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江止从厨房走出来,腰上系着围裙,手里端着盘子,听到声音抬起头,随即笑道:“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快来尝尝我做的红酒牛排。”
她沉默着走了过去,牛排色泽鲜艳,看着非常诱人,尽管半点食欲都没有,但姜行还是尝了一口,并给出夸赞:“非常好吃。”
江止很开心,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姜行笑了笑:“我很喜欢。”
江止得意地挑眉:“那以后天天给你做。”
姜行没说话,就在这时忽然瞥见他手背红了一块,她微怔片刻,然后拉过他的手仔细查看。
“煎牛排时不小心被油溅到了,没事。”江止不在意道。
姜行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心如针扎的疼,她想起那次他们带兮兮出去吃饭,他的手被烫了那么大一片都没有痕迹,现在却再也无法拥有那样的奇迹了。
“疼不疼?”她问。
“早就没感觉了。”江止说着欲抽回手,但却抽不动。
姜行抓着他的手,先是碰了碰那一小片红的地方,然后抬起掌心覆盖住他的半边脸颊。
江止心里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姜行此刻的动作和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尽管他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纵容她这么做,直到她的拇指指腹轻轻移到他左眼眼睑处,他才下意识偏过头想要逃避。
他那只眼睛失明了,看起来始终是和正常人有区别的。
他并不希望姜行发现,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江止。”姜行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
江止笑着应了声:“在呢。”
“我原谅你了。”姜行一瞬不瞬凝视着他的眼睛,“但是你走吧。”
江止心里蓦地一沉,几乎是刹那之间,有一种她什么都知道了的无措感,他定定看着她:“我去哪儿?”
“去你该去的地方,”姜行直视他的眼睛,表情平静,“林巍今天来找我了。”
“他跟你说……”江止话没说完顿住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并不难猜,“所以你就让我走?不要我了?”
“我……”
“你接受不了我瞎了一只眼?”
姜行摇摇头:“我接受不了你本来可以是完好无损的,却因为别人而变成这样,这个‘别人’不能是任何人,连我也不行。”
“但那是我应得的代价。”江止捏住她的手腕,“何况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一只眼睛瞎了又没关系,我用另一只眼睛照样能看得清你,而且我会想办法进行修复,你完全不用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跟你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担心,我希望你能得到完善的治疗,而不是自己摸索试验,你能接受失败的结果,我不能。”
“那你能接受我离开?”
“……”
“你知不知道离开这里意味着什么?”
“……”
良久的沉默后,江止闭了闭眼睛:“其实你……就是想和我分开,对吧?”
姜行看着他苍白又颓败的脸色,心里难受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先是原谅我了,然后再正式将这段感情画上句号,这样我的一切就跟你不再有关系,我会理所应当去治疗眼睛,但在这之后呢?你什么都没说,眼睛只是个起因,你最终的意思是到此为止,我们之间就相当于彻底断了,分开了,是不是?”
姜行感觉心口像被一双尖利的手掌撕扯着,连呼吸都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江止微微低头看着她:“你只要说是不是,我就明白了。”
姜行迎着他的目光,一个字,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是。”
因为离得近,她清晰地看到江止红了眼圈,尔后像是掩饰似的偏过头。
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压抑的安静将时间拉的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江止转身走到了阳台。
姜行还站在原地,有风从窗户吹进来,这个天明明应该很舒适才对,她却觉得凉,那种从内到外的凉,一点点侵蚀着她的体温。
她一个字堵住了江止的千言万语,他应该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到此为止。
江止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慌忙抬起头朝他看去,恰好江止也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江止冲她笑了笑:“过来。”
姜行愣愣地看着他,以为是错觉。
直到江止朝她伸出一只手,又说了一遍:“来。”
她慢慢抬脚走过去,那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江止心里跟被戳了一刀似的。
随着姜行走到跟前,他抬了一下手,屋子里霎时陷入漆黑,只留月色照射进来。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感觉到了异样,视力,听觉,身体各方面敏锐程度都不复从前,星镜的反噬终究还是慢慢体现出来了。”他望着窗外绵延不尽的灯火,声音微微有些暗哑,“所以,我也在犹豫。”
“林巍跟你说了什么我不用问都能猜到,你有你的顾虑,要认真说起来我又何尝没有,我也害怕有一天会……到时我该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你?”江止顿了顿,尔后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到留在这里陪你,却忽略了这对你来说是一种无形之中的束缚。”
姜行垂着眼眸,死死咬住了嘴唇,因为太过用力,口腔里逐渐有铁锈味蔓延。
