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星辰在晦暗中缓过来后从地上些许艰难坐起,把头靠在石壁上,眼微开,全身心的瘫软着望着脚步声渐行渐近传来的石道,轻轻的喘息着。
他这一动作使牵制他手脚的铁链碰撞出的铛琅声却似乎引得那边的脚步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宣郎。”那女子不知已经叫了多少声这个名字,从始至终心里、嘴里好像从未曾停过,从她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一丝微妙,竟满含缱绻缠绵之意。
这使他瞬然感到不适。
然而,他并不知女子口中的宣郎是谁,但潜意识却告诉他,她叫的就是自己。
虽然他不是。
突然,石道中出现了一抹青白,上官星辰最先看见的是她的裙摆,青纱帐散,迎面而来着一阵浓烈的胭脂水粉味,他正熏得够呛,接着,抬眸望去,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脸很白,甚至自带一种清冷的病态美,整体看来却也特别瘦,但却不显得弱不禁风。
她手提着食盒正向他走来。
他对上她的目光,近见其眼底尽显意味绵绵之情,更加觉得难以适应。他舔了舔嘴唇,正色后才淡然道:“姑娘,莫不是认错了人。”
闻言,女子在他面前蹲下,将食盒放在地上,其间,始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冷笑一声,反问道:“认错?”
上官星辰一时之间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却也看着她,没说话。
见此,女子突然笑了,弯弯笑眼盈盈,眼底眸光流转,星影闪烁。上官星辰却很清晰地看到,其中微含恨泪。而实则内心复杂程度却让他难以想象,只鉴于下一秒却荡然无存,犹如从未存在一般。
她却不打算隐瞒,道:“七年了,我早该忘了,但你和他太像了……”说罢,伸出手便抚上他的眉宇,沉沦于久违的回忆“若不是你眉上无痣,眉目柔和,我差点,真的认成他了。”
“不过……如此,有何不可?”说着,嘴角笑意勾起,心里似乎打了不少坏主意。
上官星辰极力逃避,因手脚禁锢,却无能为力。他几乎被盯得犯怵,紧蹙着眉头,撇开脸却不再看她,略显无力的质问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女子收回了手,垂下眸,不紧不慢的勾起一绺散落在他肩前乌黑的长发,绕指把玩着,随后又看向他,声音略带戏虐之意:“简单,我要你代替他待在这陪我。”
上官星辰之前,除了母亲,从来都没正脸和别的女人交谈过,何况是离这么近?他仍然不看她,第一次见识了女人的可怕。只道:“姑娘,有些东西是代替不了的。”有些,更是不能强求。
闻言,女子笑了半天,像是听见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没一会儿,却又沉了下去,眼神变得犀利,仿佛在说“我偏要呢”,她也没再玩他的头发,反而与他凑近了些,柔声道:“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又怎知以后怎样?”
如她所愿。上官星辰却似是证明自己,毫不避讳地看向她,眼神坚定:“我从不认为,避讳就是有意,你如此咄咄逼人不过徒增厌恶,何必呢?”
闻言,女子似笑非笑的脸上突然沉得更沉,她猛的站起,脸色气得愈发苍白,“那你就厌恶吧!没有我我,你根本活不了。哼,不识好歹!”言罢,俯身将食盒盖打开,散出里面香喷喷的饭菜香,然后又猛的扔到地上,拂袖而去了。
过了一日,女子没在来过。
这日,上官星辰又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究竟有多差。才几日未进食而已,肚子已饿得疼痛难忍。于是这让他突然想起了昨日女子说的一句话。“没有我,你根本活不了。”
笑话!哪来的歪理?
倘若她不把他与世隔绝,他一个人也能自力更生的。
他感到很荒谬,但一直没机会反驳。
他承认自己身体真的不好,但也不至于得靠一个女子来生存吧。而且他又不是真的弱不禁风的一阵风吹过就要死要活的,没到那种地步。他只不过是容易受病,或病情难好罢了。
但又觉可笑。
他甚至连抬眼都有些无力了,望向昨日放在地上的食盒,里面的饭菜已然没了热气腾腾,菜香味也因此淡了,可以说几乎闻不到,凉的不能再凉。
人们总说隔夜的菜不能吃,不对,是贵人所说。可他们却从未想过,当他们在挑三拣四、铺张浪费的时候有多少贫穷人还在深受饥饿、苦不堪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菜隔夜了有什么问题,凉了又有什么问题,他倒是想啊,但却因自己手脚被束而掣肘了嘴和肚子,这就算是想吃也怕难以如愿。
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长,也许是接近麻木,长时间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室中,连昏厥时倒地也毫无印象和知觉。恍惚间,好像又是一个千年万年,耳边才传来一阵沉杂的声响,但却不知该说他是期望人来,还是不期望。
但总的来说,他还是期望的。
瀛洲就这么一个机会,他怎可浅尝辄止,一去了之呢?
