息着摇头,不忍看向郭御峰。郭御峰心想不对,这些姑娘一开始见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羞涩,不停地瞄他,跟平时他见到的女生反应差不多,但摇头叹息是什么意思?

现在是晌午,徐爹决定让郭御峰和他自己一家子人住,他带郭御峰回到原先郭御峰遇到徐爹的那个比其他房子都大一些的土房子,那里就是徐爹的家。

他说要盛情招待郭御峰,说他是贵客。郭御峰心里忍不住联想到一个成语——阿谀奉承。

进到房子里,郭御峰用眼睛快速浏览了一遍屋内的布局和装饰。其实挺简单的,客厅不怎么大,勉强能装下一坐沙发和一张茶几,还有一盆蓝色的紫丁香。沙发是靠着门左手边的墙,整体是灰色的,一看就是用棉和布做的简易沙发,上面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大大小小的补丁。沙发前面就是一张棕色的老式茶几,茶几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那盆蓝色的紫丁香与环境格格不入,它是如此的耀眼,在灰色沙发的衬托下,和窗外的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它美丽的花瓣上还有一些小水珠,显然是有人刚浇过水。

客厅的左边有一条小走廊,走廊的两边分别有一个房间,门都是关着的。走廊尽头也有一间房,门也是关着的。

徐爹:“哎豫州,这就是你的房间,你先在这边住上个几天,等那路能走了我再通知你。”

郭御峰:“嗯,谢谢徐爹。”

徐爹:“哎客气啥呀!我跟你讲啊,我们这儿条件不好,你可别嫌弃!有什么需要尽管儿跟我提,我徐爹能满足的一定满足!”

郭御峰:“没有徐爹,我能理解,我并没有嫌弃你们这的意思。”

徐爹:“啊那就好那就好。”他又带郭御峰参观了一下客厅右边的小厨房,这个厨房有一半都是在外面的。厨房也很简单,就是一张大木桌子,桌子上还有一个木头做的收纳盒,没关盖子,里面是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餐具,炒菜的都在外面。

徐爹道:“哦对咱们这儿没电啊,你不需要用电吧?”

郭御峰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样挺好。”

徐爹满脸惭愧:“欸真是谢谢你啊豫州。”他双手搀上了郭御峰的手臂。郭御峰礼貌地笑着挣开了徐爹的手:“应该的应该的。”

徐爹指了指最里面的房间道:“那接下来豫州你就住在那个房间里吧,我去给你简单收拾一下。”

郭御峰:“额不用了徐爹,您给我床单被套我自己来就好,您去忙您的吧,别耽误工作。”

徐爹一脸慈爱:“嗐!就咱这小破村儿里能有啥工作可干,我来吧。”他说着就走进了一间房里,从里面抱出床单被套和洗漱用品。

郭御峰心道生活用品还挺齐全,看来自己不用下山去买了。

郭御峰暂住的那间房空间不大,里面只有一个超大的衣柜和一张小铁床,没有灯,房间里有一扇被封得死死的铁窗,唯一的光源自那。徐爹简单扫了扫地上的灰尘,窗外的白光穿透了飞于空中的尘埃。徐爹铺上米白色的床垫,套好枕头套。

“哦对了!这天怪冷的,给你拿床毛被吧。”说着就往外走,郭御峰先前一直帮不上忙,他正准备跟上去徐爹提高声音道:“你别动,我来就好了,你好好休息。”

郭御峰有些懵:“哦,好。”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徐爹的背影。

安顿好以后,徐爹道:“豫州你先坐会儿,我去叫我女儿过来,你们认识认识。”

郭御峰一个人靠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皮箱。他盯着那盆紫丁香陷入沉思。现在是2月8日,不是五六月份,紫丁香不应该开花。他仔细摸了摸花瓣和根茎,发现是真花,他更加不理解了。

恰在此时门开了,徐爹领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女生走进来,那女生双目无神,整个人就像一朵蔫了的花,虽然长得很清秀,但无精打采。

郭御峰有些疑惑,这个姐姐失恋了?

徐爹热情地介绍道:“豫州,这是我女儿,叫徐湛儿,没有字。她性格好,会做饭洗衣服,就是话不多。”郭御峰礼貌地点点头,不明白徐爹干嘛说这些。

徐爹道:“女儿,这个小伙子叫郭豫州,他可大方了,给了咱们好多钱。这几天他要借住在咱们这儿,我看你跟他年龄差不多大,两个人多玩玩。”

郭御峰:“你好,叫我豫州就好,这几天还请多多关照。”

徐湛儿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杵在那不动弹。徐爹回头笑道:“唉不好意思她昨天睡太晚了,今天可能没啥精神。”他手放在徐湛儿肩膀上暗自使力,徐湛儿立马跟条件反射一般伸出一只手来笑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徐湛儿,叫我湛儿就好。”

郭御峰根本没伸出手来做握手的动作,他有些尴尬地和徐湛儿握了两下手,徐湛儿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但她的眼睛从头到尾就没看过郭御峰,眼里也没有笑意,她的动作就如同训练过无数次一样熟练。

郭御峰心道这个失明村真是奇怪,不光村子奇怪人也奇怪,他过几天就赶快走吧。

徐爹尬笑道:“啊哈哈哈哈哈哈,年轻人的沟通方式我一老人家就是不懂哈。那豫州,你和湛儿到村里逛一逛吧,中午去村里头别人家吃,晚上回来就行。”

郭御峰拿起皮箱,徐爹:“嗐,皮箱多重啊,放屋里头呗。”

郭御峰礼貌地笑笑:“我吃饭,对吃饭付钱。”他可不敢把贵重财产留在这里。

徐湛儿打开门:“跟我来。”

山里有一大片田地,此时是冬季,田里没有果实。两人到那时村民们基本上都在那,晒太阳的晒太阳,干活的干活。

“湛儿来啦!”有村民招呼道。

徐湛儿点点头,示意郭御峰在树荫下坐下。郭御峰注意到有很多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他感到很不自在。

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小伙子走过来,郭御峰之前没见过他,他调侃道:“湛儿姐姐,这是谁啊,你的新相好吗?”身边一群混混模样的男生笑嘻嘻地瞥了眼郭御峰。

郭御峰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暂住在这里的过路人,过几天就走了,不是徐爹女儿的相好。”

徐湛儿瞥了一眼郭御峰,对那帮人道:“今天徐爹在暖房里介绍过了,你们自己没听到就不要乱说。”

对方不满地切了一声,吊儿郎当地离开了。

两人就这样尴尬地保持距离坐在树荫下,看着小山坡下忙碌的村民。郭御峰觉得无聊,但他好像只有这件事可做。忽冷忽热的清风吹拂而过,稍稍减轻了他的尴尬。

许久,徐湛儿挑起了话题:“你几岁?”

“十七。”

“看你是城里人,你在上学吗?”

“不是……算是吧。”

徐湛儿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什么意思?”

“额……在转学中。”他隐藏了信息,也撒了谎,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再去上学了,什么当作家的梦想早已不复存在。

徐湛儿淡淡道:“哦,干嘛转学?和同学相处不好啊。”

郭御峰沉默了,一让他想起京予高中他就充满恨意,他恨不得忘记所有。许久他才道:“对。”

“能给我讲讲上学是什么样的吗?咱这儿没人去过学校或私塾。”

“额,就是听老师在讲台上讲书本上的内容,课下到教室外活动一下,放学回家背书、做功课。”

“上学上几天?”

