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更声敲了三下,打更的老汉睡眼惺忪的,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晃。
费力的抬起眼皮辨认下方向,只要这趟街走完,下半夜就换人值守了。
三更天的夜色黑的深沉,上京城长街上静谧的近乎诡异,老汉打更经过的只是一条副街,两旁住的多是坊里经营店铺的商户,称不上富,只是小有余资,个别几家家境不错的才会在门前屋檐下挂上两盏灯笼,给茫茫夜色里带去星星点点的光亮,驱散掉一些寒意。
打更老汉的脚步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印象中这家户主是个和气经商的掌柜,因为诚信经营,在坊里口碑很好,谁家有个困难找他,掌柜的也常常照顾一二,心中向善,因此长年在檐下挂着灯笼给夜色中还要赶路的行人照个亮——怎么今儿个灯笼灭了?
鬼使神差的,打更老汉弓着身子,缓缓凑近了紧闭的院门。
下一刻,一声沉重的闷响从门里传来,原本严丝合缝的院门缓缓敞开一条细缝,打更老汉浑浊的双眼与一只黑洞般无知无识的眼球对个正着,随后便是一张腐烂生疮的怪脸从门缝中拼命挤出,在浓密的黑雾包裹下,遁入黑暗。
打更老汉惊恐的张大嘴,口中“嗬嗬”作响,一声叫喊都没喊的出来,两眼一翻,竟是活生生吓死在门前。
“砰!”的一声。
院门从里面被彻底打开,门里快速走出一个身穿道服、长发高束的年轻男子,男子身后是瑟缩抱在一起的掌柜夫妇。
年轻男子眸光锐利,飞速扫了一下周围,没见着妖魅踪迹后这才蹲下身,伸出右手探了探摔在台阶下的打更老汉,发觉只是惊吓过度,一口气没喘过来昏了过去,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里面倒出一颗药丸,将打更老汉嘴巴撬开喂他服下后,手掌轻轻在他胸口一按,打更老汉一口气回转,脸上惊异的神色未收,胸膛剧烈起伏,坐在地上咳喘不止。
年轻男子站起身,也不回头,侧过脸对门里的掌柜夫妇嘱咐道:“这位老汉麻烦你们照看下,我给他服用了定魂丹,暂且没事了。我去追刚才那个妖魅,斩草除根。”
掌柜两个腿还在打颤,毕竟刚才他亲眼看见那个妖物从自家儿子嘴内爬出来,场面太过震撼,眼瞧着怪物跑了,心中也害怕眼前人离开后,怪物会再次折返报复。
现下听见他要追过去自是万分欣喜,不由道:“麻烦道长了!只是不知犬子眼下如何?”
“我不是道士。”年轻男子微微皱眉,掸了掸道袍,一双凤眸紧紧盯住远处的虚空:“令郎已无大碍,身上的妖魅已被驱逐,只是被吸走的精气一时半会儿回复不过来,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明日可去百无堂配副养神的药丸,连着服用几日就行。”
说完,不待掌柜作揖谢恩,朝着远处看准一个方向追去,身形很快消失在街角尽头的夜色中。
上京城内名声最大的药铺是天师府署下开设的御臻堂,背靠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天机道长,堂上牌匾也是圣人亲笔所书,在上京城中风头无限。
都说御臻堂神机造化,可药到病除。奈何看诊收费昂贵,更多的是面向朝中达官贵人,普通百姓可能连看诊费都凑不齐。年轻道士所说的百无堂掌柜连名字都没听过,可亲眼见到他将附身的妖魅逼的走投无路后,掌柜对他说的话不由深信不疑。
牢牢记下年轻男子的交待,待他走后,掌柜夫妇对视了一眼,大着胆子将打更的老汉抬进院里,随后用竹竿挑起一盏纸糊灯笼挂在檐下,灯笼中微弱的烛光在空中轻摇,驱散了浓重的夜色。
随即院门被重新紧紧关上,落上门栓,巷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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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洵在街上疾步如飞,眉头紧皱,心中恼怒不已。
白日无意中瞧见那掌柜被御臻堂的人冷嘲讥讽赶出门外,任凭掌柜下跪磕头苦苦哀求,御臻堂却丝毫不为所动。
自己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直到那掌柜颤巍巍的爬起来,神色萧索的往回走,也不知发了哪门子的善心,便想着帮他一把,这才有了今晚上门捉妖的事。
本来这种程度的妖魅对他来说手到擒来,谁料被打更老汉误打误撞,贴近院门时口鼻中呼出的生人之气无意中破坏了自己布下的迷阵,竟然让那个妖魅寻到口子,趁机逃了出去,实在是出人意料。
眼下再恼也无用,妖魅已然脱逃,少不得追过去将它彻底消灭。
循着空气里飘散的一丝妖魅气息,这一追,江洵竟追到了麻姑山脚下。
麻姑山本是上京城内的一处小山头,靠西南角,传闻麻姑仙子得道之前曾隐居此处修炼,因而得名。
山上没什么出名的风光景色,只一股飞瀑还算清澈有气势,飞瀑汇入底部的山泉,形成一小汪清潭,终年碧青,即便是盛夏酷暑也泛着清凉寒意,除此之外,山中再无其他风光,除了一群书生闲时结伴登高赋诗作画,没什么人会来这处做耍。
江洵阖上双目细细感应,那妖魅的气息确实在这里消失的,应该就是躲入了山中。
