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单刀赴会
和漪焉商量好细节后,秦墨让耿旗将她带去见那名坚持要面见国女的韦褚将士。
听耿旗说,那人似乎是此次负责带兵驻守边境的韦褚战将,具体职务和级别未明,其他韦褚兵士唤他裘将军,军中地位很高。也正是他,第一时间看见漪焉被秦墨所擒,生死系于一线时率先放下手中兵器,这才得以让其他不明真相的韦褚将士犹豫过后,纷纷弃械投降。
秦墨对这名裘将军略感兴趣,在他和韦褚交手的这几年里,也同他们的大小战将交过无数次手,倒是从未听过一名裘姓将军,这更像是中原姓氏。
“他是‘呼瑜’,韦褚语意‘山岳般沉稳可靠的男人’。”漪焉离开军帐前,对秦墨道,“他是父王继位后提拔的第一个战将,父王继位不久,所以你没有同他打过交道。”
秦墨诧异笑道:“你对两军将领彼此交战的次数,竟也有研究。”
漪焉又那样轻轻看他一眼,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裴温离,才道:“若是对两国关系有利,任何情报都不该轻易疏忽。”
漪焉玲珑的身形跟在耿旗身后消失在视野,秦墨把目光收回来,感慨:“这小妮子说起正事来老气横秋又颇有想法,看来之前她说自己不是孩子,确然有几分这么说的底气。”他瞟一眼一边始终没有开声的裴温离,笑道:“她对掌握情报信息的观点,倒是和裴相有些相似。”
裴温离好似在想什么心事,闻言也没有接腔,只是矮下/身来,对他道:“方才裂开的伤口,我再给你重新包扎一下。这两日你把伤势养好,军中事务稍作休整后再动身,陛下那里,我会传去捷报,同时把下步计划大致告知朝堂。这并非替你邀功,而是我身为督军如实回禀的责任。”
秦墨笑了:“我又没说你在替我邀功,说起来,你也没义务替我邀功啊。”
“……”裴温离已解开方才强行合拢的衣襟,垂眸替他腰腹上药,把换下来的染血的布料扔到一旁。
秦墨低声道:“多谢你。”
韦褚将士被关押在驻营地的后方,以百人为单位,双手双脚全部用粗绳子系捆在一起。这样即便有人割断绳索想要逃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同时割断连接在一起的这么多人的束缚,很容易被擒获。但即便如此,挤挤挨挨的人头还是铺满了整个营地后方,放眼望去竟然一片铁黑色的甲衣看不到头。
无怪乎天虎军分了一半以上兵力来看守犹觉不够,还有几小队机动人员不断在这些俘虏中来回巡逻,以防俘虏躁动,合力翻盘。
盘膝坐在最前方的韦褚战将年纪看上去三十不到,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脸颊上还有伤。与其他意犹不平的将士不同,他似乎并不在意如今兵败被俘的境况,而是一个劲伸长脖颈,往主营地的方向看,嘴里不断用生涩的中原话重复“国女”“要见”几个字眼。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俏生生的少女出现在面前,眼睛立刻变亮,开口就是一连串叽里咕噜的韦褚土话。
漪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他面前蹲下,指尖抹涂了一点药液往他受伤的脸颊涂去。
那名裘姓将领很是局促,见到她虽是一脸惊喜,却不断在后仰头颅,要躲避她的指尖接触,急急忙忙又说了一大串。
耿旗在一边看着,听不懂他们之间的交流,幸好还临时调了一名懂韦褚话的文书来翻译。
文书解释说他担心自己身上血气和杀气太重,冲撞了国女,请国女不要碰触他。
漪焉不理会他的挣扎,仍然坚持着把药液抹到他脸庞上,愧疚道:“都是因为我,你才会束手就擒,连累这么多将士一道在这荒郊野岭受苦。但是‘呼瑜’你不要担心,也请你转告其他将士,暂且忍耐几日,很快就不用再和大云兵戈相见了。”
那被她称作“呼瑜”的战将,起初因为脸颊仍然被国女碰触到而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但在听到国女说不用再兵戈相见时,也顾不上旁边有没有人能听懂他们的交流,表情霎时变得愤懑:“他们杀我韦褚使臣,那般轻慢,还想要国女下嫁,没皮没脸!为何要同他们和解!尤其那个定国将军,他可有一日不曾想过把我们赶尽杀绝,血祭他的副将?”
“那件事不是他做的。我有直觉,他也是被人陷害——虽然大云内部争斗与我们无关,但我不希望韦褚卷入其中,沦为别人的棋子。至于他的副将……”漪焉轻道,“那名沧将军,也不是死在你手上。你不要为别人承担恶果。”
耿旗心念一动,听这口气,这名国女清楚当年沧珏副将身亡,韦褚那边是何人设下的阴毒陷阱?