“五天,周一到周五上学,周六日在家休息。”

“上多久?”

“基本上一个白天,中午可以回家。”

“真好啊……同学们肯定很好玩。”郭御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为他觉得上学不有趣,上了高中以后也没有能说上话的人了。

徐湛儿无聊地捡起地上的枯树枝把玩,她道:“能跟我讲讲你们学校的新鲜事吗?有什么好玩的?”

“小学、初中还是高中?”

“小学。”

“只上过四年,不太记得。”

“初中。”

“没印象。”

“那高中。”

“只上过两年,没有趣事。”

徐湛儿沉默许久道:“你该不会是没上过学吧?”

郭御峰低头,许久才道:“我读过书的。”

“是没同学和你玩吗?”

“差不多,我不怎么和其他人玩。”

“为什么?”

“不清楚。”

“小时候我外婆跟我说过,如果周围的人都不怎么理你,那你得想想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

郭御峰愣了一下,想起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当真没想过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人和他玩。

徐湛儿说:“以我跟你认识三个小时来看,我能指出的点有两个。”

“什么?”

“一你太冷漠。”

郭御峰:“我觉得这不算问题,每个人都有个性,如果每个人都一样热情那世界乱套了。”

“但这样就会导致没人和你玩。”郭御峰没回话,他觉得没人和他玩就没人和他玩,没必要为了让其他人和他玩而强迫自己改变性格。

徐湛儿自顾自道:“二你不会聊天。”郭御峰有些想笑,他是不想聊天,但徐湛儿是不会聊天。

郭御峰:“我同样也不觉得这是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聊天?”

“那你就交不到朋友,交不到朋友就没人会和你玩,没人和你玩你就始终会很孤独,所以性格开朗特别重要。”

郭御峰:“好吧,可能我们两个人的观念有些不同,我并不认为性格开朗特别重要,也不认为没人和我玩我就会始终孤独。”

徐湛儿:“可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性格开朗,这样才能交到朋友。像我们就是没多少朋友才这么无聊。”

“你为什么一定要交朋友?而且并不是性格开朗的人才能交到朋友。”

“那你交到朋友了吗?”

郭御峰:“我只是不想交朋友罢了,但即使我没朋友也不觉得无聊。”

“为什么不想交朋友?不和朋友玩你还能做什么?”

“可以做很多事情,自娱自乐也能获得很大的快乐。”

徐湛儿不理解:“自娱自乐?你平时做什么?”

“写文章、读书、画画、弹钢琴等等。”

“什么是钢琴?”

“你不知道钢琴吗?应该见过的吧。”

“我们村儿没有钢琴,可以到外头去的也只有男生和长辈,我不知道什么是钢琴。”寒风猛烈地刮过枝头,树叶沙沙作响。郭御峰望向远处在田里嬉戏的小孩们,百无聊赖坐在屋檐下玩弄指头的青年们,面无表情干农活的妇女们,他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差距,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距离感。

在京城,许多人豪宅都有好几套了,可这极偏之地的村民却是连钢琴都不知道,她没上过学,字也不识。

那一刻,郭御峰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它是为了让你掌握更多的东西,了解到别样的思想,开阔思维。徐湛儿和这里的村民一样没读过书,也没出过山,她一直生活在失明村这个小村子里,没接触过新鲜事物。他们因为见闻少而乐趣少,所以才会这么无聊。

郭御峰:“钢琴是……一种西洋乐器,是用手指弹的。”

徐湛儿:“是拿在手上的吗?”

“不是,是一个很大的物体,要放在地上,通常是两个角的,上面有一个板子,打开它可以看到钢琴的内部结构。琴盖下面有88个按键,52个白键36个黑键。”

徐湛儿沉思一会儿沉闷道:“我想象不出来。挺羡慕你的,会好多东西。”

郭御峰:“徐爹为什么不同意女生出山?”徐湛儿耸耸肩没回答。

郭御峰奇怪道:“为什么?出去不是可以增长见识吗?还可以打工,对你们村有很大的好处。”

徐湛儿答非所问:“有先生来过。”

“然后?”

徐湛儿不回答,过了一会儿沉声道:“你不是第一个。”

郭御峰疑惑道:“什么?”对方却不回答了。

到了饭点郭御峰被徐湛儿带到一户人家家里,里面的餐桌上围坐了一大圈人,郭御峰扫视一圈没有见到徐爹。

他准备再问问是不是真发生了泥石流,他总觉得怪怪的。

饭桌上郭御峰很是拘谨,因为桌上的气氛诡异,每个人都低头沉默着扒饭,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郭御峰试探着问道:“额,你们好,请问去往长江边上的路真的发生了泥石流吗?”

众人头低得更深,手上扒饭的动作加快了。郭御峰又问了一遍,一个女生回他:“我们女生都没出过山,不清楚,但。”她未说完身边的老阿姨就拍了她一下,那女生顿时不说话了,低下头去再也不吱声。

桌上的饭菜味道虽好,有鲜腴的红烧肉、色泽鲜艳口感新鲜的蔬菜和刷了蜜汁的半只烤火鸡等等,郭御峰却是没有什么胃口,他下午打算亲自去山下看看,既然这个村子不允许女孩子下山,那他是男孩子,肯定可以下去。

郭御峰察觉出这村子里的人男性地位比女性高,重男轻女,不光不允许女生下山,连男女用的碗筷都不同。桌上所有男性的碗都是金色的,容量大,而所有女性的碗则是脏兮兮的土色的,看着不仅毁人胃口,容量也小。

在午饭将结束时,一个小女孩夹菜时不小心将一块瘦肉掉在了桌面上,本来这是件不足为奇的事情,郭御峰没理会,但在小女孩失手之后周围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紧张。郭御峰疑惑地抬头,就见女孩一脸恐惧地望向对面的几位男性长辈,他们也看着小女孩。饭桌上所有人都看着她,其余女孩露出同情的表情,纷纷不忍地转过头去或把头压得很低。小女孩夹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她重新夹了一块肉,结果肉又掉了。

“啪”的一声,郭御峰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男生就起立用铁筷子把小女孩的筷子打到地上,小女孩的陶制筷子发出清脆的一声,碎了。

郭御峰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他记得先前也有人不小心将菜掉在桌上,当时众人没有任何反应,怎么换成女生事情就变得严重了?

安静了几秒,小女孩哇的一声,簌簌地流下豆大的眼泪,身边的大姐姐赶忙护住她的头,闭上眼睛。

先前调侃徐湛儿的那个男生一筷子甩在大姐姐身上,他吼道:“怎么搞的!夹个菜还能掉,你是废物吗?!郝佳你给我滚开,别护着她!不给她点教训她下次吃饭还不老实!”

女孩的哭声更大了,名为郝佳的大姐姐没有松手,紧紧地抱住妹妹。男生把小女孩和郝佳没吃完的饭和汤一下子倒扣在两人头上,碗里的饭菜弄脏了两人原本顺滑的头发,陶碗连同汤汁滑落在地上,两个陶碗瞬间碎掉,饭菜滚落一地。

“吃个饭都这么笨手笨脚的!你是猪吗?!”