麻姑山上苍翠的密林隐在浓重的夜色中,仿佛与天连成了一片,黑森森的,像是蛰伏在暗处的巨兽张开大口,就连银月的光辉洒下来都像被大口吞了去,照不亮山上的情形。
江洵将山上形势收在眼底,虽未来过此处,倒也不惧,只是低斥了声“麻烦”便提步上山。
上山的道路很是顺利,除了四周过分的安静,连半点虫鸣都听不见,再无其他不寻常之处。
江洵左手两指捏着一张符,心中暗自戒备,自踏入山中,便彻底失去了妖魅的气息,不是妖魅凭空消失了,而是另外有一股更强大的气息凌驾于其上。
越往深处走,江洵心中越是平静,默默算了算路程,马上前方的拐角处,应该就能见到那处清泉了。
如他所料,拐过弯来,视野一片豁然开朗。
江洵眼前所见是一片青泠泠的绿色幽潭,还有碧青潭边站立的白衣少女。
少女背对着江洵,月光落在她肩头的发丝,渡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一袭白衣飘渺立于碧潭边,纤细身影倒映在潭水中,随着水纹轻摇慢晃,褶皱的有些不真切,一时间四下幽静无声,近乎诡秘。
江洵没再往前走动,视线左右一扫,依旧不见潜逃的妖魅,连进山时察觉到的那股强大气息都变得若有若无,气氛中透露出十分的古怪。
白衣少女对身后林中毫无察觉,她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前一株花草上。这株花草就长在碧波潭水边,六叶九瓣,枝蔓纤细,通体淡黄,花蕊一点淡绿。
随着白衣少女身形位置的轻移,江洵一眼瞧见那株孤零零的花草,那是一株正处在盛开采摘期的金雀花,寻常药铺里多是两叶两瓣,四叶六瓣已是珍贵非常,更别提眼下这株六叶九瓣,自己也只在书上见过记载,没想到会出现在这不起眼的麻姑山里。
江洵凤眸微动,指尖叩紧了符纸,生出抢夺的心思。
白衣少女反手拔出发髻上的玉簪,弯下腰小心的松动金雀花旁的泥土,这种灵草必须要连根须中的泥土一起挖出来才能保存长久,若是离了生长环境的土很快便会失去药效,品相也会跌上许多。
就在白衣少女用玉簪松土的同时,她身后的暗处悄无声息的涌出一团黑雾,浓雾里一只浑浊的独目眼球大睁着,从雾里飞速的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臂,朝白衣少女狠狠的抓了过去!
正是江洵一路追寻的妖魅!可能是被灵草吸引,逃入麻姑山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贪婪的藏匿在暗处等待时机。
白衣少女似有所感,回过头来,与浓雾中的妖魅撞个正脸。
那只干枯的手臂在将要抓到白衣少女时被一道金光弹开,似是被火燎了一样,飞快的缩了回去。
白衣少女抬起手腕,衣袖拂动间,腰间一片金光隐隐闪烁。
江洵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将本欲驱使的符咒收起,继续隐在树后静观其变。
妖魅一抓没能伤到少女,独目中露出了怨恨,知道破不开那道金光,又贪恋地上的宝贝,一时飘浮在半空,纠结着不愿离去。
少女撞见丑陋可怖的妖魅,似乎并无害怕之感,两手抬起在胸前结印,轻叱一声:“去!”
没等妖魅反应过来,一道泛着金光的法印破空打向妖魅,妖魅被打中后怪叫一声,定在原地,一只独目四下乱转,后知后觉的想要逃跑。
少女轻轻的“咦”了一声,手指上下翻飞,接二连三的击出法印,妖魅身上的黑雾越来越淡,最终消散在天地间。
藏在暗处的江洵将一切看在眼底,嘴角玩味的翘起,眼中透露出丝丝兴趣。那少女结的法印是正宗的佛家“摩诃印”,只不过近十几年来,随着天机府的声势浩大,佛门逐渐式微,有些真本领的秃驴不是远离上京城避开是非,便是游历四方行踪不定,也不知眼前这少女什么来历,小小年纪,一方手印结的如此娴熟。
解决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妖魅,少女侧转身子,一张瓷白莹润的面庞正对着江洵露了出来。修眉杏眼,雪腮朱唇,双眸似漆黑夜空里的寒星闪烁盈盈,在清淡月光下显得清丽无双,缈缈若流云。
那双剪水双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江洵藏匿的方向,江洵一愣,明白自己行踪已经暴露,心中讶异,明明已经敛住了气息,她是如何发现的?
诧异归诧异,江洵一点都没有露面现身的意思,反正那妖魅已经被眼前奇怪的少女灭掉了,不如趁早下山,还能回去多睡一会儿。
江洵轻叹口气,只是可惜了那株罕见的金雀花,近来还是差点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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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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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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