被人小心翼翼的摇晃下得了些许意识,但那时却早已无力与人对峙,他并不企图起身坐起,任自己狼狈的趴在地上。
“虽然并不知你与他之间有何纠葛,不过放心,死也不如你的愿。”话音末,却似带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他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却显得格外恣意。
本以为闻言者会是一番讥笑。
然而下一秒,随着一声似开锁的声音,他听见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顿然觉得手脚腕一松,如释重负。来人三下五除二的将他扶起驮在背上,疾走在石道间。
发觉不对劲后,上官星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他爬在来人的背上,虽未见此人的脸,但见他身着玄衣,便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原来是沈寻迹啊。”
沈寻迹的声音却分外沉闷的问:“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上官星辰闻言,缄默了很久,久到沈寻迹以为背上的人已然昏去,不会回答。连他自己都不知其间他想了些什么,瞬然间的感同身受,后而他还是回答了,带着几分淡薄,几分无力:“知道。无非万不得已,安求杯盏相交?”
“帮个忙好吗?”沈寻迹说着,顺着前方的亮光出了石室。
当撞见久违再见的光,风风尘尘迎面而来或许也任由如此。上官星辰不适应的咪上了眼睛,如蒙大赦一般的彻底的轻装上阵了,又如重获新生一般春风拂面。
“嗯。”
接着,沈寻迹背着上官星辰出了屋,疾走在街上。
上官星辰道:“好了,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走。”
沈寻迹却一声不吭,而是将背上之人向上提了提,继续往前加快了步伐走着。
“你干嘛走这么快?”
身下人一声不吭,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上官星辰连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有,方才你叫我帮你,何事?”
而沈寻迹却根本不理睬他,仍一声不吭,走得更快。
上官星辰试图阻止他停下来,或自己立马从背上跳下,但此时的他根本无力,只得任由他疯狂的疾走,接近疯魔。
上官星辰喊道: “沈寻迹!快放我下来!”
下一秒,果真,沈寻迹一松手,上官星辰便从背上摔了下来。他正要怨他,可再对视时,那个少年已是双眼通红,伤心欲绝的模样。
上官星辰旋即一愣,那已梗在喉咙的怨话就这样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你……怎么了?”
“上官星辰,”他的声音很哑,很轻,很无奈,“帮帮我,好不好?”
上官星辰从地上站起来,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先问:“什么事?”
见此,沈寻迹似乎慌了一阵,但说话却显诚恳:“请……帮我查一案。”
突然有一种错觉浮上心头,这件事对于眼前人来说似乎很重要,重要得他感到沈寻迹变得卑微,他知道,他求人从不这样。这时情景却不得不令人觉得仿佛少顷,少年人能为之毫无保留的拜于万物。
上官星辰盯着他,一时间没说出话来,有些为难,他微蹙眉,问道:“什么案?”
“冤案。”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埋尸才女案。”
闻言,上官星辰的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沈寻迹的心情似乎平复,但仍感忧伤:“有这么个女子,为帝权谋,是荆帝最信任之人。她心地善良,一次次帮助那些深处绝望的人,她……”说到这,他止住了后面无尽的话语,他说她死了,死的蹊跷,但他们却草草结案。”
明明被人陷害活埋致死,他们却一再推脱,胡编乱造。
上官星辰沉思了好一会儿似是安慰的拍了拍沈寻迹的肩,轻声道:“好,我助你。”
也因为,这是机会。
两人没在原地多作停留走近了附近一家客栈,名曰“红尘”。
红尘纷纷几时休,常知乐。
“难如故。”
……
上官星辰默默接下了门前木刻的诗句,便同沈寻迹进了红尘客栈。
店中小二见来了客人,也是古道热肠,笑盈盈的迎过来,热切问道:“二位客官,欢迎光临本店!请问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沈寻迹则问一旁的上官星辰:“你想吃什么?”
上官星辰看着他:“你呢?”
“我随便。”
闻言,他点点头:“那就随便好了。”
沈寻迹:“……”
小二:“……”
小二见两人都没主见,自己看着就叫人着急,便殷切开口,恭恭敬敬,微微躬着腰,请求意见:“客官既不知,那要不要尝尝本店的拿手好菜?”
见小二如此赤诚,然沈寻迹看着他却不为所动,上官星辰只好笑回道:“那就来两碟小菜罢。”
话音刚落,小二笑着点点头:“好嘞!客官请稍等。”于是便去吩咐厨房去了。
红尘客栈里的人不是很多,不安静也不哗然。但也令人舒坦。
上官星辰在一桌空位上坐下:“她呢?”