“果然女人都是粗心的蠢货,吃个饭都能整出幺蛾子!”

“两天!你们两个臭娘们都不准吃饭!自己重新做个碗筷去!”

郭御峰欲起身制止,徐湛儿赶紧拉了他一把,对他疯狂摇头,郭御峰还是站起来对那帮满脸嫌弃的男生道:“喂,人家就掉了两块肉不至于如此,你们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调侃徐湛儿的混混头一脸鄙夷:“哟,你谁啊,口气挺大啊!”

另一个男生:“我们教训自家人轮不着你个外人来管!”

郭御峰:“原本我是不应该管的,但你们这样做确实不对,没有必要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发这么大火……”

他没说完领头的便奸笑道:“他们活该!谁让他们不听话,我们是在合理地教训他们!你看他们现在不是很乖嘛?”他用中指指着缩在椅子上的两个女生,他们身上都湿了,粘了一堆饭菜,小女孩的泪水和饭菜糊了一脸,她不停地哭。

身边没人敢给他们擦干净,女生们个个压低脑袋不敢看。郭御峰走向小女孩,两个男生站起来伸手拦住他,郭御峰:“什么意思?!你们……”他没说完又被打断了。

领头的:“用不着你管!你他妈是谁啊?!老子做事你也敢插手,信不信我抽死你!他们两个就是活该,就是要受罚,刚才这还算轻的呢!”

郭御峰:“掉个菜你就能随便摔别人筷子?往别人头上倒饭菜?!”

“怎么不能?!这里老子说了算!”

“你太没素质了!你是觉得欺负别人很好玩吗?要不要我把饭菜汤汁扣你头上试试?那样你还觉得好玩吗?”

一个男生:“我警告你他妈住嘴!”

郭御峰:“还有你们刚才骂的那些话,那是人说的吗?你们就以这点小事去用语言侮辱别人,侮辱女性!无耻至极!”

“我们就这样咋滴?你少在这狗叫!”

郭御峰:“这有意思吗?好玩吗!”

领头的“噌”地一下推开椅子站到郭御峰面前,推了他一把奸笑道:“好玩啊,怎么不好玩?好玩死了!我就是喜欢看那帮下贱的臭娘们担惊受怕不敢吱声地的丑样。哦你觉得恶心呐,那你替他们承受就好了哈哈哈哈哈!”

郭御峰觉得不可理喻,他道:“ 恶心!你凭什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很高级吗?什么词汇你们都说得出口,无耻!下流!令人作呕!”领头狠推了郭御峰一把。

“死东西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你妹的你没爹没娘吗?”郭御峰用力甩开旁边几人扒拉他的手,心想你还真说对了,我郭御峰就是没爹没娘。

领头:“你这么可怜那些臭娘们,那你替他们挨打就好啦!”说罢一膝盖踢在郭御峰小腹上,他这一腿让郭御峰想起了齐沪然之前踹他的那一脚,郭御峰顿时怒火攻心,与自称老子的领头打了起来。

旁边的女生们发出惊呼,徐湛儿看呆了,他们这些从没出过山的女生从来都不敢忤逆男性,男的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即使心中幽怨也不敢顶嘴,任打任骂。

徐湛儿破例出声阻止:“停下,别打了!”领头一个玻璃酒瓶砸过去,正中徐湛儿脑袋,鲜血顿时从头顶直流而下,女生们发出惊叫。

一男生破口大骂道:“**的你别以为自己是徐爹的女儿就可以为非作歹!我们的事轮得着你个疯婆子插嘴吗?!”几个女生赶紧把徐湛儿拉到一边去。

郭御峰匆忙向那边看去,随后怒道:“是男生就有权力随便打人了吗?我看你们才是下贱的死东西!”

“你他妈说什么?!”一帮男生围住郭御峰,郭御峰一人给了一拳,直往鼻子上狠狠揍去,趁他们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惨叫扫腿将人全踹倒,再踢向一个角落,又转身一个抬腿将领头的踹倒在地,脚踩着对方的胸口不松开。

领头的狂吼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信不信我砍了你!”郭御峰欲开口忽感一个湿湿的东西咬住了他的脚踝,随后一阵剧痛传来,郭御峰一惊马上松开脚,领头的翻身迅速站起来。

郭御峰一低头,脚踝处一道深深的牙印,血从他白嫩的肉里疯狂冒出,郭御峰只觉恶心至极。

领头自知不是郭御峰的对手,他气喘吁吁地,瞪了一眼皱眉的郭御峰,往地上吐了口混着血的痰,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破了脑袋的徐湛儿,阴毒道:“你个疯婆子,死女人!这次的郭豫州是你负责,你他妈纯属找死!他打我肯定是你指使的!你个贱货!我告诉你我今天回去就告诉徐爹,我看他怎么罚你!你别以为自己是他女儿就很特殊,老子今天告诉你!你就是个养女!被人带上山的,没爹娘疼爱的贱货!你看我今天回去告诉徐爹,他会不会骂死你!你别以为自己有多少份量!在徐爹那,你永远只配给我□□趾!”

徐湛儿崩溃地哭道:“你住嘴!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被拐上山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提醒我,我知道……”她捂着脸抽泣道,领头往她头上又砸了一个酒瓶子,才被其他姑娘擦干净的额头顿时又染上了醒目鲜艳的红颜料,玻璃碴子碎了一地。

郭御峰心里一惊,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徐湛儿,没有想到她是被人拐到失明村的。想来失明村的村长和那些贬低女性的男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挡在徐湛儿身前,猛推了一把领头的:“你干什么?!”言毕一个啤酒瓶砸在领头鼻梁上,对方竟然没有反抗,反而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坏笑,眸子里闪烁着阴毒。

徐湛儿愣神地举目望去,瞧见郭御峰凝眉吃惊的侧脸,她一时间有些不清醒。女生们终于鼓足勇气抱住三个受害的姑娘。

领头的抹了抹嘴角,瞥了眼郭御峰和徐湛儿,一滴血缓缓滑至嘴角,他□□道:“我看你俩挺配的啊~”说罢对郭御峰竖了个中指一脸坏笑地走了,其余男生也屁颠屁颠地跟上他。

“呸!真晦气。”

郭御峰看着领头的背影道:“什么话!你什么意思?伤害了别人还不滚过来赔礼道歉,没教养!”领头的回过头,歪着脑袋看他,嘴里一字一顿道:“我真是看不惯你这副自以为很圣洁有文化的死模样,好有教养啊——”

“老大,老大!”旁边的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生颤颤巍巍地拉住正欲上前和郭御峰再干一架的领头。

“一群狗东西,怂货!松开我!”

“不要不要,我们打不过……”

领头一把甩开他的跟班们:“滚开!你们听到他说的话了吗?道歉?老子徐峥男从不给贱货低头!死开!”郭御峰趁他们混乱一连砸过去几个啤酒瓶,一砸一个准,全中那帮跟班脑壳上了。那些男生愈加害怕,顶着满头血扒拉住领头的裤子,喊着打不过快去找徐爹吧。

领头的愤恨地甩了下身子,怒视郭御峰,半秒过后吐出一句:“哼,算你赢,我伟大不跟小人过。”

郭御峰冷嘲一声:“话都不会说,还有能耐训别人,可笑。”

领头回过身指着他:“你他妈啥意思!”

