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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蚌病成珠(六)

孟蓑看见梁江雪开着电瓶车出了门,忽然想起了孟竹在门前种的那几棵树——枇杷高大,亭亭如盖;葡萄蜿蜒,枯叶纵横;月季多刺,缠绕香樟。

——没一个省心的。但都是孟竹的宝贝。

他拿出门后的干树枝和绳子,边走嘴里边念叨。

虽说如此,他修剪断枝残叶的技术倒是非常成熟,看得出来,从小到大这种事情应该没少干。

去年深秋,隔壁的陈伯也帮忙修剪过一番枇杷树,尽管今年树叶依旧大剌剌地半张着;月季也打过杀虫剂,尽管叶子还是密密麻麻遍布黑色斑点;葡萄树更是帮了一番倒忙,把一整个藤都不小心折腾折了,死藤在架子上歪来倒去的。

倒是街道里统一栽种的香樟,从不倒伏,从不弯折,什么季节都那么碧绿绿的。

风歇了一会儿,但河边灭了的那几盏灯却没再亮起。

正巧,他家院落里,也是黑漆漆的。

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他突然想起梁江雪对他说的那句——你希望我同情你吗?就此,竟然咂摸出了一些他从未意识到的作为留守儿童的委屈感。

他没有得到过这种同情,或者说,他没有得到过这种爱。

正当他打算收了工具上楼的时候,却见到有个人骑着他的那辆“大黄蜂”电瓶车,沿着东面的小路又绕回来了。

天色太暗了,他辨认了好半天,凑近了才确认那就是梁江雪。

梁江雪一个急刹停在孟蓑面前,还滴了两声喇叭,人却迟迟不准备从车上下来。

“怎么了?”孟蓑摸不着头脑地问。

“还有个事,想劳烦你一下。明天加两只螃蟹,怎么样?”

孟蓑突然想起六子说梁江雪拿螃蟹去讨好秦小山那件事,竟莫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道:“我不爱吃螃蟹。”

转身就作势要回家。

梁江雪见状有些急了,又按了一下喇叭:“哎——别走。别的也行,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去买给你吃嘛!”

孟蓑转过身,挡住“大黄蜂”的车头:“别按了!你先说,到底什么事情?”

“我现在需要一个方言翻译,想来想去,只能找你了。”

孟蓑低头看了眼他的仪表盘:“但是——今天台风天阻力大,我们又是两个人,车子也不是满电。超过五公里的话,我估计我们就回不来了。”

“放心,我不会让我们回不来的。”

孟蓑听完,看了看手机,又往屋子里走:“等着。我拿件外套,马上来。”

禾城的旧火车站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了,它就像是一块锈蚀的钟表镶嵌在整个城市的正中间。古老的护城河包裹着火车隧道,周边的旧村庄杂乱无章地沿河而建。

那里生活的大多是一些当地的老人。他们也许是与子女距离最近的留守人员。

路过火车站的时候,孟蓑看了一眼播报时间的大屏幕。

大概因为天气的原因,几乎每一排都显示着延迟出发或到达。红色的光糊在丰盈的水汽里,具体的时刻看不分明。

白日里的一阵急雨,把站台上那种难闻的气味全都翻了上来。孟蓑不自觉地捂住了口鼻。几秒钟后,他自然而然地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替梁江雪也捂上了。

结果当然是——这过于突然的动作惊得电瓶车一个趔趄,差点就没开稳。

“祖宗,你要干嘛?”梁江雪喊道。

“太臭了,你没闻到吗?”孟蓑边说边憋着气,说完又给自己捂上了。

“没有。我还以为你要谋杀我呢,把我能通气儿的口全堵上了。”

“你怕不怕?”

“怕你个鬼啊,你是我房东,我死了警察第一个查你。”

“啊?你在禾城就没什么别的亲人啊?”

“以前有,现在没了。”

两个人一路穿过了火车站周边的拥堵区,把围得水泄不通的车子一辆辆抛在身后。没多久,路灯就渐渐变得昏暗起来了。他们进入了偏远的乡村。

风夹着雨乱飞,打在梁江雪的脸上。水坑里满是泥水,到处都是被各种车轮压出的车辙印。电瓶车开起来并不稳当,大黄蜂的车头总是摇摇摆摆。

梁江雪一路开一路张望,天色昏黑,灯火寥寥,无论是门牌号还是红色窗柩,都很难辨认。感觉快接近河道的时候,两个人齐齐下车,把电瓶车锁在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脚下是水泥地,踏踏实实的,很有安全感。