沈寻迹狐疑看着他:“谁?”
这一问,上官星辰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称呼,感觉叫什么都很奇怪,而他偏偏又不知道她名字。
深思间,沈寻迹在他对面坐下,他却道:“没想到你这么在意她,难不成,真的想代替那死鬼?”
上官星辰:“……”
“啊?什么?”
莫名其妙。
他心道:我问的不是……我问的是你是怎么解决她的,怎么……就成我在意她了?你……
哎,罢了。
上官星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她的事,这里的人都知道?”
沈寻迹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他看着茶杯里深褐的茶色,点点头,然没多时又疑问: “但不对,她身着样貌相当,想必乃豪门贵女,既然如此,甘找似之,也不另寻他人,为何?”
“宋雨佳,宋丞相之女,幼时被人陷害北荒流浪五年,后找回,宋家人一律都对她怀有愧疚,最终养成了如此性格,从小嚣张跋扈,傲气纵横,认定想获得的东西不择手段,曾为取得皇子的一席之地,血洗宋府,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同谋演了出亲弑自卫戏。”
顿了会,他继续道:“皇子杳无音讯后,在城里闹过一阵。如今这么多年了,所有付出前功尽弃,你觉得她会怎样?”
不为人知。
“菜来喽!”这时,小二端着托盘欢欢喜喜走了来,将饭菜摆好在桌上,做了个请的姿势:“客官请慢用。”
小二走后,上官星辰则开始边发呆边拿起茶杯,仅仅抿了一口便放回了桌上,他皱着眉:“唔……好苦。”啧,茶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喝。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上官星辰不解问。这茶本身就是苦的,他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一抬眼便见沈寻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上官星辰抽了双筷子,夹了菜又吃了几口饭:“你不吃?”
沈寻迹道:“我不饿。”
上官星辰:“……”
良久,他问:“你跟那才女什么关系?”
沈寻迹闻言一愣,伸手拿起方才桌上上官星辰倒的那杯苦茶,一口饮去。
果真苦不堪言。
他也不隐瞒,道:“如你所想。”
上官星辰提醒道:“现在我没有切实的线索,你最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有些猜想我无法判断。”
沈寻迹:“明白。”
在他的记忆里,与她的相遇仍让他记忆犹新,将尤记它很多很多年。
午梦醒来,小窗人静,春在卖花声里。
在知晓父母一定要他死后,绝望的他便决心离开这个再也容不下他的家,坠崖离别。
庆幸的是,他没死。
而他却像是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
那日阳光明媚,正透过窗户趴在他脸上,在眼底画了一个光晕般的妆。从恍恍惚惚间悠悠转醒,回过神来,闻见一阵淡淡花香氤氲缭绕。
真希望如此惬意长眠!
“苏璃姐,我要买束花给奶奶!”
“好!春会归,归来无,花凋尽,犹如春归梦里人……拿好,记得,替我向奶奶问个好。”
“苏璃姐……”
“没事的,奶奶她永远都在。”
他起身透过窗户看着逆光而立的她,一眼万年。
问:
春在哪?
答:
卖花声里。
那以后,苏璃教了沈寻迹很多,他也学会了很多,除束发之外。
后来,作为才女的苏璃一月假期已过,得回朝廷,因此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再后来他们偶有交往,有时也会见见面,聊聊天。
直到昨天,两人写信说好一起逛街市好好放松的,但她却……死了。
月坠花折。
果真红颜薄命……
沈寻迹说完后,眼眶边红得不行,却不见眼泪,干涩得好似早在昨日流尽,带着一丝暗淡,满含忧伤。
上官星辰问:“所以你们相互爱恋?”
沈寻迹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单相思罢了。”说着,他顿了顿,心里似乎很明白:“她对我,可能就只有姐弟之情罢。”
沈寻迹的美好回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沈寻迹坐在梳妆台前,苏璃则站在他身后为他梳头。
她轻唤他:“阿寻。”
“嗯?”
“你说,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为什么就是束不好发呢?没有我,你以后怎么办啊。”
“这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一直跟着你,这样挺好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闻言苏璃抬手便将自己方才才束好的发散落。
“哎,阿璃你干嘛?!”
“人终有一天都要自力更生,你依赖不了别人一辈子。来,你自己试试?”
“好罢。”说罢,沈寻迹便笨拙的梳起来,趁苏璃出去拿东西的一会儿工夫,头发便打了好大一个死结差点解不开。
沈寻迹当场吓死:“竖发好难。”
苏璃却笑着无奈摇了摇头:“算了,阿寻,你这个样子,阿姐是离不了你了。”
“但总的说来,阿寻更离不了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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