郭御峰翻了个白眼:“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什么我伟大不跟小人过,你读点书吧真本事没有屁事一堆。”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嘲笑别人没读过书吗?他怎么能说这种话?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整个失明村的人都没读过书,他说这句话旁人会不会以为他在取笑失明村的所有村民?郭御峰悄悄瞥了一眼旁边,果不其然,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看来他们整个村子都是这么说的。

是不是他搞错了?郭御峰心里有点慌,他不是有意嘲讽的,但现在似乎戳到每个人的痛点了。

领头的我我我了半天,最终骂了句你他妈别自以为是闪开了。

郭御峰抿紧双唇,低头半晌,心里责怪自己的用词。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四下一片狼藉,玻璃碎片、碗筷、汤汁饭菜和血满地都是,混在一起令人作呕,再看看受了惊吓的人们,她们很害怕,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着,小女孩和郝佳的身上已经基本干净了,徐湛儿捂着脸崩溃地抽泣着,身边的两位阿姨心疼地看着她,为她擦去头上的鲜血。郭御峰心里又一阵强烈的自责,他是不是不该出手?那样的话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子,不会变得如此混乱不堪,他让两个受害者成为了三个,还让别人受了惊吓,摔烂了失明村的许多碗筷,地板也给人家弄脏了。可不制止那帮自以为是的男生是好的吗?万一他们做更过分的事怎么办?

郭御峰思索了一下,就算再来一遍他估计也会出手制止,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被欺负。

郭御峰不动声色地拿起挂在墙上的扫把,快速地把地上的垃圾打扫干净。扫完用拖把清理干净地板,他还没拖完一只枯瘦的手拿走了拖把,一个面色蜡黄的老奶奶对他哑声道:“豫州啊,你放着,我们来就好了,你去坐着。”

郭御峰把扫把拿回来,尽量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不用不用,这些本来就是我弄脏的,您看我还把这么多碗给砸碎了,一会儿我赔给失明村。”

老奶奶:“不用,善良的小伙子。”

“要的要的,您歇着吧,我来就好。”

老奶奶用手拜了几下,郭御峰连忙阻止她,老奶奶央求道:“别了,这种活儿我们女的干就行了,您快走,别弄脏了手,别弄脏了您的贵手。”

郭御峰扶住老奶奶郑重道:“不,奶奶我是晚辈,这些杂活我来就好了,而况我和这里其他男生不一样,我不觉得自己比女性高级高贵,我们,”郭御峰对着剩下的女生和自己比画了一下,“是平等的。”

老奶奶和周围的女生们都是一愣,呆呆地望着郭御峰的眼睛,一时间四周阒然无声,窗外传来一阵吵闹的鸟鸣,叽叽喳喳的,很大声。

她们从未听过“我们是平等的”这句话,那喧闹的鸟鸣似是代表了失明村女性听到这句话时因震惊而荡漾的内心,起起伏伏。

徐湛儿看向郭御峰的眼神添了许多仰慕,她面前的英俊少年好不一样,而是郭御峰说的话,让她觉得这个人好不一样。少女内心小鹿乱撞,她有些不敢看郭御峰。只希望她忽然烧起的名为倾慕的火焰不要烧得太过明显,不然被郭御峰瞧出端倪恐遭打击。

收拾干净,徐湛儿坐在长凳上陷入思想的挣扎。她瞄了眼站在门口朝天叹息的绝美俊朗,他是多么的帅气,站在那儿就好似可以撑起一切,豫州滚动的喉结,好……好好看啊。

如果这次是豫州,那徐爹给的任务完成它也未尝不可……

郭御峰心烦意乱,他好想走啊,走去哪都好,就是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或者说是不想待在这个世界上。他回头,对上徐湛儿痴迷的目光,对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丝毫不加掩饰。郭御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心道不妙,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每每从京予高中的走廊穿行他都能收获几十双同样的目光。

那是女孩子的爱慕,他承受不起,也不想要,因为这些目光太直接了,打扰到他了,很烦,而暗恋的人往往不自知他们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郭御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蹭了蹭鼻子,对徐湛儿招了招手:“湛儿姐,你怎么了?是眼睛不舒服吗?”

徐湛儿回过神,她一瞬间变得与之前不同了,她挺直腰杆露出明艳的笑,温柔道:“啊不是,我就是在想你好像受伤了,到我家去处理伤口吧!”

郭御峰心里狐疑,他可没有哪处流血,他摆摆手,又指了指天:“这天正好,出去晒太阳对身体好。”

坐于山顶上,郭御峰强打起精神听徐湛儿说的话。徐湛儿悠悠道:“大概五六岁吧。我记得当时的场景,我和爸爸妈妈走在中央大街上,忽然身边传来大人们的惊呼,两个骑单车的黑衣人把我抱走了,再后来我一直迷迷糊糊地,身上很难受,等我清醒了我就在失明村里了。”

郭御峰了然地点点头,他试探着问道:“你,想家吗?”

“不知道,我对以前都没啥印象了,只知道当时我很难过。”

“现在?”

“难过,但我难过的不是离开了爸爸妈妈,而是生活在这里太憋屈了,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受人欺负。”

“你有试过离开失明村吗?”

“小时候试过,但都被抓回来了,长大了就不想出去了,我对这里,还是很……我之前不太敢出去,出去了不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起码待在失明村不愁吃不愁穿。”

郭御峰试探着问道:“你,喜欢徐爹吗?”

“他毕竟是我的养父,这么多年,我也已经把他当爸爸了,所以是喜欢爸爸的,但他有时候好讨厌。”徐湛儿其实内心是依赖徐爹的,郭御峰不是很懂她的想法,但他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换作是自己,他不会停止出逃,毕竟自由是他唯一与生俱来的便有的东西。

他们坐在一座可以俯瞰整个失明村的山坡上,山坡顶端有一棵苹果树,郭御峰正坐在苹果树下,放眼望去失明村被漫山遍野的荔枝树给围住了,像一个封闭的国度。

忽地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花,郭御峰伸手,一片纯白的雪花飘落于他的掌心,迅速熔化成透明的水晶。

天凉了,心也凉了。

他刚刚趁徐湛儿滔滔不绝地诉说童年痛苦时,仔细观察了一番失明村周围,发现这座山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如果想出去那是必经之路,但那里常年有徐峥男那一帮男生把守,郭御峰是不可能从那里活蹦乱跳地离开的。如果他从来失明村的那条山道走倒是能离开这个闭塞的失明村,只可惜经过不久前的一场斗殴,徐峥男对郭御峰充满了恨意,在村巷里他发现了郭御峰总是往来时的山道那处看,便派人堵住了出口。失明村外围其余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树丛,树丛深处是一大片包围了失明村的沼泽地,那湖死水上浮着大块暗绿色的植物,死水被苍翠的绿植覆盖,只能从少数没有的苔藓的水面上看清湛蓝清澈的湖水,湖上有爬满水藻的岩石、被青绿色水草所缠绕的潮湿泥土。是一处郭御峰从未瞧见过的奇观,让他叹为观止。

美丽而危险。他不是很想死在沼泽地里。

如此算下来,他只能趁夜深人静时潜出房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失明村。

郭御峰心里后悔为什么选择这条路线,他真不应该途快。徐湛儿表情黯然失色,她叹息道:“真可怜我们没有机会出山去读书,要是村里能再有钱点就好了。”徐湛儿像郭御峰抛了个可怜巴巴的眼神,郭御峰稍微往旁边挪了挪,他搞不懂徐湛儿说这些是单纯的想诉苦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他心想反正现在什么也干不了,索性就听听徐湛儿想诉苦什么吧。徐湛儿:“我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再待在这个巴掌点大的村子里了。如果我出去了,发现外面的世界比村里好,我一定要回来接小楠妹妹、伊伊妹妹、兰絮姐姐和郝佳姐姐,我们几个要一起在外头好好生活。”

郭御峰:“你这不是有几个好朋友吗?无聊什么。”

徐湛儿:“有两个是小妹妹,能懂啥?剩下两个是姐姐,我是因为和她们有同样的经历才和她们交朋友的,其实我们都不是很懂彼此,只是难时一起撑着。她们也是被拐到村子里的,只不过比我更惨,她们是来当别人媳妇的。”

“嗯?”