孟蓑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巨大的墨蓝色雨伞,和梁江雪并肩而行。但风太大,没走几步,整个伞骨都不堪重负地一掀而起,雨水瞬间积聚起来。

就这样,孟蓑和梁江雪只能各自一手抓着一边的伞骨,支撑着它尽量维持雨伞的形状和功能。两人越走越荒,人烟已经相当稀少。

看样子,前面差不多就是最后一户人家了。

豆大的一点昏黄的光,透过玻璃,在雨中若隐若现的。

那是一件低矮的平房,墙面是灰扑扑的白色砖瓦。庭院里,有一个大约二三十平样子的塑料棚。屋后,几棵高大的水杉一字排开,在风中相互搀扶着齐齐晃动。

靠得很近了,梁江雪从伞下脱了身。门牌号,186。他抬头看,鲜红色的、新刷的、格格不入的窗柩伸手可及。

应该就是这儿了。

这个点,老人恐怕已经进屋准备睡觉了。他想。

刚敲了两下门,就听见一个老太太用带着极重的乡音问来人是谁。

还没等他们回答,门就开了。

“就说我们电瓶车没电了,天气不好,能不能借她家充个电,我们可以付费。”

孟蓑一一转述。

老太太听懂了之后,用方言连声道:“好啊,好啊。”

梁江雪道了谢,又打发孟蓑等这阵风过了就去把电瓶车开来。然后,用他蹩脚的吴语和老太太聊天。实在沟通不了的时候,就等孟蓑回来翻译。

“火车站是往这个方向走吗?”梁江雪半文半白地,说得磕磕绊绊。

老太太大概是听懂了“火车站”这个关键词,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些“你怎么会开到这里来”的话,然后就是左拐右拐指路**。

梁江雪听不明白,但很会配合,学着班级学生不懂装懂时的样子,在该点头的时候点头,该微笑的时候微笑。

没说两句,老太太就急急地要去找烧水壶烧水。

梁江雪没拒绝,趁着老太太忙活的时候,继续问道:“台风天,你外面这个塑料棚不是很牢固,家里有没有年轻人帮你捆捆牢啊?”

这句话太长了,老太太理解不了。梁江雪就拆出了几个关键词又重复了一遍,还用手冲着外面的塑料棚比划了一遍。

这回大概是懂了,回了句,“儿子啊,早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说完,又冲着刚停完车充上电的孟蓑,伸手拉了拉一下塑料的顶篷,笑道:“不要紧的,每年都刮台风,从来没有吹倒。”

“那孙子孙女呢?怎么礼拜天也没有人在家呀。”

“孙女呀?孙女有的呀,出去读书了。”老太太说起孙女“嘿嘿嘿”地笑,“她读书成绩好,没时间回来。我也长远没看到她了。上次打电话回来,说是学校不放假……”

接着,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关于孙女的事情。梁江雪听懂了大半,没问孟蓑具体内容。

孟蓑看了看他:“原来你是听得懂,不会说。”

“跟学生学了点,他们总喜欢用方言骂人。”

“……”

正当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老太太拿出了她私藏的、时下最流行的香飘飘奶茶,熟练地往纸杯里倒进小料,热水冲泡,吸管搅拌。一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

“奶奶,好潮呀!”

“哈哈,孙女就爱喝这个,甜到来。”

梁江雪接过杯子,又转了转杯身。生产日期还很新,应该是新近买的。

“奶奶人这么好,孙女肯定也很好。”

“小蛮啊,很孝顺的。常常偷偷打电话给我。就是说不了几句话,学校里不让的。”

“那你现在就一个人住呀?”

“是的呀。老头子死得早。我身体好,过得蛮好的。”

孟蓑见梁江雪这边不太帮得上忙,就径自出了门。他拉了拉油布,把塑料棚盖得严严实实的,又用锈掉的铁丝又缠了好几圈。抬头,看到奶奶也种了一株枇杷树。个头不高,但是亭亭玉立,枝叶繁茂的。他伸了伸手,徒手“修剪”掉了一些将断未断的枝叶,然后又把它们都拿进了屋里。

迎着梁江雪诧异的眼神,孟蓑解释道:“枇杷叶,晒晒干,可以泡茶喝。”

老太太也点头附和了几声,解释了半天枇杷叶要怎么晾晒,怎么泡茶。临了,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掏出了一罐瓜子花生,说是要招待他们。