“所以……”江止转过头望着她,“那就分开吧。”
姜行全身都在颤抖,眼泪流了满脸,却硬是克制着吞下所有声音,怕一旦露出一声呜咽,那之后的悲泣就收不住了。
江止下意识伸手想抱她,但手伸到半空又放下了,最后勉强笑了笑:“以后想起我的时候不要难过,是我自己要走的,跟你没关系,我们之间只有我对不起你,没有你对不起我。”
“江止……”姜行终于按耐不住,扑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江止立刻紧紧地抱住她,那种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的力度,他闭上眼睛,喉结微微颤动:“对不起……”
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姜行已经不记得了,也或者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是哭的太累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床头淡绿色花瓶里不知何时插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尽管已经想起了昨晚的事,但她还是恍惚涌起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江止就会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跟她说:“快起床了。”
然而过了很久,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江止。
巨大的空洞和心痛一瞬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把被子蒙过头顶,缓了很长时间才起身下床。
之后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不敢看手机,大部分时间都坐着发呆,脑子里无时无刻想着江止,想着两人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到了晚上实在快要被这种滋味折磨疯了,于是一个人去了楼下。
小区门口照例是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那音乐简直震天,虽然此时此刻无论什么样的场景都无法填补她内心的荒芜,但哪怕能驱散一点点也是好的。
她在一处长椅上坐下,看着前方热情洋溢的大妈们,不知不觉又想起曾经怂恿江止也去加入她们的场景。
“什么?你让我去跳广场舞?我没听错吧,那是广场舞,我一个大男人去跳这个?”
“哎呀你身高腿长,跳起来肯定不会难看的,要相信自己。”
“这是难不难看的问题吗?”
“那不然呢?”
“我……”
姜行回想起当时他脸上难以置信又无话反驳的表情,忽然有点想笑,但紧接着想到眼下处境,又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身旁有人坐了下来,她微微侧眸,随后蓦地一怔。
是裴安织。
姜行无法否认那一刻她心里是激动的,既然裴安织还没走,那江止是不是也……
然而裴安织开口便断了她的念想:“江止已经走了。”
“……”
“就在今天凌晨,破晓时分。”
姜行低着头,手指无意识揪紧了衣袖,神情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麻木:“你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个的?”
“也不算,只是想在临走前看看你。”裴安织转过头面对她,“我明天傍晚离开。”
姜行点点头:“一路顺风。”
裴安织笑了笑问:“你会等待江止吗?”
姜行顿了一下:“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你会等他吗?”裴安织又问了一遍。
姜行不说话了。
“没有什么比未知的等待更折磨人,纵然时间能改变一切,但也总有人是例外对不对?”裴安织轻轻叹了口气,“我真心希望你不要是那个例外。”
姜行还是不吭声。
裴安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知道这对你算不算残忍,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可以等待江止,但当有一天,你发现他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消失了,那就别等了,因为那是他彻底忘记你的时候,从此以后,记得要为自己而活。”
后面她又说了什么姜行没听清,好像是告别,她始终坐着没动,等到终于回过神时裴安织已经走了,就连面前的广场舞也散了,之前热闹非凡的场地转眼间就剩了零星几个人。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坐的久了腿有点麻,缓了一会才慢慢往回走。
到了楼下不经意间抬起头,忽然发现家里窗户亮着灯光,她微微一怔,紧接着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走的时候是关了灯的,现在却亮着,莫非……是江止回来了?
虽然裴安织说他已经走了,但她的话不一定可信,而且也有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没走成。
姜行此刻满脑子都是江止去而复返,根本想不到别的,她不顾一切往前狂奔,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连电梯都顾不上等,直接从楼梯跑了上去。
然而等到她气喘吁吁打开房门时,屋子里却空无一人,还和她出门前一样,窗户半开,时不时有微风吹进来,淡黄色纱帘随风轻轻飘扬。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没有人回来。
她只是忘了关灯。
如果不曾重燃希望,我本可以一直假装平静。
那一刻她终于被那种巨大的落空击倒了,伪装烟消云散,脆弱无处遁形,整个人跪倒在地,奔溃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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