“对,我算是幸运的了,当了徐爹的养女,不然我现在就嫁给徐峥男了。那个死家伙,咱们女生们没一个喜欢他,他就是个混蛋!”徐湛儿提及此处很是愤怒,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你们一直忍着他,不累吗?”

“你看我们能反抗吗?他可是徐爹的亲生儿子,我们可不敢动,要是惹怒了徐爹,全村都得没。”

郭御峰察觉出不对,他皱眉道:“什么意思,他只是个村长吧。”

“不,我们全村都得仰仗徐爹生活,不然过不了几天全饿死了。”

“你们没点技能吗?有什么一技之长可以到山外去打工,这样可以赚钱,等攒够了钱你们就可以去上学了。”

“我们女生只会洗衣做饭做手工,顶多种个田什么的。男生什么都不会,只会玩儿,咱村的钱都被他们烧没了!” 徐湛儿气愤地说道,他用手指指着山下失明村一间屋子,“那个破屋子就是徐峥男的狗窝,我没有一天不想烧了它!”

“你们的钱都是交给村里的吗?不是自己保管?”

“我们没钱,女生只负责织布做手工,叔叔们耕地,所有的成果都给徐峥男他们拿出去卖,回来以后钱放在庙里头存着,等啥时候要用了再拿出来,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郭御峰:“以备不时之需。”

“哦对对对。欸,你懂得好多哦,豫州好厉害呀!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就教我几个词语嘛,可不可以呀豫州?”徐湛儿身子往郭御峰脸前凑近,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郭御峰。

郭御峰微微皱了下眉,那的皱眉藏在发丝下,徐湛儿没看到,依旧笑盈盈地望着郭御峰。郭御峰有些不自在,他往旁边挪开,冷淡地说道:“我懂得并不多,是你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才显得我很渊博。”

徐湛儿:“啊对对对,豫州最渊博啦!”郭御峰心里表示无语,他都说了不是自己懂得多,徐湛儿还在盲目地夸他。

郭御峰:“我很普通,估计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内容。”

“怎么会?你肯定上额那什么文,下地嗯是什么来着……”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你看!豫州这不是会吗?”郭御峰目视前方没理她,徐湛儿赔了个笑脸,转过头叹气道:“唉,也是,不会有人愿意教一个啥都不懂的农村蠢女孩。”

郭御峰皱眉,严肃道:“首先我不教你更多的词汇不是因为你是农村的,农村没什么不好,我并没有歧视农村人的意思。其次你不蠢,不要妄自菲薄。”

徐湛儿沮丧道:“那是为什么?你看我连你说的成语都不明白,是有多蠢。”

“妄自菲薄,意思是过分看轻自己,形容自卑,这个成语最早来源于诸葛亮的《前出师表》,有一段三国时期的典故。你没上过学,不明白很正常,如果有书读你肯定可以学会更多词语,你不知道我所说的成语谚语不是因为你蠢,而是你没接触过大量的文字。”

郭御峰以为这么解释徐湛儿就能明白了,但对方却是纯真地的看着他,问:“诸葛亮是谁?三国时期是什么?”

“一位忠臣与智者的代表,历史人物,他是三国时期蜀汉丞相。三国是中国历史中的一段时期,位于汉末,公元220至280期间。”

徐湛儿问了句令郭御峰无力解释的问题:“汉末是什么?中国历史有什么?”郭御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感觉好像自己说什么徐湛儿都不懂,但这些知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他说得越多,徐湛儿懂得越少。

“就……汉朝末年。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内容太多了,讲不完。”天空中下起鹅毛大雪,冷风呼呼地吹,一阵一阵猛烈地扑打在郭御峰脸上。眼前的景象已经看不太清了,徐湛儿站起身,朝失明村走去。

郭御峰:“有机会,还是要出去看看,对你,对你的几个朋友和你们村都有很大的益处。”

徐湛儿:“益处是?”她真的懂得很少。

郭御峰:“好处。”徐湛儿低下了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她小声道:“我怎么连别人说话都听不懂。”

郭御峰:“读书要钱,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拿一部分钱资助你读几年书。”

徐湛儿没回答他,余光注意着他紧握着的皮箱,自顾自道:“晚上想吃什么?我烤的红薯味道还不错,你要尝尝吗?我想跟你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如果有什么更好的词语形容我小时候的事你告诉我。”

郭御峰保持距离跟在她身后,他淡淡道:“可以把小时候的事换成儿时的事或者童年,更简洁。”

“是哦,讲一下我的童年?”

“分享。”

屋檐下的火炭前,徐湛儿用哀伤的语气倾诉了她童年里的阴影,郭御峰从她说的第七句就听出了端倪,她说的童年与之前说的只言片语有偏差,逻辑不严谨,很明显她的童年有一半是编的。郭御峰心想听听就好,反正他都当耳旁风,也索性没有去拆穿徐湛儿无聊虚假的童年。

徐湛儿:“我到现在都还在意徐峥男从上面泼下来的那碗冰水,好凉。”

郭御峰提出建议:“从天而降的那碗冰水,寒冷刺骨。”

徐湛儿:“对!这也是为什么我那么恨徐峥男,他差点让我没命!”郭御峰听得犯困,他已经坐在火炭前吃了九个烤红薯了,从天亮听到天黑,他也是服了徐湛儿为了在他面前卖惨能编三个小时的故事,且不重样。

郭御峰走进屋里指了指那盆紫丁香,问:“哪来的?”

徐湛儿赶紧走进来;“啊?哦,那个啊,是我们村有一天在村口收到的,是一个自称失明村祖先的后人送给我们的。”

郭御峰:“为什么送你们?”

“这有什么,不就是想感谢这片土地吗?而且那个长得很美的男生又不是第一次来。”

“长得很美的男生?他有说这盆紫丁香的来源吗?”

徐湛儿莫名其妙,她嘟了嘟嘴思索了一下,道:“没,这不就是盆很普通的假花吗?有啥稀奇的。”郭御峰盯着紫丁香若有所思,他确信这可不是假花,是真的,指甲摁上去还有汁液流出。

他道:“你摸过?”

徐湛儿露出厌恶的表情:“我最讨厌花了,当然没摸过。”郭御峰有点惊讶,他第一次听说有人非常讨厌花,在他的印象里好像挺多人都爱花,包括他自己都非常喜爱赏花。

郭御峰暗自批评自己,不能以偏概全。

他又问道:“那其他人呢?”