两个人不敢多待,计算着电瓶车起码能开到最近的快速充电站,就赶紧起身离开。

风没有弱下来,但两个人就这样顶着大风出了门。

电瓶车的动力似乎比先前足了些,但没开出多少路,又变得慢慢吞吞的,爬一点坡就像是奄奄一息的老牛。

只要遇到桥梁,孟蓑就从后座跳下来,小跑一段。

眼见跑完了上坡路,才会抓着梁江雪的衣襟,重新跳上车。

天上还密密麻麻地飘着些雨丝。孟蓑只要下车,就会重新把伞打起来,然后以双手与风相抗。但雨丝胡旋乱转,从各个方向打到脸上来。

风雨兼程,具像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别打伞了。等下起风了翻得更快,车也不好开。”

“没事,一有风我就收。”

下了雨,整条路上都是泥水,轮胎沾上就陷进去,一拐弯就容易打滑。梁江雪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孟蓑也下意识地单手拉着坐垫下的扶手。

“轮胎打滑,你别后仰了,抓紧我。”

孟蓑就单手抱着他的腰。

离村的最后一段路是有个巨大的弯口,已经被一些重型车辆的轮子碾压得到处都是水坑。梁江雪握着车把手,车轮却无处下脚,歪歪扭扭的没有方向,车子速度又慢,倏然就倒伏下来。

好在两个人眼疾手快,一觉察到车要偏倒,立即就以脚撑地。

只是这一脚,直接就踩进了泥水潭中。

夜色漆黑,两个人手忙脚乱的,也无暇查看鞋子的情况,车子一正就继续往前开。

“这种天气,你不会是来这里关爱留守老人的吧?”孟蓑一点没恼,反而开起玩笑来。

“班里的事,我来碰碰运气。你的脚还好吗?”

梁江雪一说话,孟蓑就贴紧了他,侧过耳朵去听他的声音。

风太大,一个句子常常都听不太完整。

“你对任何人的事,都这么热心吗?”

“啊?”梁江雪重复,“我说,你的脚还好吗?”

“我还好。”孟蓑辨认了一下方向,“别去快充了,穿这个巷子,离我家更近。”

“天黑了,我不认路,还是走原路吧。”

“我认识,我来带你。”

“不行。”

“停下,我来开。”

梁江雪没再吭声。

孟蓑见状,直接跳下了车。

“房东说的话,为什么不听?”

孟蓑小跑两步,追上了在不远处刹车停下的梁江雪。

“这里我比你熟,我看起来很不靠谱吗?”

他说着,接过车把手,示意梁江雪直接往后坐,“走吧。”

不得不说,大黄蜂还是有主人意识的。在孟蓑手里,竟然平稳了不少。小巷虽暗,路却不难走。正当梁江雪放松了警惕,孟蓑手上猛的一个急刹。他整个人冲了上去,撞在了孟蓑的肩上。

梁江雪忽然发现,这个被他视为小孩儿的人,其实个子已经长得很高了。

“感觉怎么样?”孟蓑恶作剧成功,边说边笑,“你刚刚就这么开车的,我早就想自己开了。”

“刚刚的路况跟这儿也不能比啊。”梁江雪不服气地反驳。

“那咱们回去,我来带你,再开一次?”

梁江雪一脸“你有病吧”地看着孟蓑的后脑勺,心道,个子长高了,心智到底还是个小娃呀。

“匀速开呢,是最省电的。你那个开法,保准回不了家。”

“行,”梁江雪一句不辩,“都听地头蛇的。”

“我教你方法呢,怎么不好好听?小心上课学生也不听你的!”

“……”

两个人开着大黄蜂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木质的葡萄架子竟然倒了一个角。枝与藤错落地悬挂下来。

孟蓑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自己没有捆扎好。他正想去处理,却被梁江雪拖了回去:“淋雨了,先洗澡。回头我帮你。”

小孩儿很听话地给电瓶车冲上电,然后跟着人上了楼。

梁江雪先是在卫生间折腾了一会儿,直冲着水龙头皱眉。很快,又回到了自己屋子。两个人直接开着过道门说话。

“这几天天气不好,太阳能的热水可能不太够。”

“那你先洗吧。”孟蓑爽快地说。

“不是先后的问题,是大概只够一个人的。”

“啊?那我去厨房烧点热水吧。”

梁江雪捞起孟蓑放在床沿上的干净衣服,“别忙活了,一起吧。”

“啊?”

“啊什么,热水冲一下就出来。”

孟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

“不好意思?”

“没……没有。”

梁江雪笑了笑,“看黄片的时候倒挺好意思。”

“不是我——”

“别废话了,快点。冻死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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