他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时机,在秦墨去韦褚前把这条消息告诉他,便勒令文书更加细心的听那两人交谈。
但漪焉似乎察觉到他找了个懂韦褚话的文书,后续便刻意压低了声音,极轻的与对方交谈,然后在耿旗开始焦躁,想把他俩分开时,及时的站起身来。
她背对着大云的人,用唇形对裘将军道:“七日后,没有我的消息再动手。”
韦褚战将炯炯的目光追随着她,紧紧咬着牙,默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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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后,天虎军和韦褚俘虏之间的气氛似乎也相较缓和了许多,给俘虏送吃喝时,虽然仍然遭遇白眼和冷脸,但好歹没有人故意寻隙滋事,也没有人会把吃食往地上乱扔了。韦褚国女在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中竟然格外有号召力,或者,还有一部分来自他们的战将私下特意嘱咐过的原因。
秦墨带着伤,去巡视过两遍俘虏营。
他也看到了那名裘姓战将不忿和冷淡的眼神,有敌意,有警惕,但暂时看不出明显的杀机。他是见惯杀伐的人,谁身上带煞,谁有祸乱搞事之心,一眼便能望出来,如今这氛围出乎他意想,倒是让他对于暂时把这一堆烂摊子扔给裴温离的内疚减少了些许。
秦墨去裴温离帐中找他时,他正执笔在一张书简上写着什么。
定国将军走近,大大咧咧就在当朝丞相身旁坐下,大大咧咧解开了自己衣裳,习以为常的露出自己的伤口。
这两天他仍然瞒着军中众人自己的伤势,又皮笑肉不笑拒绝了漪焉给他敷药的提议,而是仿佛天经地义的来到裴温离帐子里。
裴温离见他来到,也似早已见怪不怪,他搁下毛笔,起身到一旁铜盆里净手,再返回来给他上药。
绷带扯开时,秦墨嘶嘶两声,裴温离原就轻柔的动作就越发轻柔下来,莹润指尖如微风抚过,在那结痂的肌肤上激起一阵舒服的颤栗。
秦墨心满意足的想,被互怼了这么多年的裴大丞相伺候的好日子,可是过一日少一日,必须好好享受。
他同裴温离的关系也是前所未有的缓和,在裴温离轻手轻脚替他换好药后,他甚至还轻轻笑了声,恬不知耻的夸道,“裴相这换药的手法,日渐娴熟了,比军中大夫亦好上数分,不禁让秦某可惜,想着若是今后受伤都能得裴相温和相待,也是一种福分呐。”
裴温离把他衣襟一拢,淡淡道:“你不会不受伤?”
秦墨歪了歪头,笑:“刀枪无眼,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不是。”
他瞧见裴温离摊开的书简,问道:“写了啥?”
秦墨不过随口一问,并不在意裴温离私底下会写些什么东西,哪怕是编排他或者搬弄他,他都不甚在意——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现下他自觉心态宽容了许多——裴温离垂下眸,片刻后才答道:“……与家人的日常通信罢了。”
他这欲言又止的态度反倒惹起秦墨的好奇,定国将军在记忆中搜寻,关于这位当朝丞相的私生活,朝堂内外掌握的情报基本也只有他上有两名兄长,均在江南一带经商,裴家在朝为官的仅有他一人罢了。
并未听说过他有如花美眷在丞相府里。
秦墨于是又朝那书简好奇的瞟了眼,也说不上来自己突然蹿起的对裴温离私事的好奇心是由何而来。
但他堂堂定国将军,人家都说是私人信笺,也不好就这么施施然走过去拿起来看罢。
只好干咳一声,从怀里掏摸半晌,递过去一根青翠物事。
裴温离不防他忽然掏出一样东西,回过神之前,已被秦墨塞到了手心里。
是一根木笛,木材是营地附近就地捡拾来的,笛身削得平整光滑,笛孔匀称有致,尾端还细心的栓了一小挂颜色相近的翠色流苏。
“这是给我的?”
裴温离握在手心,还未全然晃过神来,心脏已然先于意识猛然跳动。
秦墨摸了摸鼻尖:“昨日睡得不好,索性去找了点事来打发时间。你不是把你那根竹笛给……”猛然刹住,险些说漏了嘴,“听说你喜欢吹笛,这几日也劳烦裴相为秦某伤势费心,权且当件谢礼吧。”
他笑着又补充一句:“这可不算收受贿赂,不过是一把不值什么钱的木笛子罢了。看在秦某初次给裴相送东西的份上,裴相便勉强收下吧,礼轻情意重不是?”
“……”
这并不是你初次送我。
裴温离心里一半欢喜,一半怅然,他知晓当年事情接连发生,秦墨竟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将军府一夜之间发生如此大变故,也难怪秦墨不会记得那些旁枝末节的小事。
对他来说,却并不是小事……
见他久久不语,秦墨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个信手做来的小东西太过寒碜了点,再怎么手艺精湛,笛子毕竟只是笛子,怎敌得过黄金白银的隆重。
便笑着要从他手里抽回来:“哎,裴相无须为难,收不收这份谢意,都不妨碍日后你在朝堂上继续跟我抬杠——”
裴温离猛然收紧攥着笛子的手,抬眸注视秦墨,唇边勾起一个浅浅弧度,轻声道:“不,秦将军,我很喜欢……你送我的东西。”
他想了想,又道:“明日动身,万事小心。待将军功成归来,裴某愿以笛音一曲,为将军接风。”
他珍而重之的把那根木笛纳入袖中,秦墨注视他的举动,心间也渐渐漫起了一层柔和的水光,他笑道:“好,那我定然快去快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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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单刀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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