徐湛儿面露不耐烦:“不知道,我估计他们都没有摸过,咱们村儿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喜欢花。”

郭御峰没有理会徐湛儿表现出来的不耐烦,继续问道:“那个很美的男生什么时候送来的花?”

徐湛儿烦躁地晃了晃身体,不善地看着郭御峰道:“昨天,你如果早点来还可以见到他。他总共来过两次,上一次来是我刚到这个村子里时,他给我们村提名,失明这两个字就是他选的,原本他写了一手好字在村口一块石碑上,后来打雷石头碎了,徐爹只能自己重写了。”郭御峰沉默地盯着徐湛儿看了一会儿,对方好像从刚才他提到关于紫丁香这个话题时就变得很不耐烦,像克制不住自己一般心情烦躁。

郭御峰觉得很奇怪,可他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恰逢此时,徐爹推门而入,他手上提了四个黑色的大袋子,整个人精神抖擞,满面春风。他道:“孩子们!我从城里回来了!”

徐湛儿立马呈现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睛变得双目无神,她淡淡道:“欢迎回家徐爹,你带了什么?”

徐爹一脸神秘道:“那可不能告诉你!”郭御峰实在佩服徐湛儿的表演能力,虽然演技拙劣,但精神可嘉。

徐爹把东西收好,满脸喜色地朝郭御峰走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豫州,我的好孩子,晚上想吃啥?”郭御峰感觉不妙,他忽感好想逃。

看来要离开这个怪异的地方得赶快,今晚就得行动,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这一天过得太漫长,他受不了,绝对不能在这过第二个漫长又无聊至极的白天。

郭御峰赔了个笑:“啊我们吃过了徐爹,我吃了九个烤红薯,吃不下更多了。”

徐爹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豫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得多吃点!你跟徐爹说,徐爹包你撑得走不出山。”郭御峰心生厌恶,他道:“真不用了徐爹,我已经撑了。”

“欸再吃点嘛!我可带了好东西回来!你现在吃,那帮娘儿们也能沾你的福气尝点城里的美食。”

郭御峰轻轻地把徐爹的手推开,道:“真不用了徐爹,我,我有点困了。”

徐爹:“行!没关系,你总会吃上的,到时候包你吃撑的走不出山。豫州困了就先去睡吧,明早儿给你煮汤圆吃!那我们先去忙啦,有事儿尽管吩咐!”

郭御峰连连点头。洗漱完,他躺在不算柔软的床上胡思乱想,自言自语道:“我估摸着应该不会,要是真是,那阿狼你太倒霉了,全世界最倒霉的事都被你碰上了。”他从皮箱中掏出一条手指粗的铁链,将手和皮箱绑在了一起,锁起来,将钥匙藏在鞋里。

“阿狼你说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觉得徐爹有点话里有话,何为包你撑得走不出山?他是在暗示我什么?还有那句没关系,你总会吃上的。何意啊!”郭御峰听着外面的声音,判断出村里的人正聚在一起商量什么。他忽然一惊:“阿狼你说,他们是不是要放火焚山?那我岂不是要葬在这个鬼地方了?”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好困,四肢无力动都动不了,随时都可能昏睡过去。

“怎么回事阿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远,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最终他撑不住睡了过去,睡前他想完了,这床被子有问题。

次日,等郭御峰醒来,他吓得说不出话。他身处一座寺庙当中,庙中挂满了红飘带,随着风摇曳。墙上、柱子上贴着大大的囍字和各种红色的窗花。他站在佛像前,身穿一身喜庆的红衣,衣上绣着金色的龙图腾。手被粗糙的麻绳绑紧,使得他手只能贴在身子两侧,脚上绑着一条铁链,两脚之间留有空间,但只能行小碎步。郭御峰惊恐地环顾四周,发现庙里聚满了失明村的村民,他们穿着正式体面,脸上或高兴或怜悯。郭御峰右侧站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女生,对方身穿红色的拖地长裙,裙摆绣着金边,衣上绣着金凤凰,手上戴了几个金银首饰,脖颈上挂着一条银花项链。

郭御峰想说话,嘴巴却是被封住了,他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脚往出口走。徐峥男一脸不爽地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和两个人把郭御峰拖到了原来的位置。庙宇里充斥着诡异的氛围。

有大风起,寒冷的狂风拍打着庙里的一切,风铃和红飘带被吹得胡乱飞,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红色的大门咚的一声被怒风轰开,随后又咚的一声巨响合上了。

徐爹顶着一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走到正中央,一身司仪的服饰显得很庄重。徐爹强忍着瑟瑟寒风,强颜欢笑道:“今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吉日,此时是吉时,我很荣幸能在这见证小女徐湛儿和……”他话没说完门又被吹开了,撞上墙发出咚咚咚的震响,风铃乱碰乱撞发出惹人心烦的噪音,墙上的囍字窗花连同一部分红飘带从庙中的洞口飞上了天。

徐爹用一只手挡住往他脸上扑的狂风:“小女徐湛儿和……”风又起,他下半句话埋没在了呼啸的寒风中。

“和……”徐爹指了指大门,示意村里人把他关上。

“和……”忽然天空中刮起皑皑白雪,糊了失明村民一脸,徐爹还张着口,嘴里顿时塞满了白雪,模样十分狼狈搞笑。

徐爹:“不说了,先举行仪式!来人,按住他跪在佛像面前!”两个壮汉过来用力摁住郭御峰跪在佛像面前。郭御峰剧烈地摇晃着身体,在旁人的惊呼声和两个壮汉的粗重手掌之下他终于挣脱开手上的束缚,撕掉封住嘴巴的胶带一蹦一蹦地快速往大门而去。徐爹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悠然自得,他抬手示意两个壮汉去抓郭御峰,郭御峰想逃,他忘了脚上拴着的铁链,刚一迈步便跌倒了,重重地砸在地上。

壮汉将其拎回佛像面前。郭御峰无法理解徐爹的做法,他大声质问徐爹道:“你什么意思?!”

徐爹满脸阴险道:“能有啥意思?你要对我女儿负责任呗,郭豫州。”

“什么?”郭御峰被两个壮汉用力按住,手上塞了根红线,那红线一端连着徐湛儿,一端连着他,中间连着一个红色的大花球。他身边传来徐爹高亢的声音:“一拜天地——”郭御峰被人用力向下压,朝牌位的方向拜。

“啊,你们做什么!放开我!”郭御峰用力扔开连着的红线,一脸愤怒。

徐爹有些不高兴,他微微眯眼,盯着郭御峰,却是在对其他人说话:“别按着他,可别把我的金贵女婿弄疼了。”

郭御峰赶紧挣开壮汉的压制,怒视徐爹吼道:“谁愿意当你女婿!你别忘了我跟你们才认识一天!”

徐爹:“小伙子,你人不大口气倒挺重啊。我可告诉你为什么,你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吗?!”

“我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你们,奇奇怪怪,给我的床铺都是有问题的,你故意的!”

徐爹:“你昨晚和我女儿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你说孤男寡女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一整晚能干什么?会干什么?!豫州啊,别装了,你是城里人,什么都知道。”

郭御峰:“我什么都没干!昨晚你又不是不在,你和徐湛儿明明是亲眼看见了我回房间,我昏睡过去了!”

