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在灯州闹得沸沸扬扬,曾一度成为小城中的有趣谈资。
虽说后来真相大白,几个骗人的小子也被打入大牢,好好受了一番磋磨,沈清欢也不再和这些人来往,但这件事还是在沈清欢心中留下来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件事之后,沈清欢曾经去问过那个少年,那个用一把匕首,一句流言,差点毁了她一辈子的人。
他在狱中满脸污脏,不住的对着沈清欢磕着头,最后说了一个可笑至极的理由。
“令尊是灯州刺史,我爹只是个乡绅,他们不会杀你,但我肯定会死的。”
“就像现在这样。我这种人,出身比不上你,这辈子便天生会低你一等。”
………
有时候人心真的很可笑,仅仅因为别人地位比自己高,就狠心觉得他天生该比自己过的惨。
你家地位高 ,你不会有事的,但我不同,所以这件事我要让你担。
沈清欢那件事后想了很久,她出了钱将小女孩好好安葬,又给了蹴鞠馆一大笔银子作为补偿。
她始终忘不了那天他回到那个蹴鞠馆,那个温师兄接了银子,对她轻说了一句。
“小姐对不住,是我太过急躁,未查明原因就……”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红红的,眸中有仇恨,有痛苦,唯独没有抱歉。
有人觉得蹴鞠馆的众人可怜,有人觉得栽赃嫁祸的几个小子恶毒,却没有人觉得无缘受了半天唾骂的沈清欢委屈。
她带着侍从从蹴鞠馆门口走出,外头亮堂堂的,最是光明。
思绪回笼,沈清欢只觉得讽刺,手中的茶盏已经被放下。
她起身,对沈渊笑了笑说:
“爹爹何必担心我 ,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哪会像年少那般轻狂冲动,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她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沈渊如此了解她,自然不信,还是细细地叮嘱了她好几遍。
直到沈清欢有些不耐烦了,才止住了口。
“啊呀啊呀,我知道了爹爹。”
沈清欢嘟着嘴,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双手举着,有点像撒娇:
“您别说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沈渊叹了口气,顺势摸了摸她的头。
“罢了罢了,你不想听就算了,别惹事就好。”
还装出一副长大了的样子,还不是个小娃娃。
沈渊在心中笑道。
窗外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沈渊嘱咐沈清欢快些回家就提起袍子匆匆处理事务去了。
沈清欢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尾和面颊上的胭脂还留着。她烦躁的拿了一张帕子将自己脸上的颜色擦干净。
她当初怎么会觉得这样好看呢?
一阵没由来的火气涌上心头,她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沈清欢第二日起来时没看到沈渊,也不知道他是已经去上朝了还是昨晚压根没回来。
沈渊也是开始了他四五十岁正是奋斗的年纪的日子,一天天泡在单位查案。
沈清欢倒是每日也没什么事干,竟有些怀念起曾经和沈渊四处被贬,游山玩水的快乐日子 。
所幸沈大小姐是个会找乐子的,日日换了衣服,混迹于烟柳花巷,好不潇洒倜傥。
偶尔她也会乖乖待在家里,爬爬树,打打鸟,甚至发展到已经开始在府院里头支起一口大炉子冶铁,一整日叮叮咚咚的捣鼓自己的小玩意。
她的短剑在冉明月被劫走的那天抢了,身上也没什么可以防身的武器,看如今刑部查案的速度,她觉得多半是找不回来了,虽然心痛,但也想着再造个武器防身。
那柄短剑是她刚开始习武时,在沈渊房间里找到的,当时就觉得新奇喜欢,毕竟面对一把通体乌黑如墨,上面却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花饰,甚至剑柄上还镶着一块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宝石的武器,哪个心中有着武侠梦的人不会心动呢?
沈清欢当场就直了眼睛,央求着沈渊送给她,当时还听沈渊说这剑乃是前朝皇室的遗物,价值不菲。
如今丢了,还是肉疼的。
但英明神武的沈大小姐拿得起放得下,有找剑的时间还不如直接来把新的!
沈清欢没学过铸铁,自己造当然是不可能的,逛完城中的武器铺后,沈清欢更觉得当初那把剑真是极品,不但削铁如泥,外观又深得人心。
沈清欢没遇到喜欢的,只好将这件事暂且放下。
找不到乐子的沈大小姐在家中瘫了两天,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恰好此时长公主宴请京中所有仍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们参与一年一度的百花宴。
虽说沈渊是太子一派的官员,但此时长公主已经将请帖都送到了府上,不去赴宴多少拂了长公主的面子,沈渊在朝堂中尚且立足不稳,还是不要闹的太僵好。
于是沈清欢乐呵呵地就准备参加了。
沈渊为此甚至特地去布庄给沈清欢做了件新衣裳镂金百蝶穿花云锻裙,淡青色的裙装广袖上绣着大片大片的银线蝴蝶,一看就是重工。
沈清欢不禁咂咂称赞:
“京中裁缝的手艺比其他地方好上不少呢,不错不错,好看的紧。”
沈渊笑着揉了揉沈清欢的小脑瓜:“喜欢不?”
