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江西时，像在进行一场沉默的葬礼。赣江的水从浑浊变成血红，数不清的浮尸堵塞了渡口，零星的几艘木筏子冒着黑烟，船头的旗帜东倒西歪已已看不出纹路字样。南昌城在这一天被攻破了，不是被敌军攻陷的，而是被饥饿被瘟疫被遍地的饿殍洞开。从城门残破的缝隙里随风渗出浓烈的血腥和尸臭，守军啃光了树皮，箭囊的牛皮煮烂了，吃了箭囊只能喝煮箭囊的水。肉铺的墩子上还能看见几根黏腻的胎发，旁边歪倒着几具腐烂发臭的尸体。
龙虎山上清宫里老道士把香炉灰拌进稀粥里分给了周围五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的小道童后叹了口气，世人皆说乱世出英雄，可知正是多少英雄是踏着无辜百姓的血肉，在男人的尸骨之上、女人和孩童的哀嚎里在建功立业问鼎九州，所以啊，这世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规律里充斥着史卷看客们忽视的淋漓血泪。
“师公……师公……”扎着双丫髻的女童扯了扯老道士的袖子，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慈爱的看向四岁女孩脏兮兮的脸，女孩尽力仰起头，将剩下的半碗稀粥递到他的跟前，胸前刻着“牧灵”二字的木牌因为她的动作轻晃着，“师公……吃。”
“牧灵乖，你自己吃，师公不饿。”作为龙虎山天师道的当代天师，他早已不食人间烟火，现如今龙虎山上只剩下他这个老天师带着五个未成人的小娃娃守着了，他的儿子和其他年纪稍长的弟子月余前都已陆陆续续下山帮助百姓对抗金兵，还有的为了保护道门典籍隐匿山林生死不知，他轻抚了抚牧灵的头，起身掸了掸破旧但整洁的道袍走到宫外抬头夜观天象，右手跟随天象掐算着，终于，要结束了。
“爷爷。”身后传来孙子的轻唤，老道士转过身将瘦得皮包骨的孙儿揽进怀里，“父亲能平安回来吗？”
老道士一怔，是啊，自己的儿子能平安归来吗？“爷爷不知道，但是知处你要记住，你是天师道的传人，不管你父亲能否平安归来，你都要勤加练功，不可荒废了修行。”
“嗯。”男孩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静默无声的陪着老道士一起抬头看向了广袤的天空。
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帝于煤山自缢，清军铁骑在明朝总兵吴三桂的里应外合之下突破山海关，扬州城外百姓仓皇南逃，遭遇清军前锋残酷屠杀。1646年，龙虎山天师张应京在面见清廷使者后突然病逝于赴京途中，其弟张洪任投奔隆武帝参与抗清，同年隆武帝被清军擒杀，张洪任失踪，张应京之子在龙虎山秘密接任天师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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