“早上湛儿可是从你房间出来的,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干?你说你昏睡过去了你就昏睡过去了?这种谎言你也敢撒!”

“你什么意思!客房的床单被套可是你亲自换的,那里面有**香!”

“你有证据吗?”

“你有吗!”

“我有!村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好几个人都亲眼看见了,就是你郭豫州,你玷污了我女儿,毁了她的清白,玷污了她的圣洁!你害得她百口莫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婚你今天必须结!”

徐峥男在一旁摇头晃脑嘟囔道:“其实也就是看你长得帅呗,还贼拉有钱,拿来给咱们村儿改善改善基因,徐湛儿跟你过完你还得娶别人,可别以为自己很特殊,你跟后山沼泽地那块说不了话的几个男的下场绝对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虽然小,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不少村民稍稍后退了一步,徐爹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傻儿子,啥都往外说!”徐爹低声骂了一句,转过头,“你无论咋样都有罪!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你无缘无故打碎了咱失明村七个碗,还只丢了几个银子,你觉得够吗?你昨天中午大发雷霆,把我儿子和我几个侄子打得走不动路,他们都是一步一步拖着回家的,要不是我晚上去找他们,我儿子和几个侄子就死在你手下了!”

一男生:“我们要给天让道!把你除了!减少地上危害!”

郭御峰已无心纠正他的错字了,他震惊得说不出话,一脸不可置信。他上个月过的17岁生日,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做法之人,就算是之前令他恨之入骨的齐沪然也没能让郭御峰如此诧异不已,简直毁人三观。各种不属实的事情按在郭御峰头上,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不——他们本意就是像徐峥男亲口所说一样,因为他的外貌和财产而选择他。这些话如同钟鼓一般,沉重地敲击着郭御峰的心神,使他处在崩溃的边缘,他真的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失明村的人都在干什么,他们分不清是与非吗?想想徐爹他们能够在一夜之内准备好一切婚礼需要用的东西,便可知这不是第一次,郭御峰顿觉细思极恐,尤其是徐峥男的最后那句低语。

沼泽地……他心生极大的、强烈至极的厌恶、恶心,喉咙里涌上一阵酸味,郭御峰强行忍住想吐的感觉。

徐爹还在喋喋不休:“早知道你是个灾星,我就不该放你进失明村!你这才来一天男的伤的伤瘸的瘸,死娘儿们哭的哭发呆的发呆,真不知道你要是再住几天会发生什么!”

“给天让道!给天让道!给天让道!减少地上危害!”

“你要对湛儿姐姐负责!”

徐爹:“我女儿是被你迫害的,她太惨了!我要为她讨回公道,你必须对我女儿负责!”

一个身材五大三粗的老阿姨喊道:“湛儿都不再是处女了!你个没心的!”

郭御峰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他道:“你,你们信口雌黄!胡搅蛮缠!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空穴来风!我什么都没做,碰都没碰过徐湛儿,走路都保持距离,更别提和她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了!这些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要污蔑我!我没做错事!”

徐峥男骂道:“我□□的,有文化了不起啊,你除了说成语还会什么!”

郭御峰:“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封建、野蛮无理的村子,简直不可理喻!你们是没良心的吗?这种事恐怕不是第一次干吧?我看你们娴熟得很!一群法外狂徒,贪财贪得垂涎欲滴、丧心病狂!”

众人沉默了一瞬,郭御峰意识到他戳中要害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村民们听不懂了。徐爹忽然蹲下,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老眼瞪着郭御峰道:“你,你个死东西,我,心脏病犯了,都怨你,赔我医药费咳咳咳咳!”他的咳声震天动地,仿佛肺都要咳炸了,一个劲儿地捂住胸口,老脸憋得通红。站在左右的村民第一反应是左右看看,和周围的人眼神交流,犹犹豫豫,在徐爹几声剧烈的干咳之后才围过去给徐爹拍拍背喂点水。

郭御峰心想:装。他趁此机会给了左右两个壮汉一人一个手刀,两个身形庞大的壮汉顿时“扑通”一声倒地。徐湛儿透过半透明的红盖头瞧见这一幕,登时有些害怕,她看出来郭御峰是真的很生气很崩溃了,她也参与了徐爹的计划,不知道郭御峰会不会也揍她。

郭御峰:“装,你再装!你真是够贪心的那个姓徐的老头,你简直无可救药,我连人带所有家产都在你这个破地方了,你还指望从我这抢走什么?!你以为瘫软在地上随随便便捂住胸口再猛咳几声就能装心脏病发作了吗?!你是人老了脑子糊涂了还是本来就奇蠢无比,就依你毫无水平的演技你也敢装,真是勇气可嘉!豫州我是不是要激烈地给您鼓个掌?”他夸张地举起手鼓掌,掌声如雷轰般振聋发聩。

徐爹他们或许是没想到郭御峰会是这个反应,稍微有些愣。郭御峰:“你们就是一群蛮横无理、粗鲁无礼、强词夺理的强盗、罪犯!”

郭御峰转向呆愣在原地的徐湛儿,故作满脸失望的模样道:“徐湛儿,我以为你是个想要获得知识、好好学习的女孩,我以为你在了解了一些外面的事情之后会对生活有所改观,回想离开这里,回到你父母亲的身边!可没想到,你竟还愿意留在这个指挥别人拐卖你的糟老头子身边!”

徐峥男怒道:”你他妈骂谁糟老头子呢!”

郭御峰话锋一转:“徐湛儿,这个男的天天欺负你和你的好朋友,他还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戳你的痛点,他罪不可恕啊!你难道要留在这里,和他们这帮男的度过一辈子?!你甘心吗?你才20岁!正是年轻的时候,有着大好时光啊!你要留在这里虚度光阴吗?浪费时间?和他们这帮坏人,这帮拐骗村外人的罪犯永远待在一起?!”

徐峥男:“放屁!”徐爹终于怕了,他手指略微有些颤抖,愤怒地指着郭御峰道:“你,胡言乱语!我才没有拐骗过什么人!”

郭御峰:“是吗?你敢摸着良心说这句话吗?敢发誓吗,是就遭天打五雷轰?你们怎么可以把徐湛儿和其他女生当作傻子,你们很高级吗?你们毁了这些女孩子的一生!现在又要来毁我的一生?”郭御峰停下,但他见女生们表情都有所变化,郝佳、兰絮和徐湛儿最明显,她们都抿紧双唇,低着头。郭御峰赶紧趁热打铁,“这样吧,你们答应我,放我走,我把这群女孩子们带走,让她们远走高飞!我告诉你们,外面的世界,精彩至极!新鲜快乐的事多得数不胜数,保准你们再也不会想回到这个小破村子,和这群老大爷们待在一块度过一生,被他们当仆人使唤。”

郭御峰停顿几秒,似是才察觉此方法行不通般失落又怜惜道:“不,这帮自以为是的大爷们不会同意你们出去的,他们想困住你们,困住你们!他们本来是没有这个权力的,但你们以前都那么听他们的话,导致他们现在认为徐湛儿你们是这帮没良心的男人的仆人!他们把你们当畜生使唤!不,这太悲惨了,你们要是留在失明村根本不能获得自由,开启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徐爹慌乱地指挥道:“你们几个,去堵住郭豫州的嘴巴,快!”那几人刚动,郭御峰便从地上捡起三只风铃快速、用力地朝他们飞去,那几人或中膝盖或中脑门,都站在原地不敢动了,疼得嘶啦嘶啦喊疼。

郝佳、兰絮和徐湛儿的拳头都攥得紧紧的,眼神愤恨,郭御峰心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抓我过来是被迫的,我不生气。”

郭御峰说着违心的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你们是被迫的,我也是,我们是同样的人,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是吗?我们不和他们同流合污,不和脏东西混,是吧?”