看着沈清欢的头如小鸡啄米般点着,沈渊沉重的心情总算有了点欣慰之感:
“我的半个月俸禄啊!”
赴宴当日,沈清欢将一头长发拿簪子绾了个松松的凌云髻,没带什么华贵的发饰,但她装扮素雅,人却是活泼的,更惹人怜爱。
这回和沈清欢一起出去的是个新买的小丫鬟,穿着府里统一发的淡黄色衣裙,温顺地低着头颅。
一看就是赶鸭子上架来的。
沈渊常年被贬,带在身边的只有沈清欢一个人,连个丫鬟什么的都没有,向来都是到地方了再慢慢添置。
眼前的丫鬟并不敢抬头看沈清欢,只是为她沏茶,叮咚的水声终止,青黄的茶水在杯中打着旋,没有一丝杂质。
丫鬟举起茶杯,恭恭敬敬地递给沈清欢。
沈清欢接过茶喝了一口:“茶艺不错啊,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答道:“小姐过誉,不过是些小把戏,奴婢是小姐的近侍,还请小姐为奴婢赐名。”
说罢还准备跪下磕头,马车里这么小的空间,她还得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倒也真是为难她了。
沈清欢连忙制止住她,说:“那你原来的名字呢?家又住在何处?”
这话说的和查户口一样。
丫鬟低着头答道:“奴婢原名叫邱蓉,家住在城郊东边二里地的石头村。”
沈清欢点了点头:“姓邱。”
语罢她把茶杯放回原处,示意丫鬟抬头,说道:“那本小姐以后就叫你芙蓉可好,欣随玉露点,不逐秋风催,有些普通,但也算是应了你原来的名字。”
芙蓉低头应了句“是”,鬓边簪着的黄色绢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这算是两人之间正式建立了关系,后来一路聊天,二人也逐渐熟稔起来。
长公主的百花宴设于宫外的私宅中,摆明了把皇帝晾在一边,众人心中皆知这不和规矩,但碍于长公主如今滔天的权势,都乖乖顺着她,独留皇上自个生闷气。
沈清欢到的时候有些晚,众多贵女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叽叽喳喳 ,各色的衣袂在花丛中翻飞,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彩霞的颜色。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沈清欢,有几家贵女聚在一起捏着帕子低声问:“这是谁家的小姐啊,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觉得应该是最近那个沈小姐,就是最近刑部新来的那位侍郎大人家的千金吧,我听我哥哥说过。”
“我也听我爹爹说过她爹,但他爹之前不是被贬了吗?应该是最近才带着她回京。 ”
“哦,我就说之前怎么没见过。”
一群人自以为秘密的悄悄话一句不差的溜进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但沈清欢从容至极,没人来和她搭话索性也一句话都不说,反正她也不需要和这些贵女们打好关系做什么。
于是她带着芙蓉穿过人群,一路上毫无差别地和每个见到的人都行了礼,做足了表面功夫,随后径直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主仆二人在角落里聊了起来,她们旁边恰好开着几丛牡丹和芍药,二者搭配在一起既是华贵又不失雅静,饶是沈清欢这样的人,也开口说了一句:“朵朵拭荣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
沈清欢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到了冉明月,她也是这般娇艳,一袭红衣,一舞倾城。
沈清欢暗暗出神,
“她如今该怎样了?”
不想不要紧,一想沈清欢就觉得心口又堵上了一口气,于是转移话题,向芙蓉问道:
“你识字吗?”
“哥哥教过一些,但没记清楚,应该算是不会的。”
沈清欢有些惊异,她先前瞧着芙蓉的茶艺精湛,本想着他家里应是好好教了她琴棋书画的。
芙蓉很聪明,明白沈清欢心中的疑惑,不等她开口问,就自己答道:“我姑姑是茶楼的伶人,她有时候回家了就会教教我些茶艺,长此以往就会了。”
沈清欢听了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主仆二人有不着边际的聊了些东西消磨时间,大部分都是沈清欢在问,然后芙蓉乖乖的回答。
“小姐 ,长公主来了。”芙蓉反应很快,长公主一来她就轻声提醒了沈清欢,止住了沈清欢的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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