徐峥男:“你他妈说谁是脏东西!你妹的。”

徐湛儿、郝佳、兰絮忽然异口同声地冲徐峥男吼道:“你闭嘴!”

郝佳站出来,目光坚定地看向郭御峰,郑重道:“先生,我跟你走,你带我远走高飞。”

兰絮也紧随其后:“先生,我也跟你走,我们远走高飞。”

徐湛儿一把扯下红盖头,呸道:“我早就受够了这个鬼地方,待了十几年了,一直一个死样子,我们走,我要出去闯荡!”

郭御峰欣慰地笑笑:“先生不敢当,叫豫州就好了。那……我们走?”

徐爹怒目圆睁冲一旁一排的女生嘶吼道:“别放他们走!”可是无一人动弹,她们都好似木偶人一般,无人提线便无法活动,而拿几根线,便是本心,在没有找到线之前,木偶人是动不了的。

徐爹骂了句废物,转向一旁,欲开口郭御峰6只风铃飞过去,几个健全的男生短暂性不健全了。

郭御峰早就蹦到了门口,几个女孩跑出寺庙,徐湛儿将门重重合上,郭御峰用绳子拴住大门。郝佳有些担忧地盯着大门,她道:“这样,真的可以吗?其他妹妹们还在里面……”

兰絮拉了郝佳一把急道:“快跟先生走吧!你还管他们干什么,平时没少受冷眼吗?咱们快回村里带上两个孩子走吧!”郝佳点点头。

徐湛儿解开了郭御峰脚上的铁链,警惕地看了眼大门道:“豫州,你的行李还在我家,我们快走,这门撑不了多久。”郭御峰心情沉重,他刚才情急之下说了许多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为了逃生,可那几乎是下意识地出的计策,现在他逃出来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不可能真的带着五个女孩远走高飞,他已是心濒临死亡之人,根本无心顾及别人。

灰色的心情如同那灰蒙蒙、雾霾遍布的天,处处是阴霾。

速战速决,兰絮和郝佳跑回自家去接小楠和伊伊,徐湛儿带着郭御峰到徐爹家里,徐湛儿蹲到紫丁香后面,正欲抽出皮箱,却是手停在半空,背影略显犹豫。她是有私心的,徐湛儿偷偷往后瞥了一眼。郭御峰知道金钱对人有很大的诱惑,他静静地看着徐湛儿迟疑的身影,心中死寂一片。

郭御峰:“你们都不喜欢花,为什么要把如此贵重的大洋放到紫丁香后面?”

徐湛儿:“漂亮男人送紫丁香过来时嘱咐过,重要的东西一定要藏到紫丁香后面。”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兰絮:“湛儿,快走!庙里的大门快开了!”徐湛儿咬了咬嘴唇,忽地用力将皮箱扔给郭御峰。几人迅速跑到了失明村口,身后几次有人追赶上,都被郭御峰用石头砸伤了,徐湛儿她们不敢停歇,拼了命地往前跑,越跑越亢奋,因为她们终于离开了失明村那座地牢,奔向了自由,她们对外界还一无所知,对未来充满了向往与期待,心中是愈发浓郁的好奇。在她们眼中,太阳是前所未有的明媚,天空是没有极限的,甚至山野里吹来的西北风都不再让人感到寒冷刺骨。

不多时,他们跑到了山脚下,立定于山坡之上,放眼望去是无边的城市,一栋栋楼房,长街之上是一张张笑脸,凡间充满烟火气息。喘息间,小楠从郝佳怀里跳下,呆愣愣地望向远方,她可爱的小手扯了扯郝佳的衣角,问:“妈妈,那里是什么?我们在哪里?爸爸呢?为什么我们要跑?为什么伊伊都跟上了爸爸还没来?”

这小孩叫郝佳妈妈?郭御峰心里叹息一声,郝佳看起来也才20岁吧,怎么就有了个四五岁的孩子?

郝佳原本欣喜若狂的面庞顿时沉了下来,她有些黯然失色地蹲下身看向小楠,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手慢慢地摸着宝贝女儿的小脑袋。小楠歪着小脑袋,稚嫩的心灵不能理解妈妈复杂的情感,小楠天真地说道:“妈妈,爸爸是不是一会儿就来?我们是要出去玩吗?为什么不告诉爸爸?他一会儿来了会不会打妈妈?”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和小楠说话?”

“妈妈?旁边的漂亮哥哥是谁呀?他昨天和爸爸打架了欸。”

“妈妈,妈妈要带小楠和伊伊,还有兰妈妈湛妈妈去哪里?”

“妈妈,小楠想爸爸了,小楠要回去。”小女孩用她肉乎乎的小手手使劲儿地摇郝佳有茧子的大手。许久,郝佳眼里闪着泪光,温柔地摸了摸小楠的头,勉强笑道:

“小楠乖,咱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小楠豆大的眼泪哗哗地就一连串掉了下来,她道:“不好不好,小楠想爸爸了,小楠要回家,小楠枕头下有昨天好看哥哥给的糖果,小楠要拿出来送给妈妈吃。妈妈,快带小楠回家吧,小楠的糖果不能给爸爸看到,爸爸会打人的!”

“妈妈快啊,糖果要发现啦!”

“妈妈!为什么不理小楠!”伊伊胆怯地走过来对小楠说:“小楠,伊伊也不想回去。”小楠很是不解,“为什么?我有糖果!”

兰絮23岁的样子,她的女儿6岁。伊伊摇摇头道:“糖果会吃完的。”

小楠看向郝佳:“回家。”

郝佳握住了女儿的两只小手,道:“小楠乖啊,咱们不回去了。家里不好,外面好,比在家里好,咱们以后不会再见着爸爸了,也不会挨打啦。”

小楠急了:“不回去了?见不到爸爸了?我不要!”她撒开手就往回跑,兰絮叫了一声,郭御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楠,把她放到郝佳面前,郝佳递来无比感激的眼神。

郝佳:“小楠告诉妈妈,来告诉妈妈。”

“我要回家!啊!”

“小楠,听妈妈说,妈妈问你,你更喜欢妈妈还是爸爸?妈妈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是选爸爸还是妈妈?你要是选择妈妈,妈妈可以带你去好多地方,外面可是有好多好多的糖果呢!你要是选择爸爸那你就自己跑回家,以后没有糖果、会挨打,再也见不着妈妈。小楠是最聪明的啦,不要选错哦。”

“那,小楠跟妈妈!”

郭御峰心里好痛,他想起一些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回忆,那些画面一闪一闪地在脑海中疾行,捕捉不到头尾,但中间的片段足以让他鼻尖发酸。那些回忆仿佛笔尖,重重划过郭御峰鲜红的心脏,留下去不掉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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